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唐寧慧這個閒人做了不到半日,程副官便過來請她:“七太太,七少爺請您去前面書房。”
前頭便是曾連同的辦公之所,每日裡來往人物來往公函,都是在前頭的書房裡處理,可是曾連同為何要找她過去呢?唐寧慧極是納悶。
門口的侍從見了兩人,照例是並腳行禮:“七太太,程副官。”程副官替她推開了門,躬身請她進去後,又替她輕輕地帶上了門。
書房內的曾連同,正聚精會神地批閱檔案。書房內極安靜,只有鋼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這樣子的曾連同,唐寧慧倒是第一次見。此時正是午後,晴暖的日光透過窗戶緩緩地逶迤進來,靜靜地落在曾連同的身上,有著叫人難以直視的清俊。也不知是他那專注的模樣還是其他,唐寧慧忽然覺得心裡頭怪怪的,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半晌後,曾連同方合上了公文,抬眸望向她:“過來。”
唐寧慧慢慢地挪步。曾連同道:“磨蹭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快過來。”他這麼似笑非笑的一句話,唐寧慧臉上驀地一熱。
曾連同從書桌上抽出了一份公文,遞給了她:“你幫我瞧瞧裡頭說些什麼。”
上頭大大的“機密”兩字,原是用了蜜蠟封住的,不過已經拆開過了。唐寧慧把裡頭的紙抽出來一看,上頭密密麻麻的都是俄文。前塵往事一下子湧了上來,唐寧慧頓住了動作。
曾連同道:“英文法文,我倒是認識的,可是這俄文,只有它認識我的份兒了,我可不認識它……我便想起了你。”
他見唐寧慧臉色突變,便知她想起了過往,他藉著追問扯開了她的思緒:“裡頭都說些什麼?”
唐寧慧一一翻譯給他聽:“這裡頭說的是關於曾家軍購買武器裝備的事情……”等她說完,曾連同從桌上抽出了另一張紙遞給她:“你再看看這封信,翻譯給我聽。”
信裡不過是平常問候的內容,唐寧慧又逐條翻譯。曾連同的神色凝重,在書房內來回踱步,凝神細思:“竟找不出半絲破綻?”沉吟了半晌後,又抬頭瞧了唐寧慧一眼,道,“過幾日你陪我出席一個宴會。”
唐寧慧自知沒有說“不”的權利,便默不作聲地站著。
曾連同揚聲喚了程副官的名字。程副官很快推門而進:“七少爺。”曾連同道:“你把打聽來的朱家那邊的情況說一遍。”
朱家?唐寧慧猛地抬頭。
程副官道:“稟七太太,自您來鹿州後,七少爺便派小的們四處打聽朱家舅老爺的下落。打探出來的訊息只說太夫人十多年前便已經仙去,而舅老爺因學業出色,當年被公派留學了,只是不知目前身在何處。兩位姨夫人,一位嫁在鹿州本地,十年前因難產而亡,未留下一子半女,而另外一位,當年由老夫人許配給了鹿州學院的一個學子,後來跟著學子回老家了。小的打聽出來那學子的老家在安陽,也已經派人去打聽了,只是山高路遠,目前還沒有具體訊息,請夫人責罰。”
唐寧慧不由得心頭一酸。當年母親朱碧青去世後,爹爹唐秋馮與舅舅還有信函往來,可是爹爹去世後,便再沒收到過舅舅姨母的信。她亦曾懷疑過大娘暗地裡把她的信都扣住,現在看來,或許是因舅舅出洋了,所以中斷了聯絡。而這幾年,一來她離開了唐家;二來唐家沒落了,搬離了寧州;三來戰亂不停動盪不斷,所以舅舅就算想找她怕也是無處可尋。
這次來鹿州本想與舅舅姨母團聚的,卻沒料到會是這樣淒涼的光景。
唐寧慧心頭陰陰鬱鬱的,晚膳也只喝了碗湯,便回房和衣躺下。她心裡頭說不出的空落落,怎麼也睡不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放輕了腳步進來。這光景,能進這屋的除了曾連同也無他人了。唐寧慧本就側著身,於是正好裝睡。
曾連同挨著她坐了下來。半晌後,他伸出手到她的臉頰邊,捏住了她一束垂在臉龐的髮絲。
唐寧慧心頭一突,差點兒裝不下去。
曾連同卻只緩緩地把玩她的頭髮,半天也不出聲。
唐寧慧只覺得自己快要被他識破了。
可後來曾連同便脫衣休息,摟著她睡下,再沒有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