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想從心頭升起，卻又是念念難平。
時萊很奇怪，自己這是怎麼了？開開心心搞錢不好嗎？非要想那些無關於自己的事情。
可是……那位姑娘，她又是為何認識自己？
謎團就像是被貓打翻的線球籃子一樣，解不開，還要在心頭緊緊地困擾著時萊。
好在，時萊沒有胡思亂想到失眠。
早上醒過來的時候，七點，交接班，時萊朝著自己的住處跑去。
早上點外賣的人不是特別多，大部分的工作者，早上出門都會自己買早點，然後去公司之前解決，但是時萊不想放棄能夠接一單的機會。
洗漱完畢。
解決完泡麵，差不多已經七點半。
換上外賣的服飾，時萊離開了家，坐上了他那輛二手的踏板摩托。
為了騎這輛摩托，時萊還專門學了摩托駕照。
………………
八點，時萊就已經呼啦呼啦開始忙碌起來。
送完手中的一單，時萊準備前往下一家時，手機響了。
“喂，您好，你的外賣馬上送達，請不要著急。”時萊操著專業的口氣，對著手機說道。
“可是我沒有點外賣。”電話那頭傳來有些想笑的聲音，莞爾動聽。
時萊：“……”
是沐恩的聲音，清脆宛如靈音。
催債來了？喵喵喵？問題是工資還有兩天才發啊。
“可是我現在也沒有錢要還給你……”時萊有些尷尬道。
“你不是還有兩天才發工資嗎？我知道。”
“那你打電話，我還要跑外賣……”時萊有些急，不過手中的訂單耽誤兩分鐘，並不會超時。
“頭髮理了嗎？還有鬍子。”
時萊尷尬地努了努嘴：“我哪有錢……”
“……”電話那頭傳來沐恩輕柔的呼吸聲，隨即，她再度開口道：“小柴已經火化了，我想今天給它安葬好，你把手中的訂單完成了可以陪我去嗎？”
時萊：“……”
沐恩姑娘！你真是我賺錢路上的絆腳石！！
見時萊沉默，電話那頭又響起了沐恩的聲音：“你真的就一點都記不起來了嗎？”
時萊：“……”
記什麼？我能記得什麼？我只記得欠你的八塊錢……
“說吧，你一天能掙多少錢，我租下你了。”見時萊不說話，沐恩再度開口。
“……跑外賣的話，多的時候有三百，少的時候，只有一百五左右，去掉油錢，也差不多。”時萊認真地算賬。
“我給你三百五！”
“……”時萊妥協了：“成交！我這就把手上的單子跑完！”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提到錢就答應得這麼爽快。
也許是時萊想知道，沐恩為什麼認識自己，還有那條狗……也有可能是因為那八塊錢。
“跑完就那裡等我，我稍後就到。”
電話結束通話，時萊收起手機，扭動油門。
………………
時萊將外賣服都塞進了後備箱，還整理了一番頭髮，朝著昨天遇見沐恩的地方走去，好在早上洗了頭，看上去頭髮很柔順。
街道的兩邊沒有紅色的跑車，時萊點燃了一根紅塔山，他很喜歡看青煙上飄，然後消散時的樣子。
時萊猛地唆了一口，菸草燒得滋滋作響，沐恩的車就出現在了時萊的眼睛中。
時萊：“……”
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話。
等公交的時候死都不來，抽根菸，公交馬上就來了，煙丟捨不得，不丟上不了公交。
紅色的跑車車窗搖下。
“你還抽菸？”沐恩微微眯著眸子，透過車窗看著時萊。
“部隊學的。”時萊趕緊踏滅香菸，彎腰撿起來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上車。”沐恩看著站在車旁邊沒有動靜的時萊。
“……”時萊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這車門怎麼開……”
沐恩：“……”
解開安全帶，沐恩下車給時萊展示了一遍。
“離開孤兒院你都經歷了什麼？”沐恩有些好奇地看著站在身邊的時萊，他明明生得高大，相貌也出奇的好，在這一刻，卻窘迫得像是一個孩子，還有著她能夠看出來的自卑。
