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草叢突然出現面如紙色的大臉,血跡模糊在眼皮下,向下劃出了道道淚痕。
定睛一看後,被攥著的心臟被鬆開了些。
草裡是一個只剩上半身的紙紮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在這裡,經過日曬風吹,紙皮破了,臉上的顏料向下流淌出了痕跡,已經模糊掉了原來的樣子。
“這是村裡秦老頭扎的紙人,祭祖用的,肯定沒燒完被風吹走了,飄到了山上,別自已嚇自已了。”
回去的路上,喝了些酒的老胡站在門口吹風,老遠就看見了小李,“小李,真去找神婆去了,咋了,逮到妖怪沒有啊。”
小莉解圍道,“沒啥,估計小李看錯了。”
“小莉,麻煩你了。”老胡一把摟住小李脖子,用胡茬蹭著小李的臉蛋,“就屬你膽最小,小娃娃一樣,走了,回去打牌。”
“對了,小莉,射干園的事還沒想好嗎?”
“那個……我再考慮考慮。”
小李被老胡帶回去了,小莉自已一個人走在回去的路上。這裡的風夾雜著一縷溼泥土的氣息,雖然已經許久未下雨了。
夏子玲給小莉開啟門,牽著莉姐的手說:“怎麼樣,沒什麼吧。”
“沒有,估計小李眼花看錯了,還沒你膽子大呢。”
“瞧不起誰呢。”夏子玲嗔怪著。
月光輕輕鋪在村莊的屋簷上,一聲鳥啼驚起一陣狗吠,隨後整個村落陷入一片靜默。
夜裡靜悄悄的,好像在密謀著什麼。
又過了一晚,現在太陽正高高掛在天空。
“啊歉!”夏子玲打了個噴嚏,臉上兩個黑眼圈格外明顯。
“昨晚凍到了嗎?”小莉擔心道,“晚上看你蹬被子,還大叫,嚇死我了。”
“沒有,鼻子癢癢。”夏子玲揉了揉鼻子,露出一副我很好的表情。
“那個,你有沒有覺得神像不對勁。”夏子玲脫口而出,她說她昨晚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了神像活了,追著自已跑,神像的嘴巴一直咧到眼睛下面。
夏子玲一轉頭,小莉咧著嘴巴,瞪著眼睛和她臉貼著臉,和鬼上身了一樣。嚇得夏子玲像坐了彈簧一樣,彈到一邊去了。
“哈哈哈哈。”小莉笑得很得意,露出了一排潔白的牙齒,還有一對小梨渦。
“別自已嚇自已了,雖然我是神婆,但我只相信庇護,不信詛咒。”她幫忙把夏子玲的頭髮紮起來,接著說,“你想啊,要是神像有詛咒他人的神力,盜賣神像定會受到詛咒,許多壞人也就不會逍遙法外了。”
“說得也是。”夏子玲點點頭。
“所以,只要水渠和射干園建成,昌明村也一定會受到庇護的。”
“走了神婆,祈雨了。”門外秦大娘挎了個籮筐朝屋裡喊道。
“貢品拿了沒有。”
“拿了拿了。”秦大娘抬了抬胳膊。
每月中旬是祈雨的好時段,村裡人說,“鬼聚集,神探班,祈天地之福,則天打雷,雲落雨。”
不一會廟宇前擺得幾個盤子都放滿了水果還有福餅,村裡的人除了不懂事的小娃子,下不了床的老人,基本都來了,他們圍著神像一段距離跪坐著。
算命先生也來了,他跪在神像正前方。村裡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村長把它們都擺好,圍著神像轉了一圈後,神婆出場,穿著和之前一樣的服飾,但不同的是她盤起的頭髮上面今天插了一枝鮮豔的小黃花。
神婆用木棍沾水,在地上畫了一個奇怪的圖案,然後放下木棍圍著風水廟跳舞,舞姿翩翩而曼妙,動作很慢,但沒有夏子玲想象中的那樣奇怪,反而很柔美,有一種民族舞的感覺。
