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一個女人的抗爭
“如果一個人他本就不熱愛一件事,卻被迫且艱辛地走到了更高一步。暫無退路時,他只得嚼著滿嘴苦澀,適逢的迎難而上,暫避一時的青春迷茫。像三座島嶼的三個方向,你想從第一座島到第二座島,結果水的流動是逆的,濤浪急流的;去第三座島嶼是順的,游過去可以省去一半多時間;從第三座島嶼到第二座也是順的,那麼為了避免傾覆的危險,你得繞一個圈回到要去的點,我想這樣是安全而且省力的!雖然會產生不得已的稍多時間的耗費,但避免了傾覆會帶來的更多未知性,這才是接近目標最重要本質。
如何真正的探求到心中歡洽的點呢,一絲苦笑隱於嘴角卻堅定了幾分語氣地說,‘嗯嗯’!這是多麼虛偽的一句定言,就這樣奪口而出,鏗鏘而不猶豫,我對自身的無懈可擊的表現,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
在這場佈滿了大暗礁的洋流中,處處切換著其中角色和其中生存層次的暢遊路徑,我這個丑角一開始在很少選擇,一切都只是被動著、恭默守靜地灰頭土臉的慢走著。在一條線裡凸起與蟄伏式交替地輕微變幻著!也只能這樣且行且尋著什麼。我明白端正的人生是道而不徑的方向,我知道真正的大器是晚成的,可我實在說不出要晚在什麼地方。”
劉羽凡的日記寫到這,他的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他想起初始到桐鄉的光景去到小作坊裡,他懷揣著不安於位的心態,他日日迫不得已地堅持,他必須堅持到底,他為了生存可以拼盡全力。像甘蔗為了奉獻自身的甘甜,一節節被擠壓成一堆堆廢渣。
那個下午劉羽凡就開始上崗了。在小作坊的三個多月間,起初幾個星期他是在晝夜焚膏的汲取著重要知識和實踐著個人能力,後面他有點消極怠工的狀態,他明白,在親戚那裡掙不到什麼錢,那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工作態度。大多是小活,小作坊員工數量正好,各方面執行地井井有條。他反觀自身顯得格外多餘,像一棵大樹低處的小枝杈,無足輕重影響著大樹整體的美觀度。
正值夏秋之交,鮮有還在普招工人的廠,這份機會確是遇之不易,廠內環境雖是糟糕不已,且年長者居多,新鮮血液少欠,這一切窸窣平常的人與事,讓他好想逃離。不過轉念一想到仍要寄居他人屋簷下尷尬處境,繼而便淡化了些他心中走的念頭。對上獨立在他鄉阡陌之間人來人往裡的體面生存,權宜之計只得如此,直麵人世間還難以為繼的。
“主任,為什麼總是我被安排在這邊幾臺,問題那麼多!產量還低!有點欺負人啊。”一個滿臉幽怨的女人攔住正路過她區域的張德厚,語氣不善地問道。
何英胸中正懷揣著一肚子的火氣亟待傾洩,滿臉的痘痘,也似乎在無聲地印證著她已經憋屈了太久的樣子。話說,這位女工人來到這個廠子已近三年,平時少有請假不說,一直任勞任怨勤懇地工作。平常有什麼不公平待遇,她總是忍氣吞聲,基本不去多說什麼。他本身是個沉默寡言的女子。因打小生了場大病,說話變得斷斷續續、結結巴巴,她為了不在心中過分放大這個缺點,從小就寡言少語,總是一個人形單影隻,獨來獨往,減少用結巴談吐去與人過多交流。
她的家境屬於中等層分,家中還有個妹妹,妹妹活潑機靈生來就愛說話,人前嘰嘰喳喳,伶牙俐齒的小嘴,人前是出奇的甜,乖巧的性格甚是招家裡長輩們爭相疼愛。
反觀何英總感覺自己是個異類,與親人們的相處總是格格不入。她很孤獨卻又不知如何去傾吐心聲,這讓她的生活時常處於愁眉不展的境地,眉間都可以打個結了,孤僻的性格和言行愈來愈讓家裡人琢磨不透。像是個悶葫蘆,裡面的子是密是疏,最終的葫蘆殼子做成的水瓢是硬是脆,愈難定論。
何英初中沒讀完就輟學在家了,她怪異的性格使她對於融入女生群體,束手無策。男孩子們也時常給她沒事找事,一個班級裡如果公認為出現了一個怪人,那麼集體的目光都會不經意的落在這個人身上,想方設法地索尋這人的深度私密,也許結果罔顧事實,真實往往無人問津,一些人只是想知道他們深以為然的自以為胸有成竹的答案。
一些小孩子們對有所區分的事物,莫名有種獵奇感,從而驅使他們去做出甚至稱得上大為出格之事。所以在這樣的環境之中,你的心理要麼被打磨地異常強大,要麼就會變得越發怯懦。而何英選擇了逃避!