頭髮雖然有些長，但是理順的模樣還是相當的好看。
經歷了什麼？孤兒院早在時萊上初中的時候就沒有了，所以他也成功地輟學……那幾年時萊唯一的想法就是快點長到十八歲，然後去部隊當兵。
本以為當一輩子的兵，也算是一個好歸宿，哪知道院長的事情，讓他不得不放棄留隊的打算。
見時萊不說話，沐恩輕聲道：“要把額頭露出來，人看上去要精神很多。”
她其實很討厭男人抽菸，這一刻，卻是莫名沒有避開時萊。
“嗯……”時萊木訥的點頭。
“按住這個地方，往上抬。”沐恩給時萊做示範。
見時萊點頭，沐恩回到了車裡。
時萊生疏地彎下腰，按照沐恩所說，開啟了車門。
車內全是時萊沒有聞過的香味，他莫名有些紅臉，繫好安全帶，端坐好。
“我曾去孤兒院找過你，只是那個時候，你好像在學校上課，我沒見到你……再後來，孤兒院就不見了，昨天一見到你，我就感覺到了莫名的熟悉感。”沐恩發動了車子。
時萊：“……”
他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亦或是該做什麼舉動，有很多的原因，不熟悉，還有自卑……
沐恩說的話，在他的記憶中子虛烏有，她也不記得自己遇見過這麼一位姑娘。
車子並沒有駛向沐恩所說的地方，而是去了一家看上去非常高檔的理髮店。
還是和昨天傍晚一樣，那些人看到沐恩，總會說一句“沐總”。
“給他理一下頭髮，額頭要露出來，看上去精神一點。”沐恩冰冷著聲音開口。
時萊連連擺手：“我不剪……”
“為什麼？”沐恩微微歪了歪腦袋，靈眸帶著一些驚異。
“……我沒錢……”時萊漲紅了臉，才憋出了三個字，看上去這麼高檔的理髮店，時萊想都不敢想。
沐恩看著時萊，眼眸中生出了五味雜陳的情緒：“……”
“免費的，他們都是我的員工。”倏然之間，沐恩才緩緩開口。
“我不想接受別人的恩情……”時萊想都沒想，轉身就離開理髮店。
因為他還不起。
修長如玉的五指握緊又鬆開，沐恩蹙著月眉，看著時萊有些蕭條的背影，百感交集。
“下次吧。”沐恩冰冷的對著有些茫然的員工開口，走出了理髮店。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為什麼認識我，還有那隻狗。”時萊不敢看沐恩的眼睛，亦是不敢看她的模樣。
看著時萊漲紅的臉慢慢恢復如常，沐恩才緩緩開口：“你救過那條狗，我就在旁邊，在你所在的孤兒院中。”
“……”時萊搖頭：“我不記得了。”
“那時候你才四歲。”沐恩提醒。
“哦……”時萊突然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答應沐恩要這個三百五陪她去葬狗了。
他都跟這位沐恩不是同一路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有記憶，而自己沒有，很尷尬。
“走吧。”沐恩上車。
江市依山傍水，是一個好城市，也是一個極度發達的城市。
至少行駛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江市才被甩在了車後。
……
“你……不會是想噶我腰子吧！我可是當過兵的！”出市之後，時萊突然爆出了一句話，嚇得沐恩猛點剎車。
車速驟降，時萊整個人身體前傾了至少三十度，才被安全帶扯了回來。
沐恩：“……”
“不然你怎麼會認識我？故意和我套近乎？我要下車！”時萊捏著拳頭，朝著沐恩惡狠狠道。
沐恩將車停在了路邊，好看的小臉兒上閃過一絲奇怪的色彩：“……”
“你為什麼不說話？”時萊突然又感覺自己蠢得要死，這時候哪能驚動她。
不過，她一介女流之輩，應該不是自己的對手吧……
