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這扇門？

幾人都在心裡對周尚這句話劃上了一個大問號，夜黎是最先反應過來的。

“師兄，是發生了什麼嗎？”夜黎忽地警覺，低聲說。

只有夜黎注意到了周尚剛進來時候那個反常的鎖門動作。

鎖門無非是兩個作用，第一是阻止裡面的人出去，第二就是不讓外面的人進來。可是這是重傷病人的房間，他們總是要出去的，醫師也是進來的，那麼這扇門，這扇需要周尚師兄來守住的門，要防守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有什麼要發生了？有什麼要來了？

心跳沒來由地一顫，這不是個好兆頭。夜黎有些心慌。

夜黎抬起眼簾注視著周尚，周尚目光一如往常的平靜，他沒有給出回應。開陽似乎被夜黎的聲音嚇到了，目光望著夜黎緊繃的臉龐欲言又止，他有些不理解夜黎為什麼會出現一幅見鬼的神情，這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氣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冷卻下去，當然，除開朱小器，這傢伙倚著牆角睡著了。

“砰砰砰……”凝固的氣氛以急促的敲門聲響起而結束。

夜黎猛地站起身來，兩雙眼睛不約而同地轉向門那邊，眼底流淌著驚疑不定的神色。

但是比他們扭頭更快的是朱小器，他離門最近，夜黎他的擁抱後，他就抱著夜黎的椅子坐到牆角打瞌睡，這一刻急促的敲門聲沿著牆壁直穿他的耳膜，這牆隔音，因為聲音全在牆體中爆炸，而朱小器瞌睡的時候耳朵貼著牆壁，貫腦魔音十倍暴擊，雷打不動的睡神第一次被聲音驚醒，很快他的咆哮聲洞穿門扉。

“媽的誰啊！敲門還是打雷？擾民啊懂不懂？”

朱小器一邊咆哮一邊跳起來抓住門把，另一隻手摸上了門栓，“誰把門關了，防鬼……”

“停下！”兩道喝聲同時在房間響徹，朱小器也被這聲勢驚住了，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敲門聲似乎也在同時停止了，房間安靜如夜。朱小器提心吊膽地扭過頭去，手緩緩從門栓上移開，他想從兩道喝聲的來源找到答案。

朱小器看了夜黎一眼，然後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周尚。

夜黎只是下意識地喊出那一聲，周尚的喝聲就不可能無緣無故了。

開陽依次看了他們三個人一眼，最後目光停在門上，半晌，撓了撓頭說：“也沒有什麼啊，敲門的人看起來不像是很能打的傢伙……哎喲我擦什麼妖怪？”

忽然有道清脆的聲音從門外透了進來，猝不及防之下給開陽嚇了一跳。

“不是妖怪，是悠悠。”是女孩淡淡的聲音。

“悠悠姑娘！”夜黎眼睛一亮，這會也不管周尚叫那聲“停下”是什麼意思了，立刻把腦袋湊到門邊去。

“鴨梨同學請停下你開門的手，我不是來跟你共進午餐的。”悠悠這句話如同讀心術一般提前遏制了夜黎的蠢蠢欲動，夜黎那隻貼上了門把的手顯得有些無處安放，最後只得憨笑兩聲。

“共進午餐？”以開陽的情商當然想不明白前因後果。

“和你？”朱小器盯著夜黎一臉狐疑，看著夜黎一臉嬌羞的樣子，他用屁股想都知道發生了什麼。

幾個時辰前，早晨。

週末兩天已經過去了，依然沒見著悠悠的身影，夜黎心底的失落又多了幾分，因為按照元翀弦師兄說的學習週期，未來五天悠悠姑娘也只會在宿舍食堂和教室三點一線，醫學院繁多的基礎課程決定了她肯定抽不出時間過來。這兩天他總覺得視野裡空了什麼東西，而這份空蕩蕩的感覺似乎還要持續五天……

前夜裡懷著這樣的失落感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夢裡有花有草有太陽，還有漂亮的悠悠姑娘和他坐在一起談天說地，暢談著生活裡的瑣事，偶爾還會輕笑幾聲，夢裡悠悠沒有眼紗，那雙靈動的眼睛彷彿會隨著笑聲一起笑起來。

