隊伍開始快速向瘴氣森林進發。

其實鴉山外圍的這片森林並不算廣袤。

沒有高不見頂的參天大樹，裡邊更多的是兩三丈高的杉樹。

林間積雪並算不厚，繁茂相連的杉樹將落雪阻擋在粗壯的枝丫間。

時不時傳來積雪壓斷樹枝的聲音，激起尚未來得及冬眠的鳥兒騰飛。

瘴氣並不像平時看見的霧氣，而是呈淡黃色，且多瀰漫在地面。

若不是有潔白的積雪對照，只會讓人看不清腳下。

這也使得行走在其中的人變得壓抑、沉默。

若沒有這些迷人心竅的瘴氣，穿過這片森林其實只需不到一兩個時辰。

沈秋分所在的隊伍正快速行走在瘴氣之中。

進入森林已經半個時辰，遠處那座黑壓壓的鴉山已經近在咫尺。

隊伍每個人腰間都繫著繩子，所以沒人走散。

王叔手持一顆夜明珠，代替火把為後面的人引路。

此時隊伍很熱鬧，後面幾個精壯漢子正聊著家長裡短。

這並不是因為他們話多，先前才進入森林沒多久，就有一人頭腦發脹。

王叔讓大家多聊天，不要胡思亂想，這才沒讓人被瘴氣迷惑，進入心中的幻境。

少年姜璃正興致勃勃的和沈秋分說著他見過的奇聞異事。

沈秋分也從姜璃口中得知所謂的機緣究竟是什麼。

原來是兩個月前，江湖上開始流傳出一個說法。

那位對人族有著巨大貢獻的蠱神，並未真正隕落。

遭受天劫後，她一直維持著一股微弱的氣息，以等待復甦。

而那所謂的蠱神墓，其實就是她涅槃重生的道場所在。

這種關鍵時刻，若是有人能夠在她最脆弱之時將她殺掉，就能獲得她的力量傳承。

得知所謂的機緣其實就是一則傳言之時，沈秋分根本不信。

就因為這一則傳言，那些江湖人士就不惜生死，闖入蠱族的地盤，不至於。

可姜璃卻表示，人的貪念是無窮無盡的，那可是被稱為神的存在，她的力量傳承，誰會不心動？

一開始甚至覺得姜璃是在騙自己，轉念一想，那些江湖人也不是傻子，既然能前赴後繼的趕來鴉山，必定是有什麼一定根據。

就連大哥這樣穩重的人也來蹚渾水，那就絕不可能只是因為一則傳言那麼簡單。

況且這是能修行的唯一方法，一定不是假的，也一定不能是假的。

“姜璃，難道你也是為了蠱神的力量而來？”

沈秋分打斷了正喋喋不休講述江湖故事的姜璃。

姜璃聞言，嗤之以鼻道：“我才不信真的有傳承，也不需要。我輩武人，修煉登高，一步一個腳印，不能只想著取巧。”

看著眼前與自己一般大的少年，沈秋分有些不敢相信。

聽這句話，難道姜璃是個已經踏入門檻的武夫？

他試探性問道：“姜公子，你是幾境武夫？”

“我不是武夫啊，我是個讀書人，看不出來嗎？”姜璃反問道。

沈秋分皮笑肉不笑，一個讀書人，說出“我輩武人”這種話？

有些懷疑，這人腦子是不是被門夾過。

可畢竟要靠著他的隊伍進山，於是做出一副甘拜下風的模樣，違心誇讚道：“你能說出這話，可見心智非常人所能及，日後必定有大出息。”

姜璃一聽這話，笑的合不攏嘴，但還是坦白道：“哪裡哪裡，沈兄抬舉我了，這話並非出自我口，是我族中姐姐對我說的。”

沈秋分有些意外，這句話竟出自女子口中。

“你姐姐？”

“她叫姜憲，你應該沒聽說過。不過嘛，或許再過一個月，你就能在大淵王朝各處聽到她的名諱了。”

沈秋分把“姜憲”這個名字在心中默唸了兩遍，聽著不像是女子，且給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話說回來，沈兄來鴉山，究竟是為了什麼？別說你就是來湊熱鬧的，我可不信。”

聞言，沈秋分默默輕嘆，心中不禁多了幾分擔憂。

先前一腔熱血上湧，說來就來，不考慮後果。

會不會給大哥添麻煩？

如果沒找到蠱蟲，那以後該怎麼辦，繼續在寒江城醉生夢死嗎。

在大哥完成宏大目標的道路上，他只能遠遠被甩在身後，提供不上任何幫助。

僅僅只是這麼一瞬間的念想，他的腦海中就浮現出各種畫面。

一個被父母丟棄的孩童。

一個對分道揚鑣的兄弟。

突然間，沈秋分置身一處燃燒著熊熊烈火的屋宅，大火蔓延著，殘垣斷壁間，不斷傳出驚叫聲，火海之中，有個身穿大紅衣衫的女子，正依依不捨的看著他，呼喚著他的名字。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陣頭暈目眩。

“秋分。”

“秋分。”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想起，沈秋分循聲望去。

是自家大哥。

今天大哥的裝束有些不同，穿上了記憶中從沒穿過的鎧甲。

不等沈秋分詢問，劉幽州大笑著將他帶到一處山巔。

夕陽西下，兄弟二人站在山巔遠眺萬里山河。

可謂站在最高處，窺得最全貌。

忽然周圍的幻境開始幻化，是一處高門大宅。

“這些年……還好嗎？能不能吃飽飯？天冷時，有沒有暖和的襖子？”

身後傳來一個溫婉的女子聲音和一個洪亮的男子聲音。

沈秋分扭頭望去，下一瞬，他呆愣在原地，怔怔的看著那對男女。

呼吸不由得急促。

他看不清五官，眼前男女，只是一片模糊人影。

卻給他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

是他們，果然是他們，當真是他們？！

隨後，淚水不自覺奪眶而出。

曾幾何時，他幻想過。

如果此生還有機會見到他們。

他會把在心中打過幾百次的腹稿全部說出。

把那些最惡毒的、最傷人心的言語一股腦罵出來。

罵這對不負責任，拋棄他的男女。

只是正當他們出現的時候，沈秋分卻把那些自認為最最最惡毒的言語藏在心底深處。

生怕言語太傷人，怕他們就又一次離開他。

“為什麼？你們為什麼要拋棄我。”他只是哽咽開口質問。

那對男女沒有任何回覆，只是看著他，將他抱在懷裡，輕撫著他的後背。

被緊緊懷抱的沈秋分，只覺得渾身溫暖，彷彿在那一刻，時間不再流逝。

不知不覺中，竟是睡了過去。

睡夢中，他細語呢喃。

“爹，娘，這些年我過的很好。”

“我從未怪過你們，我只是真的真的......很想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