“我真的認識你，還有小柴。”沐恩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平靜。
時萊：“……”
“還有你最愛吃的是小龍人糖果，只不過你特別捨不得吃。”沐恩再度開口。
“……”時萊看向了沐恩，她精緻的臉蛋，時萊都不知道用什麼詞彙來形容。
深吸了口氣，時萊開口：“可是我真的不記得你。”
“因為我們只見過一面，也就一個下午的時間。”沐恩瑩潤的唇瓣輕啟，她的聲音，和對員工說話的聲音，完完全全不一樣，時萊都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變臉這麼自然的。
“這輛車好幾千萬，你覺得你一個腰子值那麼多錢嗎？”
“……”時萊目光閃爍，又不敢看沐恩，一張臉又開始在發燙發紅，看來是自己想的有些多，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小時候可不是這樣的，你會去主動接近我，會給我你藏在枕頭下捨不得吃的小龍人糖果，還笑著和我說，這是你最愛的糖果，讓我也嘗一嘗。”
“小柴被你們幼兒園那些孩子們按在枯草堆上，也不知道是誰給小柴綁在了石頭上，還點燃了枯草堆，是你救下了它，那條狗後來被我媽媽帶回了家。”
時萊：“……”
他沒有任何記憶，但是骨子裡，卻又是十分相信沐恩的話，也許是因為她很漂亮，沒有必要騙自己，更像是莫名升起的信任。
時萊還是太單純了，社會對他的教育很少，別人輕微的示好，就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
而小龍人糖果，時萊也很久沒有吃過。
車子再次發動，時萊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色，不再說話。
…………
火化小柴的地方和動物墓園在一起。
沐恩拿著小盒子，讓時萊幫忙一同放進墓地。
“這個墓多少錢？”時萊突兀地開口。
“二十萬。”
時萊：“……”
比他院長埋的墓還要貴，時萊心中有些悲哀。
兩人不知道在小柴的墓前站了多久，沐恩倏忽開口：“時萊，你跟我走吧。”
時萊：“？？？？？？”
這位沐恩姑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不會真是人販子吧？”時萊說完就感覺自己頭有些大，怎麼將心裡話說出來了。
說完時萊的臉瞬間就漲成了豬肝色，甚至他想將小柴的骨灰盒取出來，自己鑽進去……
“我是認真的。”沐恩看著時萊，表情平常，卻又帶著希冀。
秋天的風微微有些涼爽，吹動著沐恩的髮梢，讓時萊有些看不懂她的表情。
她怎麼可以這麼好看，就如同春天百花齊放的花園，又像是夏日裡白雲遮天的晴空，更似秋天裡的楓林，冬日裡銀白的雪山。
“不。”時萊終是搖了搖頭。
“為什麼？”沐恩不知道時萊為什麼防範的心理會這麼強。
“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我只是一個送外賣的保安……哪怕小時候我對你有著什麼親近的好感，給你我愛吃的糖果，那都是從前的我，不懂事的我，也不是現在的我。”時萊解釋。
沐恩的眼眸中希冀的星光，在時萊的視線中，黯淡隕落……他突然感覺心臟有些不適，不知道為什麼，就像是被人用手捉住攥緊了一樣……
“吃糖嗎？”沐恩垂下眼緣，從西裝的褲袋中取出了一隻小龍人糖果。
時萊：“……”
他突然鼻頭有些酸……喉嚨滾動了幾次。
指節蜷起，時萊都沒有敢接過沐恩手中的糖果。
“你不愛吃小龍人糖果了嗎？”沐恩深吸了一口氣，靈音喃喃。
……
“好吧……我們回去吧。”沐恩收起糖果，轉身邁開腳步。
沐恩的聲音不再輕靈，纖纖嬌柔的背影在時萊的目光中越來越遠。
時萊早就忘記了小龍人糖果的味道，亦如他忘記了自己小時候是怎麼和沐恩相識的。
