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白眨了眨眼睛,無機質的銀色眼眸倒映出微微的火光,澄澈沒有一絲雜質。
他乖乖地應了一聲“好”,自已鑽進了被窩。
這下是真的可以睡覺了,莉莉絲走出去撿回自已的劍,關上屋門,吹滅床頭的燈,在聊白身邊躺下。
聊白立刻蹭過來,摟住莉莉絲的腰,往她的懷裡鑽,然後被莉莉絲毫不客氣地推開。
“這樣子遇上什麼事了我都動不了。”
“宗門裡很安全,不會有事的。”聊白還是不死心地伸手去勾莉莉絲的小拇指,莉莉絲嘆了口氣,也沒拒絕,就這樣躺下。
比起一個人睡覺,身旁躺著一個聊白讓她覺得安心了許多,但是不知為何,看著被掀上去的床幔薄紗,一點聲音都沒有,反而無法入睡。
莉莉絲又去看糊著一層紙的窗,讓她驚訝的是,那層窗戶外,有誰的影子藉著月光模模糊糊印在上面。
她屏住呼吸,身子更向外側了些。
看那身形像是一個女人,手裡捧著類似於球形的東西,很小一個。由於之前世界的經驗,她下意識就想到了人的眼球。
月色並不明朗,因此也看不真切,莉莉絲在眼睛上點了一下,開啟視覺強化。
這下更清楚一點,那相對於窗戶側著的女人黑影微微低下頭,將額頭抵在那球狀物體上。肩膀輕微顫動,腰也更加下去了些,像是在無聲地哭泣。
如同皮影戲的動作,僵硬,幅度很大。
不知道哭了多久,那影子終於抬起頭來,從輪廓上來看,似乎是將頭側向了莉莉絲這邊——
莉莉絲心中一驚,假裝閉上了眼睛,實則眼睛眯成一條縫,繼續看外面的情況。
好在,對方似乎並不是發現了莉莉絲,而是從腰側拔出一把劍,抵在脖子上。
不對,這是要——
莉莉絲睜大了眼睛。
那影子將劍搭在脖子上的動作是緩慢的,可是抹脖子的動作卻是果決的。
長劍劃過,大量的血噴濺到窗上,如同一幅流動的窗花。
那女人的身影抽搐,似乎忍受了極大的痛苦。
莉莉絲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想要再重新看清楚一點,卻發現再睜眼時,窗上面什麼都沒有。隔著那一層薄薄的紙,也沒有什麼黑影。
但是她肯定剛才不是自已得失心瘋了,雖然精神負擔很大但絕沒有要到出幻覺的程度。
是起身檢視還是說就這樣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感受到小拇指傳來的聊白身體的溫暖,她猶疑了一下,再次抬眸時卻忽然驚覺那道黑影出現在了門口。
女人身上的衣服款式從輪廓上來看和莉莉絲他們身上的宗門制服很像,死水一般的貼在身上。
女人面朝著她們這邊。
可是門根本就沒有被開啟!
因為無法確定對方是否有敵意,貿然行動可能會帶來危險,所以率先攻擊不是最優解。
莉莉絲假裝閉上眼睛,任由長長的睫毛遮蓋住自已那一點模糊的視線。
同時用魔法包裹住了她和聊白。
白雪刃已召在手心。
只要對方是想要攻擊,第一次攻擊絕對會被魔法給擋下來。一旦對方展現出了殺意,她就直接動手。
萬籟俱靜,在這種極度安靜的環境下,莉莉絲就連呼吸都是短促的。
黑影沒有腳步聲,慢慢地向她們走過來,最後站定在莉莉絲床前,一隻手扶著床邊,另一隻手伸向莉莉絲……
這完全就是攻擊的前兆了吧,莉莉絲在被子裡默默準備好攻擊的動作,對方碰到她脖子的一瞬間她就動手。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那黑影的手卻輕柔地撫上莉莉絲的臉。像是長輩關愛地摸著小輩的臉,從臉頰一直摸到頭髮,莉莉絲只感覺到像是一片羽毛順著臉部的輪廓划過去。
然後那手又去撩聊白的頭髮,只不過後者只是被輕輕碰了一下,就皺著眉頭髮出不悅的聲音,向莉莉絲那邊更靠近了些。
黑影的動作愣住了,竟然收回手,重新變回在床前站定的動作。
因為怕被對方發現,莉莉絲不得不閉上眼睛。
沒有動靜,連之前感受到的羽毛拂過臉的觸感都沒有了。
是走了嗎……
她在心中默數著數,感覺確實差不多了,試探著睜開眼睛——
正正好對上一張看不見任何五官的黑色的臉!
即使離得這麼近,這女人的臉上卻依舊只能看到如同深淵一般的粘稠泥濘。無聲生流動著的黑色仿若流淌著的眼淚,只是一眼就讓人漫上無邊的恐懼和迷茫。
這黑影湊近莉莉絲的臉。
“清蘊……清蘊……”
這聲音帶著哭腔,縹緲彷彿置身於很遠的地方,黑影又伸出手,伸向莉莉絲的臉。
莉莉絲的呼吸停滯了。
幾乎是本能反應,她踢開被子,下一秒白雪刃對著這道黑影攔腰斬過。
沒有任何砍到物體上的聲音,只有刀鋒劃過時帶來的凜冽風聲。
這巨大的動作幅度連帶著把原本安睡的聊白也扯了起來,他迷茫又慌張地睜開眼睛,卻看到莉莉絲身體僵硬地坐在床上,緊繃著身體。
另一隻手緊緊握著劍,似乎剛剛砍了什麼東西,即使停下來了,劍穗也還是在劇烈搖晃著。
“清蘊姐姐……”
有再大的睡意也被嚇醒了,他軟軟地貼過來,按住莉莉絲的另一隻手。
莉莉絲回頭看他,這漂亮小鳥澄澈的銀色眼睛帶著擔憂地望向她,去摸她的臉。
“不哭,不哭。”
“我沒有哭。”
莉莉絲語氣很冷靜,身體卻依舊是緊繃的狀態。
“可是你的心在哭呀……你的心已經哭了很久了,並且它告訴我,它以後還會繼續哭的……”
聊白的話沒頭沒腦的,摸著莉莉絲的臉,像是在擦根本就沒有流下來的淚水。
“……我沒事,早些休息吧。”
莉莉絲強迫自已放鬆下來,重新為他蓋上被子。
聊白緊緊握著莉莉絲的手,挨著莉莉絲躺下,這是一個不方便行動的姿勢,但是她破天荒的沒有再抗拒。
只不過最終也沒有躺下來,倚靠著床背,一隻手捏著劍,就打算這樣冷清地睡一夜。
無所謂,魔力紊亂痛到徹夜難眠的時期,她也是像現在這樣靠著床背,沉默地熬過一個又一個見不到星星的夜晚。
只要忍忍都能過去了。
夜色清冷,只有被緊握著的手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