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之後並沒有什麼別的感覺,甚至連風都是溫柔的擁抱著他們,太宰治輕輕落在不算地面的地上,在他面前有一本懸浮著的書,書頁在安靜的翻動著,白色的瑩光包裹著一個人,鮮紅的從傷口逸散出的血液並沒有滴落在地,反而像是靜止時間了那般維繫著這個瀕死的男人。
謝麟,這兩個字在口中轉了一圈終究沒有說出口,書是矇騙不了太宰治的,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西格瑪走過去怔然的看著,這就是創造出他的東西嗎,沒有來處,沒有意義。他伸出手想要觸碰書,但是瑩光將他溫柔的推開,書頁收攏起來恢復成完整的書的形態。
施加在謝麟身上靜止的時間緩緩流動,血液沽沽從胸口裡冒出來,人間失格啊,無效化異能力,但是很快更大的麻煩就來了。
“為什麼......不選擇,在哪裡......這樣下去。”我睜開眼看著太宰輕聲問道。
“假的就是假的,如果在虛假的世界活著,我情願更加真實的死去。”
“真是意外的誠實。”我忍不住露出一個很淺淡的笑容,反觀太宰治的臉色是真的不好看,他似乎預料到了什麼,渾身上下的態度都是非暴力不合作,我伸出手,指尖隔空在太宰治的面前輕輕點了一下,瑩白色的光從我身體裡抽出,完整的書快速剝離出來,落在他手裡。
書似乎怕太宰抗拒的太厲害,還順心的變成了紅白相間的封皮,變成了太宰最喜歡看的那本的樣子,太宰治臉色更黑了。
我的異能很快就維繫不住,特異點就會消失,這個空間也會因此而消散,我想方設法用異能造成的虛假的局面被太宰治輕而易舉的顛覆回來,真是太失敗了。
“你會贏的。”我很肯定道。
“我怎麼可能輸。”太宰治嗆我一下,但是鳶色的眼眸裡是隱藏其中的恐懼還有不解,“你太失敗了,我的計劃裡沒有可沒有這些。”
你為什麼要做到這一步,為什麼要死在我的面前,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想看見,放過我,這是假的!
明明讓他進到默爾索監獄和費奧多爾對局就可以知道他的目的,明明只要躲遠一點很快就會解決這場災難,但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個問題.....重要嗎?”我看著他眨了眨眼,失血過多的身體是由內而外的寒冷,近乎要把所有的心血都掏空出去的冷,但是一直存在的感情和羈絆確是無法消弭。
我垂下眼,因為我早就該死了嗎,我得將所有一切歸於正常,於是用異能造出矇騙所有人的虛假景象,甚至扭曲既定的命運。因為我瞭解你,自由且純潔的靈魂不該被現實的汙泥所困。我所做的,或許不是正確的,但是是我認為值得的。
從一開始,這趟渾水,這些責任,就不是必須落在你這裡的,世界是否存在,於你而言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你同我一樣沒有歸屬,不屬於眾人。
可是,生而為人,哪有這麼多理所當然,從一開始就得揹負起行囊不得不做,我只是提前為你走了一段路,掛上幾盞燈,不讓未知變得恐懼。
我緩慢走過去,手落在太宰的頭髮上,輕聲安撫道:“如果很累,家裡的燈會一直亮著等你,我只能給你留下這個。”
太宰治閉上眼轉過頭聲音壓抑而冰冷的道:“我討厭你,從小到大,我都討厭你!你不該出現在我面前,你就是這個世界的異端。”
我怔了一下,確實是,擁有上輩子記憶的我註定什麼情感都不是最純粹的,誰也說不準我對太宰無下限的照顧是不是懷念過去的我的人生。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往後挪了一步,笑容異常的僵硬。
太宰治手裡拿著書,人間失格不斷地將命中局無效,被我施加的異能快速消弭,同時我的身體狀況也快速衰敗下去。
我......猛然轉過頭嗆咳出一大口血跡,太宰治的動作僵住,呼吸聲越來越沉重。
異能消散的一瞬間我們從空中直直落了下來,太宰手中的繃帶不知道何時散開,雪白的繃帶就像是鳥兒受傷的翅膀,他伸出手,這裡離陽光太近,灼燒的很痛,但是他連遮都遮不住。
好恨,太宰抿住唇幾乎要窒息過去。
“重力操作!”紅色的光從天邊滑過來,中也先是抓住西格瑪和我操控重力懸浮在天上,直升機飛過來的時候拋下繩索把人纏在上面救走。
而還在墜落的太宰治看著中也伸出手露出個溫柔的笑意,他做口型道:“中也,聞到味就會跑來的小狗狗,是捨不得主人嗎?”
