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土第一天,工程隊一齊上山,定位測距,劃了大致方向,準備開渠。
開挖水渠首先需要選址確定,一般選擇地勢較低且需要灌溉的地方。選址後需要對水渠沿線進行測量,測量出水渠長度、寬度、深度等引數。
工程隊的隊長是個鬍子拉碴的大叔,他皺著眉頭找到了村長。
村長一聽,臉色大變。
“不行,不行,萬萬不行。”村長氣得直拍大腿。
“怎麼了。”小莉問道。
村長說著當地方言,又急又氣,夏子玲一點也聽不懂。
夏子玲後來才知道,因為工程隊施工需要規劃最合理的途徑,而村裡的小廟就不偏不倚在這個規劃好的路線上, 小廟左右兩邊都有房屋,地基也很硬,繞路行不通,想要開渠,得先把小廟移走才行。
這種事情村裡人是肯定不允許的,動了廟宇相當於惹怒了神靈,甚至會受到神靈的詛咒。
在這件事上小莉和村長意見相悖,沒辦法,只能用傳統的方式來決定了,那便是——擲筊。
擲筊,也叫擲聖盃,是一種問卜的儀式,用來請求神明指示。
擲筊儀式內容是將兩個約掌大的半月形、一面平坦(稱為陽面)、一面圓弧凸出(稱為陰面)的筊杯擲出以探測神鬼之意。
擲筊是人與神靈的交流工具,人們借擲筊能獲悉神靈的旨意。在擲筊前要先向神靈點燭上香膜拜並說明原因,然後才能開始擲筊;每次擲筊都要合掌謝過神靈之後才能進行下一次;須連續三個聖筊才算是神靈許諾。
關於擲筊的結果有以下幾種可能:聖盃(一平一凸),表示神明應允所求之事;
笑杯(二平面者),表示陳述不清無法裁示或明知機緣未至等;、
哭杯\/陰杯(二凸面者),則表示神明否定所求之事或者生氣等情況;
立筊則通常被視為神蹟出現的情況。
傍晚,太陽落到西岸,被山峰輕輕拖住。
小莉身著法服,頭系法巾,扎神額,下身著長裙和跣足。小莉也算個美人了,就算這些服裝土裡土氣的,她也能穿出不一樣的美感來。
她來到村裡的廟宇前,雙手合掌將杯筊放在手心中,向神佛稟明瞭自已的姓名、出生年月日時、年齡住址,以及祈求神佛聖示指點的事由。
預備擲筊時,頭額微低於雙手捧筊,杯筊平、成蝶狀。
小莉雙手捧筊高舉至眉心間。然後往上丟擲,只見兩個杯筊如蝴蝶般飛舞然後落下。
小廟宇旁邊圍滿了村民,裡三層外三層的,但看著面都黃肌瘦的,夏子玲注意到對面山坡上的樹杈上,蹲著一個青年,正捧著臉注視著小莉。
聖盃總共投擲三次,每投一次要再說一遍。
第一次是笑杯,就是神佛主義未定的意思,需再請示。
第二次也是笑杯,可能這件事對她來說確實有點難以抉擇。
只剩最後一次了,小莉虔誠地又問了一遍,又重複操作了一次。
杯筊落地,小莉高興地轉過身來,臉頰上出現了一對小酒窩說:“一陰一陽,是聖盃,說明神明同意了。”
但是一些村民好像不是很高興,眼中滿是懷疑,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有一種很窸窣的聲音夾雜在裡面,估計是怕神婆聽到。
夏子玲在人群中聽得卻很清楚:
“神沒笑,不在家是嗎?”
“沒反應,這能算數嗎?”