張德厚就任於車間主任這個職位不久便注意到了這個大姑娘,何英常常使他處於難堪境地。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因為什麼,所以他也只能儘量把她邊緣化。她像個提前墜下果枝的蘋果,青青澀澀、歪歪扭扭的,隨著斜坡滾啊滾,離樹根越來越遠。給她安排的偏角落的機器,效能也不太穩定,對於這番費盡心思的劃分,他有著自己的小算盤。
何英亦是有所覺察的,她打一開始就看不過張德厚靠關係戶身份走到這個位置,她感覺張德厚德不配位沒有做好車間主任的能力,畢竟他連機器的拆卸組合都如墜雲裡霧裡,怎麼精確排程旁人打理呢,車間機臺上的劃分和可調動出的產能、人力佈置上的問題,都顯得猶豫不決,所知的時常捉襟見肘,有時還得去請教兩個值班老師傅機器的問題。
她看他時臉上總是不禁浮現出鄙夷不屑之情,有時她也會使些小絆子。開會的時候言語上偶爾會懟到張德厚,背地裡會八卦一些他的瑣事,機器生產一個實驗新批號,出了什麼問題,她都是直接去找他,理由是既然你要在我的區域實驗新批次,你就得直接負責,否則你去讓別人幫你實驗生產新成品的效果怎樣吧。張德厚深切地感到她在廠裡的存在讓他如鯁在喉,每次遇見她,都讓他感到頭大,甚至不得不提前繞道而行。
作為領導人啊,胸襟一定要寬大一些,所以他總是不太好發作,但是心底不時鬱悶地說著:“見鬼去吧,何英,你咋總是觸我黴頭嘞,招你惹你了啊!”
何英則在心裡思忖著:“這個外地新主任一來,處處有些針對我啊,給找茬子!給安排那麼差的機器,簡直她媽的不知道說他什麼好了,大大的破腦殼子,都裝的啥呀,屎殼郎都比他有大大的智慧嘞。”
何英也聯想到了是不是張德厚和其他人一樣有點歧視和孤立她,她打小在內心有一點始終奉為信仰,當一些人不友好時,她就把那些人當成是歧視她的人。小時候的何英是個能忍則忍遇事可以不發一舉一言,懷揣著凡事但求無過的心態。隨著大了,她不想再懦弱下去,當遇到口蜜腹劍之人時,她也能毅然決然地以牙還牙。她自認為那些小動作只是發洩一些不滿,並無過分之舉,畢竟很多是實話,她只是做著自我感覺對了的事。
何英想著:“舊機器有著不得已的損耗和低產量,訂單也是一小部分的來。換新批號紗線和樣式過於頻繁,老員工都吃不消。”
一胸腔的怨氣水漲船高,快要淹沒了她心底的好脾氣。張德厚換上了一臉愁容,走到她跟前低頭看著她,語氣婉轉地說:
“小英啊,現在工廠訂單不景氣,你也能切身感受到,不少訂單被大量新興的小作坊低價搶走了。你看其他人的工作區域大同小異,同樣的會出問題,同樣的訂單量,沒有什麼不均衡對待。大家都是小單,也都需要頻繁換機換毛紗,他們也都沒怎麼說吧,而且每個人所在區域習慣了,各項效率也高一些。聽我的,安下心來再堅持堅持,過了這一兩個月會好很多,訂單量會有很大程度的提升。你啊,不要總是鬧個人小脾氣,服從集體規劃!若都像你這樣做,廠裡還不得亂套,有什麼意見,大家一起商量著來。”
“我……才不信,你……就是偏心眼,那幾個你的同鄉都……安排俱佳的位置。尤其那個楊……超,你總是把最……好的單子留……給他打!他……負責的機器也最穩定,而老……是分給……我最零散最……少的,產……量低、工……資也低,公……平個屁!”