他還夢到了他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悠悠姑娘，不過這個悠悠姑娘就冷淡多了。

“夜黎同學，你沒事吧？”悠悠有些想要躲閃夜黎直勾勾的痴呆目光，她還下意識摸了一下額角確認眼紗還在，小姑娘想不明白為什麼有人看著不透光的眼紗能笑得那麼傻。

……

很久夜黎才確定不是夢，悠悠的確是在週一的早上出現在他的身邊，並且又是睜眼就看到彼此的那種場景。不同的是這回夜黎的手老實多了，沒對人家小姑娘動手動腳，當然想為非作歹也不可能，悠悠似乎是有了陰影，始終一隻手牢牢地抓著腦勺後邊的眼紗末端蝴蝶結，直到夜黎醒了才鬆開。

“鴨梨同學這幾天怎麼樣？”悠悠好像改不過口來了，但是夜黎聽著這聲“鴨梨”毫無違和感，甚至有點親切的感覺，他覺得這種稱呼獨具一格顯得更加親近。這讓一旁的朱小器就很憤懣，暗罵夜黎重色輕友。

“時光很慢，秋天太長，在落葉的季節看了幾本書，故事和落紅一樣感人。”夜黎忽然嘆了口氣，淡淡的語氣裡有些淡淡的憂傷，目光一樣淡然，彷彿藏著十五歲少年心中雜亂的心緒。“我是說你身體感覺怎麼樣。”悠悠默默地聽完了夜黎裝腔做調的拙劣臺詞，才認真地說。

“哦哦，還好。”夜黎撓頭，心中暗暗羞恥。

“今天吃早餐了嗎？”悠悠又問。

“沒有，悠悠同學你呢？”

悠悠搖了搖頭。

“那我們共進早餐？”夜黎紅著臉鼓起勇氣說出這句話，聲音細如蚊音。

“你今天不要吃早餐，因為等一下還有一個檢查。”悠悠看著夜黎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問你吃沒吃早餐是這個意思。”

“對不起。”夜黎大窘，暗暗咬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心裡都在狠狠地抽自己了，心說夜黎啊夜黎你啥時候變得這麼矯情了？

跟朱小器吐槽胡侃的時候那叫一個滔滔不絕妙句頻出，到了悠悠這裡就淨整些尬言尬語。

夜黎偷偷地瞟了一眼悠悠，那張白嫩的笑臉上並沒有流露出厭惡或者嫌棄的神情，這才讓他微微鬆了口氣，隨後悠悠忽然開口更令夜黎甚喜。

“但是還是謝謝你，因為第一次有人願意邀請我一起吃早餐。”

“那我們共進午餐？”

“……”

最後悠悠沉默著走了，看起來是在思考是不是要收回那句謝謝。

只留下夜黎一個人坐在床上獨自懊惱，感嘆出言不對，朱小器抱著肚子笑得床板都在震動。

這就是“共進午餐”這個梗的由來。

夜黎剛想說些什麼，耳畔忽然響起來沉重的腳步聲，很遠，聽起來像是跨上階梯的聲音，還不止一個人，沉重的腳步聲在上樓。那不是醫護或者學生的能發出的動靜，學生們都知道這裡是醫院，都知道在醫院裡需要放輕聲音。

“悠悠姑娘？怎麼回事？”夜黎連忙問。

“鴨梨你們待會兒待在裡面千萬不要開門，任何人敲門都不要回應。儘量避免與他們的正面衝突。”悠悠的聲音忽然變得倉促起來，夜黎在她的聲音裡還聽到了一絲擔憂的意味。

“他們是誰？”夜黎警覺地問。

“他們來了麼？”周尚淡淡地說。

“嗯，正在上樓……啊？”悠悠聲音忽然一頓。

與此同時，動靜在漸漸地靠近。

“你們要幹什麼？”混在腳步聲裡，遠處有人在高喊，聽聲音有點熟悉，朱小器和夜黎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正是把他們趕出黃毛少爺病房的那個師兄，不對，師姐，看那強健的體魄就知道實力不可小覷。

幾人豎著耳朵繼續細聽的時候，忽然“啊——”的痛苦慘叫響徹，是那個師姐。

眾人心中一凜。

那一聲慘叫並沒能掩蓋越來越大的動靜，接著好幾個人的聲音都出現了，喧囂雜亂，像是狂風捲起了沙塵暴，這時候門口的身影也移動了，悠悠邁著小步子跑開了，最後倉促叮囑了一句“千萬別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