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欄席座,鍾離慢慢地抬起桌上的好茶輕酌,一邊目不轉睛地欣賞著戲臺上的演出。
他就這樣靜靜坐在一角,欣賞這場人人叫絕的戲,與周圍熱鬧的環境格格不入。
當戲唱完結束之時,他沒有和別人一樣鼓起掌來,只是安靜地退出了人潮擁擠的戲劇院。
走出大門,他停下腳步,發現了前方側邊靠著樹木閉目養神的少年,沒有多想什麼,朝著那邊走了過去。
“找我何事?”
聽到這老沉穩重的音色,陳今安睜開眼睛,開口說道:“本來想找你聽戲來著,可惜沒買到票,只能這樣了。”
鍾離神色自若,“無妨,以後還有機會。”
陳今安其實也不是真的想來找他聽戲,只是有些問題想和他談談。
“摩拉……鍾離,關於原始胎海,你還有更多資訊嗎?”
鍾離淡淡地搖搖頭,“我知道的就只有這個線索,如果你想要更多資訊的話,我給可以給你兩個建議,其一,布耶爾。其二,至冬。”
陳今安沉思著,說道:“去找布耶爾也是我現在首要考慮的方法,只是如今她似乎陷入了麻煩。至冬的話,有什麼說法嗎?”
鍾離解釋:“至冬的女皇開始了她的計劃,蒐集其餘神明的神之心,近些年來也都在尋找著水神之心的下落,或許她有進展。”
“計劃?收集神之心?”陳今安皺眉,即便鍾離沒有明說,他已經可以猜測到冰之神的目的為何。
世間有七位神明,其實也被稱為塵世七執政,每種元素分別對應一位神明,各自劃分地域而治。
神之心作為七神的身份象徵,也是七神部分力量的權柄,是極為重要的東西。
世人不知的是,神之心,是高天王座降臨大陸之時,竊取的初代元素龍王的力量所凝練,並將其作為自己管理大陸的憑證,其中或許還有著神秘的聯絡。
收集神之心,只能有一個目的,對抗高天的僭越之王!
“天理才剛沉睡,她便已經按耐不住了嗎?”
陳今安並不太瞭解至冬女皇的心思,對她的計劃也不關心,反正自己的時間不多,七神與天理之間的故事,任它洪水滔天,也跟自己沒有關係。
鍾離對此沒有多加評價,“現如今,至冬已經陸陸續續派出了外交執行官前往諸國,但她本人似乎是閉關,不知何時現身,所以我並不推薦你直接去至冬國。”
“所以最靠譜的方法還是先去須彌。”陳今安嘆了口氣,又問另一個問題,“鍾離,我聽說你已經決定卸下神職,打算將大夏推向人治的時代,可是真的?”
“嗯。”
鍾離的眼中有故事,於是陳今安好奇地詢問:“認識你這麼久了,好像我對你的認識還停留在世人對你的傳頌上,可以和我說說你的故事嗎?”
鍾離沉默了片刻,抬頭看向天邊的明月,緩緩而談:“幾千年前,大夏紛戰不斷,我與眾仙盪滌四方,經過很長時間的努力,建立了最初的大夏。歷經千載,故人相繼離去,只留下坊間的掌故與傳說。剩下的,也都在與時間的「磨損」對抗,我亦是不例外,幾年前的歲月沖刷,饒是岩石,也會偶感疲憊。”
陳今安問道:“數千年的時光「磨損」,確實可以將很多的東西改變。所以你才決定卸下神職嗎?”
鍾離繼續說:“時間當久遠,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大夏的這幾千年裡,太過依賴我的力量,或許並不是一件好事。我深知「磨損」力量的可怕,所以知道,如果大夏始終在神的庇護下,它會逐漸喪失對抗「磨損」的勇氣,只有人們靠自己去創造,才能真正地將大夏帶向新的未來。
這是我突然明白的一個道理,塵世並不是神的所有,而應該是人的所有,離開了我,大夏或許或有不一樣的未來。”
陳今安恍然,“雛鷹想要飛上天空,就必須脫離父母的羽翼庇護。”
鍾離點點頭,“其實很大部分的原因,是我預感到自己該離開的時候到了。”
“是因為至冬的計劃嗎?”
“或許吧。”
陳今安感嘆道:“「磨損」的侵蝕可以改變很多,可是也有些東西是變不了的,鍾離,說真的,我很佩服你。”
鍾離輕輕笑了一下,“我也只是芸芸眾生的一個生靈,只是可能比旁人多懂得一些道理罷了。”
“算了,今天就先聊到這裡吧,等我回來後,一定要好好把酒……把茶言歡。”
鍾離發自內心地笑了。
“這可以算是「契約」嗎?”
陳今安失笑,“這是朋友間的約定。”
兩人交談了幾句,鍾離送別陳今安,獨自朝著住所走去。
夜深人寂,樹葉颯颯,秋風送來桂香,鍾離駐足良久,舉頭望月,萬古不驚的眼眸中也出現了絲絲懷念的神色。
“欲買桂花同載酒,只可惜故人,何日再見呢?”
千年的光陰,故友相繼離去,彌留的,大都也在「磨損」中失去了該有的樣子。
這是他們的「磨損」,又何嘗不是自己所要經歷的「磨損」呢?
陳今安,希望你的「磨損」,更慢一些。
與此同時,陳今安在路邊即將收的水果攤上買了個日落果,邊走邊啃,像是在想著什麼事情。
前方,一位青年漫步而來。
他身材纖長,穿著一身灰色的衣服,袖口捲起,上衣微微露出腹部,腰帶上扣著水屬性的神之眼。左肩戴著一個金屬肩甲,在胸口固定的圍巾飄帶自左肩向後甩去。紅色面具斜戴在橙色的短髮上,眼睛和他的神之眼一樣是藍色的。
兩人擦肩而過,陳今安似有所感,微愣了一下,腳步頓了頓,回頭看著青年遠去的背影,面露不解。
這人……給他一種好奇怪的感覺。
青年並不知道身後有人在關注著他,他走了許久,來到了一棟巨大的樓房下,抬頭看著上面巨大的“北國銀行”幾個字,露出好看的笑容。
“離開至冬來大夏已經幾天,也不知道托克那小子是不是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