何英陰陽怪氣結巴地回道,她披頭散髮額前劉海一片散亂,微遮的大眼睛裡落滿了幽怨。乍一看,像撥不開的濃雲密佈般,很深沉且濃厚,似一場瓢潑大雨在她心底一點點醞釀著,正尋著一個可以傾洩而出的口子。
“你,,”張德厚大為光火指著何英腦門,眼神嚴肅地盯了她好一會。最終還是一跺腳,哼了一聲,自顧自地走了,留何英在後面翻著白眼,對著他的背影一番冷笑。似模似樣地掐著腰不屑一顧地搖頭擺擺手。在她逐漸看得澄清的世界觀裡,對於張德厚這樣靠走後門登上臺來的小白臉,她提不起丁點敬意,她對這樣的人一直是嗤之以鼻的心態。她想這樣在其位難謀其職的“愛吃白飯”的人,她心底總是沒來由的厭惡。
下午劉羽凡被安排在這個接近三十歲依然單絲不線的女子手下,他細細地打量了幾番眼前人,見她圓潤的臉龐,鬆垮的襯衫,破洞款式的牛仔馬褲,言談上期期艾艾。大家都稱呼她小英,在公告欄他曾看到了何英這個全名,他始終看不透她神態裡的真實想法,她朝眼前的他這個新人小夥也細瞅了幾眼,就繼續自顧自地忙手頭上的工作了。
從何英眼裡劉羽凡能看出她感覺他是能帶給她過敏的事物一樣,她有意無意的與他拉開距離,劉羽凡搞不懂她這是對工作不耐煩呢,還是對其他人。他能感覺到何英的心頭已經失去了在這裡待著的所有興趣,像個暴雨沖垮了的雞棚屋下的“落雨雞”,在角落幾根單調的木撐子下寒冷的顫慄著,眼前的寒風苦雨衝擊著她狹窄的眼界。讓其對眼前的人與事都透射出心灰意冷的姿態。
劉羽凡還是太年輕,對女性複雜的情緒還看不清多少,他只是感覺何英人前總是心浮氣躁,他第一次見到了一雙憂鬱到極致的眼神是什麼樣子,她對遇到的事常是愛搭不理。何英雙手麻溜地更換著負責區域的一臺機臺上全部的舊毛紗,要生產新批次了,打新樣式的衣料,爭分奪秒。一款衣服的毛紗材料織完了,就得下線了,換上倉庫裡現有的毛紗,保證生產線不停。機器是不會也不能停的!眾人要靠它吃飯,只要它一天不停地運轉!就都有錢賺,誰會管它知不知道疲倦,彷彿它的誕生就是一直機械化的動到終結。
工人能有錢拿,手頭攥緊的是鈔票,生活也才有冗長的指望,有了一往無前的奔頭。就像一個新式的動力強勁的發動機,只要有可以汲取的石油,它就可以一次次疾馳在遠方,當然“回來”也得需要更多的“動力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