中也臉色霎時黑了,就應該摔死你個混蛋,他快速俯衝下去伸出手抓住那隻異常纖瘦的手與太宰治十指相扣,用力將他扯上來,接觸的一瞬間重力消失,兩人一起往下落去,中也快速鬆手,異能恢復的時候再次去拉太宰,在他們位置下降到天際賭場的房間的時候中也將所有力氣施加在腿上,對準太宰將他反腳踹出去。
“嘩啦!”
太宰撞破玻璃倒在地上,痛苦的捂住被中也踹中的肚子倒在地上忍不住呻吟,太過分了,痛死了!!!他最怕疼了。中也飛進來有些腿軟的但仍舊站的筆直,居高臨下打量著找死的傢伙。
“怎麼沒摔死你個混蛋。”中也壓抑著怒氣。他才不會承認知道某人計劃的一瞬間就飛到天際賭場等著了,跳下去撿都撿不回來,得糊死在地上吧,黏糊糊的噁心死了。
“中也好惡毒。”太宰將唇邊的血跡抹掉耍賴一樣的伸出手,“我走不了了,好痛的。”
中也盯了他半晌輕嘆一口氣,將太宰治從地上拉起來背到背上,他感覺到太宰治雙手纏在他脖子上腳尖還不住的往地上試探就火大,“你再亂動就給我自己走!”
太宰治撇撇嘴說:“小矮子連揹人都不會嗎?”
“嗒宰!”中也想將人頭朝下摔下去,他聽見耳邊比起平時來有些粗重的呼吸無聲嘆了口氣,將人往上背了背,這次太宰治直接將下巴搭在中也頭上。
“快點走,我們還得處理事情呢。”
“精神暴動的人數更多了,這傢伙發動異能都不需要什麼條件嗎。”中也忍了半晌把當前橫濱現狀告訴太宰治。
“別忘了那傢伙是帶有輻射的化石催生出來的。”太宰聲音低沉道,“眼睛是個大麻煩,和當初的謝麟一樣。”
中也皺了一下眉,熟悉但是陌生的名字,他問,“能解決嗎?”