隨著神婆曼妙的舞姿,她袖口的鈴鐺也隨之發出悅耳的聲音。有一個老伯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小莉看,感覺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突然他一咬牙,臉通紅,嘶一聲,把頭低了下來。他旁邊的這大姨才將手從他的大腿上抽回來。
夏子玲抬頭一看,又看見了那個男青年,他還是蹲在對面山坡上,一手捧著臉蛋,一臉陶醉。
夏子玲知道神婆頭上的花哪來的了,雖然他手裡還攥著其他兩枝小黃花,但都沒有小莉頭上的好看。
接下來最懸的來了,一曲舞完,村長大喊一聲,周圍村民立刻跪拜。
夏子玲慢了半拍,她見神像的嘴角輕輕地向上抽動了一下,遠看就像她在微笑,她看向四周,村民全部叩首跪拜,沒人看見這一變化。
他們如果不是目睹全過程,從平靜到微笑之間的變化很小,一定說不上來哪裡變了,但神像確實微笑了。
夏子玲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難道夢裡的是真的。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村長笑了,粗糙的臉上出了一臉褶子,“神明笑了,祈雨成功了,不久就會下雨。”
村民也不覺得神像狀況反常,紛紛交頭接耳,頗有奔走相告之意,底下頓時喜慶起來。但此刻夏子玲注意到下面有一個女子聽了這個訊息在偷偷抹淚。
這個女子就是先前守在丈夫棺材前抹眼淚的那個。
秦大娘湊到旁邊的大媽耳邊,看了一眼女子,跟大媽悄悄說著什麼。
“秦大媽,她怎麼了。”夏子玲問道。
秦大媽把夏子玲拉過來,湊到她耳朵邊上說:“她丈夫要遭罪嘍。可憐的女人,嫁那麼遠到這,丈夫還餓死了。”
原來這邊有一種說法,就是“鬥旱魃”。這樣祈雨儀式才算完整。每遇乾旱,把新埋或還沒入土的屍體當旱魃打的風俗十分普遍。
“所以她的丈夫一直都沒下葬就是為了這?”
“小點聲。”秦大媽解釋道:“那也是神明的主意,神明早料到了噻。”
邪門,夏子玲心想。
旱魁在神話傳說中就有出現,傳說蚩尤經過長期準備,製造了大量兵器,糾集眾多精靈,向黃帝發起攻擊。
黃帝派應龍到冀州之野去抗擊他。應龍是長著翅膀的飛龍,發動滔天洪水圍困蚩尤。蚩尤請來風伯、雨師,應龍的軍隊迷失在漫天風雨之中。
黃帝聽說雷澤裡有雷神,長著人頭龍身,雷神的座騎夔牛,經常拍打自已的肚子,能發出驚天動地的雷聲,就殺了夔牛,用他的皮做成大鼓敲打起來,震破蚩尤的悽風苦雨。
黃帝又派了天女魃參戰。魃身穿青衣,能發出極強的光和熱。她來到陣前施展神力,風雨迷霧頓時消散,黃帝終於擒殺了蚩尤。應龍和魃建立了奇勳,但也喪失了神力,再也不能回到天上。
應龍留在人間的南方,從此南方多水多雨。魃留居北方,從此北方多幹旱,她無論走到哪裡,都被人們詛咒驅逐,稱為“旱魃”。
在過去的山東,每遇乾旱,把新埋的屍體當旱魃打的風俗十分普遍。而在魯中一帶鄉村中,燒旱魃習俗延續至二十世紀六十年代。
夏子玲沒想到這種陋習現在二十一世紀還存在。都說入土為安,死後要遭到這樣的事情,怪不知道剛才女子在偷偷抹眼淚。
工程隊從山上扛著東西下來了,村長樂呵呵地迎接他們,村長今天心情不錯,還找人送來了一壺酒,他聲稱這是村裡特產,城裡絕對買不到,讓他們嘗一嘗。
胡隊長可高興了,隊里人都知道他有心頭三大好,喝酒,打牌,吃槽頭肉。
胡隊長捧著罈子,喜歡得嘴合不攏。雖然沒有槽頭肉,但有好酒足矣。
胡隊長讓村長一同入座,喝喝酒聊聊天。
村長擺擺手說:“不了,家裡有事,你們吃好喝好噻。”
微笑著揹著手離開了。
“來幹了!”
“哥倆好,三星照,四喜財,五魁首,六六……”
“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