“對啊,這咋沒對上。”
“秦聾子呢,問問他去。”
夏子玲不解,就這個東西明明看上去一臉平靜,又動不了,怎麼可能會笑呢。
其中就有個熟面孔,是村長。村長的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恐,緊接著像是看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一樣,扭頭從人群中跑走了。
按照計劃,明天就可以遷廟宇了,往一側遷走五十米。
第二天早上小莉攜著夏子玲在村裡小路上走著,夏子玲認出了夜裡挑水的大娘,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
這的人大多姓秦,秦大娘認出她後驚歎道:“這前天的小姑娘哩,長真俊。前天可把我嚇壞了噻。”
路口跑來幾個小孩子,開著火車,哐馳哐馳一個接一個來了。小莉招手讓他們過來。
“誒,是神婆,是神婆。”耳邊響起了稚嫩的童聲,火車解體後孩子們將小莉包圍起來。小莉依次摸了摸他們的腦袋。
孩子們蹦跳著從神婆手裡接過兩三顆糖,糖紙是彩色的,斜陽下拿在手裡很好看。
小莉也給夏子玲拿了兩顆,夏子玲把它們揣在了兜裡。
啪嗒,一個小石子滾到夏子玲腳邊。
夏子玲看到不遠處還有一個人,不僅走路搖搖晃晃的,像喝大了似的,頭髮也好幾天沒洗了,團在頭頂和雞窩一樣。
這是村裡的“守村人”,腦子不正常,以至於不能跟人正常交流,喜歡向村裡人扔石頭,扔完嘿嘿笑。
雞窩頭還在扔小石子,可能他本來力氣就不大,小石子只在夏子玲腳邊蹦躂,有時會跳到小腿上。
她不自在地往後退了退。
“不用怕他,他不壞。”小莉說。
“他走到哪裡,小孩子都朝他扔石頭,還邊扔邊笑,他不懂也跟著笑,所以他把這誤理解為表達開心的方式。”小莉從兜裡摸出兩個糖,走上去遞給他。
他咧嘴笑,嘴裡啊啊啊地,急得快要說話似的,把手在自已髒棉服上擦擦,捧出雙手接著,然後連皮吃進嘴裡嚼嚼嚼,嘎嘣嘎嘣地,最後把糖紙吐出來。
夏子玲沒想到小莉一點也不嫌棄他,擦了擦手,仔細地剝好一顆,託在糖紙上遞給他,他倒也是真傻,一點不像裝的,握著剝好的糖就揣髒兮兮的兜裡了,這一番操作看得夏子玲眉頭緊鎖。
這時候跑來幾個人,一臉興奮地邊跑邊說村裡人要跟工程隊幹起來了。
小莉一同跟了過去。
原來遷廟宇的時候,有些上了年紀的人帶頭抵抗,攔住施工隊的人,愣是不讓動,說是神明不在家,等她回來了若發現家被人動了,會給村裡人招來不乾淨的的東西。
工程隊隊長是一個帶著眼鏡的大叔,姓胡,叫胡廣勝,他被一個又瘦又佝僂的白髮老人緊緊抓住。
“別動他,你不會有好果子吃的。”老頭牙都不剩幾個了,說話都漏風。
“大叔,我們就是正常施工,給它挪個地方。”
“那也不行,惹怒了神明,你TM的拍拍屁股走了,不下雨了,我們怎麼辦噻。”這一個村民擠了進來,滿臉橫肉,一看就不好惹,應當是當地的村霸。
“水渠也是利民工程,以後不需要看天吃飯了。”
“老子願意,渴死旱死不要你管噻。”那村霸往隊長臉上啐了一口唾沫。
隊裡的小年輕不願意了,“活該餓死你們,一群鄉巴佬。”
滿臉橫肉的村霸擼了擼袖子。
眼看兩邊就要掐架,小莉上來制止,村霸看見她更惱怒了。
“胳膊肘往外拐的傢伙。外人是你帶來的,現在又要動村裡的風水廟。”
硝煙味只增不減,這時村長在後面大吼了一聲,“閉嘴。”眾人這才消停下來。
在村長的協調下得出了最後的結論:“廟最後再遷。”然後村長代表村裡人向他們道歉,他和藹地笑著,說過些天一定賠個不是。
夏子玲在一旁看著,總感覺怪怪的,感覺風水廟裡的神像正陰陰地斜著眼看著他們。
今天的事就告一段落了,小莉帶著夏子玲回去了,夏子玲沒將這件事告訴她。
夏子玲走到木架子前,看到了小莉的木架上書,側面的紙張都泛黃了,但沒有破損處,看得出來小莉很愛惜它們。
咚咚咚,有人敲門。
夏子玲跑去開門,門外是一個青年男子,就是之前蹲在樹上看小莉擲筊的那個。
“你找誰?”
“我找……我找小莉。”男子撓撓頭,看上去怪不好意思地。
“小莉姐,有人找。”夏子玲扭頭呼喊。
“咋啦。”
小莉擦著手從廚房裡出來了。
“那個,家裡沒鹽了,我來向你借點兒。”
“我給你拿。”
小莉拿了半袋子鹽給他。
“還有,今天的事情別放心上,他們那群人就那樣,迷信。”
“沒事,沒事。”
“沒事就好。”
男子抬著輕快的步子離開了。
“你鄰居?”夏子玲問。
“不是啊,村東頭的。”
“哦。”夏子玲的語氣打了個轉,露出懂得都懂的表情。“我怎麼稱呼他。”
“別瞎鬧。”小莉不好意思了,小臉通紅。“叫他秦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