太宰對於中也瞭如指掌,看來麟君的異能解除不是拿走書這麼簡單,而是找到破局的方法,他無所謂道。“解決不了,等死吧。”
中也沒有再問,他一腳踩上飛到跟前的直升機,將太宰治扔到一邊,轉身看著半死不活的人和旁邊沉默的西格瑪。飛機上還有從偵探社借來的與謝野晶子。
“他怎麼還是這樣。”中也打量了一下我胸口的傷,是被手直接穿透造成的,血液根本止不住,我面若金紙氣管大概是有回流的血液呼吸發出沉悶的嗬嗬聲,但自始自終我的表情都是安詳的,身體的痛苦已經無法阻止我奔向死亡的步伐。
“我的異能是治療外傷,他的命已經到了盡頭了。”與謝野語氣很僵硬的道。任何死在她面前的人都會讓她更加痛恨自己無能為力。
這是很正常的,我勉強睜眼輕輕的笑了一下,粘稠的血液在身體下匯聚成一灘,這次不會有轉機的,我本來就是拼著命去牽制獵犬的,而且死在獵犬手上,算我償還當初福地櫻痴救我一命的恩情。
我被書維繫生命,再書剝離出去的時候就會走到盡頭,連靈魂都會在命運中消散,一切都會迴歸正軌。我現在想想,書的崩潰或許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的過。
太宰治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中也見過無數次太宰治這種樣子和狀態,瀕臨死亡的人會有什麼樣子的狀態,他這次看到了,他是沒有勇氣說出我來解決你的痛苦直接為你送行這樣的話。可能是因為身體太過沉重,或許他自己也清楚無能為力,藏在身後的手在輕輕顫抖著。
“阿治......”氣若游絲的聲音幾乎炸響每個人的耳邊,但是我都快死掉了,就允許一個生命走到盡頭的人稍微的任性一點吧。
太宰治盯住我,我微笑著一字一頓道:“......這裡,並沒有,那麼......糟糕,你該,高興的......”我的眼角是酸澀的,淚水無知無覺的湧出,白色的瑩光在光線昏暗的飛機內顯得尤為刺目,我的身體在消散,勉強偷來這些日子為我留下諸多美好回憶,旅程最後的風景是回憶,是將未來展開。
或許我做的還不夠好,但是抱歉了,我真的無能為力,我會帶著一切離開,真是不可思議,這樣讓我夢寐以求的時候,輕易的就恩賜給我。
命運,你何曾放過我,但這一刻你終於讓我解脫了。
太宰治瞪大雙眼,猛然撲過去伸出手,我的身體完全的消散變成瑩光四散出去,他想攥在手裡,但是光又從指縫悄悄溜走,到最後什麼都剩不下來。
終於到最後,也只是一個人了。
中也命令駕駛飛機的人員將與謝野和西格瑪帶到偵探社。
他在鐳缽街附近拉著眼眸中失去高光的太宰治下來,“我知道我忘了很多東西,但是你別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你忘了嗎,要給那些來招惹的人償還百倍的報復!”
太宰治盯著眼前表情雖然露出不耐煩的中也,但是動作始終很溫柔,藍色的眸子裡是真切地關心和體貼,這樣的人怎麼會有人捨得鬆手,他疲憊的伸出手將中也囫圇的塞進懷抱裡,“他死了,真正的死了。”
與往常不一樣的情感繼續宣洩出來,太宰治優秀的語言系統都面臨崩盤,他胡言亂語道:“我以為他不會死,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這不是我的計劃——”
“我知道。”
太宰手腳發麻,他的人格就像劈成了兩半,冷漠的看著生命的流逝真心實意祝福他死去,但是痛苦和茫然越發清晰起來,鳶色眼眸裡是恍然若失。
他狠狠閉住眼,將情緒嚥下去。若無其事道:“中也,你想笑就笑吧,你看我像是無家可歸的流浪狗吧。”他的聲音嘶啞沉悶,和往日的形象截然相反。
中原中也回抱住他手拽緊太宰治的頭髮將人強行掰開眼對準自己認真道:“如果路邊有一隻可愛的小狗,我會撿回去,每天喂他牛排都可以。”
太宰治低低的笑了起來,“可是中也自己就是我的狗狗,不能再撿了。”
他垂下頭堵住中原中也還想說什麼的嘴,牙齒磕破面板,鮮血成為激發兩人感情的烈火,一觸即發,忘了吧忘了吧,你太宰治可是沒心沒肺的,幹什麼因為別人的死讓自己這麼痛苦,他告訴你了你應該開心!
中也的手狠狠拽住太宰的頭髮,一邊想往外扯,但是另一隻手又牢牢將人往下按,按的很用力,幾乎能揉碎了貼近骨子裡的那種。太宰治的目光近乎兇狠的絕望的,他拼命汲取中也的活力讓自己能不那麼輕易的死去。
粗重的呼吸聲交織響起,在這片罪惡的土地上,他們相擁相吻,就算是神再此也無法打攪這一刻。
別輕易死去,中也,你是我的生命不可承受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