……
真是的，為什麼會多出這麼一個人，讓自己平淡的生活多出那麼些想知道的事情。
她還說帶自己走……可是自己該往哪走呢？
院長去世，他就已經沒有親人了。
她還給自己吃小龍人糖果，他很多年都沒有再吃過的糖果。
紅塔山又夾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間，時萊緩慢地點燃。
這根菸，時萊抽了一半，風抽了一半，他沒有怪風，只是將菸頭踩滅，朝著那輛停在一公里開外的紅色跑車走去。
一路無話，時萊的眼睛總是不受控制的看向了倒車鏡，沐恩的表情很平靜，時萊看不出她在想什麼，也許，時萊根本就不會看別人眼眸深處的表情。
車子回到了第一次相見的那個地方，時萊下車。
他站在車邊，沒有離開，車子也沒有開走。
……
許久之後，時萊轉過身，敲響了玻璃窗，他的三百五十塊錢還沒有要。
“你給我一百七十五吧，現在還沒有過十二點……還有，那顆糖果能給我嚐嚐嗎？”時萊彎下腰，後半句話，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口。
也許是因為時萊的後半句話，沐恩的小臉兒上，這才掛上了一絲笑容，她從口袋中摸出了那顆小龍人糖果遞給了時萊。
“我新增了你的聯絡方式，你同意下，我發給你。”沐恩的聲音很輕，似乎風一吹就會散。
“給我轉一百六十七就好了。”時萊接過糖果放在了掌心，對著沐恩再次開口。
“我給你的報酬，和你欠我的不能混為一談，還是等你發工資再給我吧。”聯絡方式透過，沐恩就將錢發給了時萊。
時萊：“……”
他很想問一句，都是錢，有什麼區別嗎？
沐恩：當然有區別，不然明天的話題該怎麼展開？
…………
小心翼翼地擠壓開鼓著氣的糖袋，“啪”的一聲，時萊叼住袋子，將方塊糖擠進了口中。
這是他曾經看大孩子吃小龍人糖果的方式，沒想到他學起來這麼簡單。
濃郁的奶香味和甜膩味在時萊的口腔中散開，直至瀰漫他整個味蕾和口腔。
還是記憶中的味道，跑車的發動機也發出了轟鳴，時萊看見極低的跑車中，沐恩穿著西裝，對著自己擺了擺手。
看著車消失，時萊突然在想，若是自己有一個完整的家庭，那沐恩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自己會和她走嗎？
這好像是一個無解的命題，因為他沒有家，是誰家的孩子，他都不知道。
口中的糖果已經在變軟，時萊卻是捨不得咀嚼，因為他知道，這糖果一旦咀嚼後，化得賊快……他還想感受感受這顆糖的味道。
沐恩說的那些話，就像是一個故事一樣，時萊始終無法將自己帶入到她說的那個故事主人公中。
因為時萊他只知道在自己的記憶中，他從來都不敢主動與人親近。
也不知道多久，口中的糖味逐漸消散，時萊這才邁開腳步。
他走去了一家有些老舊的理髮店。
“頭髮剪短一些，額頭露出來。”時萊吩咐理髮師。
“好嘞，小夥啷個帥，真撐透！”
…………
付過錢，時萊看了看鏡子，好像真如沐恩所說，額頭露出來的時萊，看上去更加陽光帥氣。
時萊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想著按照沐恩說的來剪，總感覺有些奇怪，這個突然闖進自己生活的女人，短短一兩天的時間，就讓自己內心變得一團糟。
所幸，這一切都結束了，等還了錢，也就很難再和她有交集了。
等等……那沐恩到時候又拿錢誘惑自己，租自己怎麼辦？
拒絕還是接受？想到這，時萊的腦子又差點炸開！
搖了搖頭，時萊離開理髮店，走到旁邊的一家蓋澆飯店點了一份回鍋肉蓋澆飯。
“下個月，要給自己多留一百塊錢，免得出現什麼意外。”時萊一邊扒飯，一邊嘟囔道。
八塊錢還要找人借，實在是太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