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不是讀不讀書的問題，這是身家性命的問題。

村人們面面相覷，心中既高興，又懵逼。

高興的是，秦老以後看病什麼都不收。懵逼的是不知道讀書識字難不難。

這要是學不會，以後有個頭疼腦熱，可怎麼辦？

頓時，所有年紀大的老人將目光轉向了兒子兒媳。那些正值壯年的男男女女，將目光轉向了家裡年紀更小的。

大丫被爺奶爹孃盯著，整個人往後退了幾步，險些坐在灶臺上。

她奶一把按住她，語重心長道：“大丫啊，你可要好好學。女孩子出嫁早不合適，你就在家讀書吧。”

“啊？”大丫懵了。

孫先生終於爬起來，看著破了洞的長袍發愁。

大丫她奶是個眼力見極好的，當即大吼一聲：“孫先生別動！我給你縫衣！”

孫先生看向聲源處，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興奮地朝他衝來。

不敢動，不敢動。

“孫先生啊，你看你這趕一群羊也是趕，兩群羊也是放，不如把我家大丫也收了？”

收了？

這話聽著怎麼如此怪異？

孫先生看向不遠處目光熱切的少女，想歪了。

“不可，不可。”他連連擺手，他還未娶妻，更不需要小妾。

“孫先生您是有大學問的，怎麼能講究這種小事？”

“不是小事，不是小事，這不合適，不合適。”這小姑娘才多大？他怎麼能收入房中呢？

孫先生頭皮發麻，見老婦掏出針線，更不敢動了。

老婦不愧是有經驗的，片刻功夫，就把破了洞的衣服補好。

“先生，真不願收了大丫？”

村裡所有人都豎著耳朵，眼巴巴看著孫先生。

聽說讀書人規矩重，要是不教他們讀書，那怎麼識字？不識字怎麼看病？秦爺說一不二，秦爺的規矩，那就是全村的規矩啊。

被五百多雙如狼似虎的眼睛盯著，孫先生頭皮發麻。

“這真不合適啊！”

“孫先生！您收了我吧！”大丫沒想到，擋在自己讀書習字面前的大山，搬走一座，還有另一座。

這座山巍峨聳立，根本搬不走。

她奶已經鬆口了，偏偏教書先生不樂意。

大丫撲過去，抓著孫先生的衣角跪下，聲音都染了哭腔。

“您就收了我吧。”

她要讀書，她想讀書，她不想做個睜眼瞎，不想這輩子就這樣下去。

弟弟可以讀書，為什麼她不能？

“這……這不合適啊。姑娘你起來，這真不合適。”孫先生徹底麻了。

他就是個離家出走的讀書人，不想在這裡娶妻生子啊。

他還有夢想，有抱負，不能在這裡終結。

老婆孩子熱炕頭雖然很好，但他還有其他追求。

大丫心如死灰，破口大罵：“沒想到你這個教書先生才是最不講道理的！

“你教別人讀書，為什麼偏偏不願意教我？就因為我是個女的？女的怎麼了？你娘不是女的？難道你是從你爹肚子裡出來的？”

大丫心寒，抹著淚扭頭就走。

孫先生驚了。

“啊？不是，你這孩子怎麼這樣說話？有辱斯文。”孫先生在秦家村一直受人尊重，哪裡遇到過這種情況。

大丫越想越氣，家裡給孫先生的束脩，還是她從雞窩裡掏出來，趁著熱乎，趕緊送到了小學堂的。

她以為她奶是阻止自己讀書的罪魁禍首。

沒想到，孫先生才是。

“孫先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老婦也很生氣。

“大丫不過是想跟著你讀書罷了，又不是不給束脩，你居然不願意！這叫，這叫……”

村長忙道：“迂腐，這就是迂腐。”

“迂腐，迂腐，迂腐！”村裡其他人跟著起鬨。

反正他們跟著村長說話，無論對錯，都有村長擔著。

孫先生總算搞清楚，‘跟著他’說的不是成為他的小妾或妻子，是跟著他讀書。

他嘆了口氣，不想將誤會繼續下去，深吸一口氣，抬手道：“諸位，聽我一言。”

他沒想到，秦家村的人如此開明，竟願意讓女子讀書。

要知道，即便是京中，貴族家中讀書的女子都不多，只有商賈女眷才會自降身份讀書，更有甚者，還會出面經商。

女子拋頭露面這種事，在京中是很丟臉的。

來秦家村兩個月，他第一次發現，秦家村重視女子讀書。

“孫某招收弟子，有教無類。不論男女，就算是山精鬼怪，只要願意讀書，孫某就樂意教。”

此話一出，全場靜謐，旋即爆發出一陣歡呼。

“孫先生，我五十了，你看我能讀書嗎？”

“你都老掉牙了，孫先生看我，我才四十九。”

一群人圍著孫先生詢問，孫先生一個個解答，看著迫切求學的眾人，心中感動。

即便是在京中，都沒有如此濃厚的學習氛圍啊。

秦家村的百姓，真是求學心切，讓他這個教書先生怎能不動容？

老大夫坐在石頭上，用竹籤子剔牙，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心中琢磨，教書先生不愧是教書先生，一眼就看出他家瓷丫頭不是人。

山精鬼怪，說的不就是他家瓷丫頭。

不過錯了一點，他家瓷丫頭可是能驅使老虎的山神！老大夫篤定，宋瓷就是山神。這個誤會，是過不去了。

被擠到角落裡，手裡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塊肉骨頭的李玉輪心中大震。

原來孫先生知道季南山的娘不是人？孫先生已經有教無類到了這種地步了？

這已經不是人師了，這是……

李玉輪看向不遠處的玉蓮山，山脈起伏，或平緩，或高聳，是一座綿延數百里的巨大山脈。

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李玉輪心中升起妄念。

孫先生不是常人，若是有孫先生幫忙，他是否可以找回自己的身份？

一母同胞，憑什麼李雲逸可以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他卻如同陰溝裡的臭蟲，不敢現身人前？

“教，我都教！大家不要慌，不要忙，你們這些年長的，每天晚飯之後，跟我學半個時辰。年紀小的，白日裡與我一起上課。大家喜歡讀書是好事，但也不能將其他事情落下。”

“好！”村人齊齊回應。

村長坐在老大夫身旁，樂呵呵捋鬍子。

“好啊，好啊，好啊。多讀書，往後出人頭地，壯大家族。”身為村長兼任族長，他懷揣著一顆光耀門楣，做大做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