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絲沒有回話，只是順著聲音的方向謹慎地將燈光打過去，那是一塊隱蔽的角落，如果不是因為那道聲音，很難發現那裡竟然還有一個缺口。

她默默將手伸進口袋裡，捏住了美工刀。

天台的四周都圍了高高的欄杆，只有那一小塊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並沒有完全圍住。有一個齊肩短髮的穿著校服的女學生就坐在那個缺口處，半邊身子都在建築外面，兩隻腳晃晃悠悠，腳後跟一下一下的打在牆壁上。

夜晚的風很冷，吹得她的寬大的校服也鼓鼓囊囊的，顯得整個人更加纖細脆弱。

莉莉絲把燈光打到對方身上，對方的身體似乎瑟縮了一下，慢慢轉過身，側頭看向莉莉絲，臉上帶著有些哀傷的笑意。

“出了那件事情之後，你是第一個來到天台的學生。”她的聲音很溫柔，黑框眼鏡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莉莉絲。

“……蔣麗麗？”

莉莉絲在心裡倒數十個數。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啊……”看起來文靜的女學生愣了一下，隨即又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是有什麼事嗎？”

沒有眨眼睛，從開始到現在，沒有眨過一次眼睛。

天台上的風這麼大，一般來說只要具有實體的存在，眼球都是脆弱的需要被保護的，不可能一直被這麼大的風吹還不需要眨眼睛。不幸中的萬幸，眼前的怨靈還並沒有發展到可以進化出實體的程度。

有實體的怨靈可以造成傷害，但意味著可以直接性的干擾現實，以及更強的詛咒能力。即使對肉體造成了傷害，也不會傷及根本，甚至基本一點的除靈術沒有辦法解決，祛除起來更加麻煩。

“是你詛咒的這個學校嗎？”

沒有彎彎繞繞，莉莉絲很直接的開口。她過於乾脆利落的問題讓蔣麗麗睜大了眼睛，這個一點血色都沒有的小姑娘看起來搖搖欲墜，嘴巴張開老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額，我不知道，也許是我吧。”蔣麗麗搖搖頭，“我……從我出事的那一天起，就在這裡呆了很久了，我不知道自已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傷害到誰了嗎？”

她的臉上肉眼可見的慌亂，身子大幅度地側過來，擔憂地看著莉莉絲。

莉莉絲觀察著她的表情。其實直接了當的問出這種問題是一步險棋，但是磨磨蹭蹭旁側敲擊得不出任何有效的資訊，不如趁著對方還可以交流的時候儘量的挖出有效資訊。

“這個學校發生了一些變化，大機率是你的怨氣產生的。無論你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樣發展下去可能會導致更加嚴重的後果，所以我來找你了。”

“啊，需要我做什麼嗎？”她看起來很為難，“我不知道啊，我能幹什麼呢？”

莉莉絲接著回答：“一般來說，人在死後變成怨靈是因為生前有未盡的執念，只要執念解除了，也就會自行消散了。”

“我就直接說了，你的執念是什麼？”

蔣麗麗聞言，低下頭，她的手不自覺的放在胸前，一下一下地輕輕扯著胸前的校服拉鍊。她猶豫了很久，才重新抬起頭來，只不過很顯然的是，她無法說出準確的執念。

“可能，也許是程宇界吧……”提到這個人的時候，她像是不好意思似的，別開眼睛，“我喜歡他挺久了，甚至還寫了情書，想著說等高考畢業了就表白來著，可惜現在沒機會了。”

“至少，至少我想讓他看到我的情書。”

莉莉絲皺了皺眉頭，又確認了一遍：“只是這樣而已嗎？”

對方點點頭。

這個年紀的孩子把愛情看的這麼重要嗎？明明家裡還有老人家，還有失去女兒的父母， 死前的執念竟然是沒能送出去的情書，這種感覺讓人微妙的不舒服。

但這不是她該考慮的事情，本人都這樣說了，沒有必要糾結太多，她也沒有權利對別人的選擇指手畫腳。

再者說老人家跟不上年輕人的思維很正常，她也要反思自已。

莉莉絲點頭表示自已知道了，問了一句情書的位置，又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擅自離開快20分鐘了，還是儘快回去，沒必要讓她和宋鳶同時承擔風險。

臨走前，她突然有種很奇怪的預感，在蔣麗麗回頭重新看向外面的天空之前，提出了一個自已都覺得很無用的問題。

“你……當時殺了那些人的時候，用的是什麼東西？”

“為什麼要問這種事情？”

對方投過來了懷疑的目光，莉莉絲抿了抿唇，只說自已是單純的好奇隨口問一句。

“……一把水果刀。”

這個問題似乎讓對方覺得不舒服了，名為蔣麗麗的怨靈也收起了臉上溫和的笑容，雖然老老實實的回答了問題，但莉莉絲能感覺出來對方的不滿。

之前說她詛咒了學校她沒生氣，現在只是問了一嘴用的什麼兇器就突然變了臉色，後者似乎並不是什麼很難以啟齒的話題。

但是到此為止了，莉莉絲禮貌地笑笑，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隨著天台的門被關上，莉莉絲臉上禮節性的笑容也頃刻間消失了。她冷淡的掃了一眼緊閉著的天台的門，腦海中已經有了分辨。

——她在撒謊。

沒能表白的心意固然也是執念，但單單憑著這樣淺薄的執念是無法凝聚成可以造成汙染的怨靈的，更何況從談話中蔣麗麗對程宇界的執念似乎並沒有到達那種程度。

不是說完全是撒謊，但至少絕對有隱瞞或者謊稱了某些話語，至少從執念這個問題來說，對方是絕對沒有說實話的。

初次見面，不願意全盤託付是很正常的事情，眼下也不得不按照對方說的先去做，不然連之後的事情都沒得談。

“唉……”莉莉絲只感覺腦袋亂成一鍋粥了。

一點提示都沒有，自已就像一個無頭蒼蠅一樣亂轉，拿到一些全憑自已主觀猜測的資訊，看不到解決問題的希望。

多想也沒有用，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莉莉絲下了樓梯，身後緊閉的門內卻突然傳出來了平靜的，聽不出什麼情緒的歌聲。

就像是輕薄柔軟的綢帶，溫柔地覆蓋在眼睛，鼻腔，嘴唇，一點一點地纏上來，直到你覺得窒息。

那語調婉轉動人。

“太陽下去明天依舊爬上來”

“花兒謝了明年還是一樣的開”

“美麗小鳥一去無蹤影”

“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

“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