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琰恍若未覺,一步並作兩步朝前走,柳荀楓雖然身材欣長,擁有一對完美的大長腿,可被皇帝陛下這麼又拉又拽,他不得不小跑起來。
這一路撞翻多少家攤位,鬧的攤主罵聲連天,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喬將軍負責後面收拾爛攤子,心中暗暗佩服這野生大夫,什麼話的敢說,想來大夫已猜到他口中的‘蕭兄’便是皇室中人,身份尊貴,大夫還沒完沒了,叭叭個不停,牛得很!
街道中有個頭戴草帽,身穿麻衣的男子,正摸著攤位上的物件看來看去,實則賊眉鼠眼的往柳荀楓身上瞟了又瞟。
何止他一個,不遠處的剽悍大壯胸口碎大石,分心飄到柳荀楓那邊,差點被同伴砸出血沫…
他們撞見一個穿著精貴華服的男子粗魯的拽著柳荀楓,強制性把他拽去哪裡?他好像很不樂意!
有人默默將手摸到腰間上,麻衣印出一條削果刀一樣長的硬物。
攤位上的殺豬老闆神色犀利,一下一下在菜板上剁豬肉,似乎更想剁死什麼人?
老大爺袖子裡脩地掉出一個銀色尖物,夾在兩指之間,欲要甩飛出去,忽見柳荀楓對他搖搖頭,他便收起尖物,在一戶人家門旁搖椅上哼小曲,享受午後陽光。
還有些虎視眈眈人立刻收斂殺氣,裝模作樣忙活在人群堆裡…
“蕭兄,你帶我來醫館做什麼”
蕭琰似乎對這聲‘蕭兄’挺受用,並不否決。
醫館大夫茫然無措地問:“二位這是…”
喬將軍剛進藥鋪門口,簡單明瞭地解釋完,砸下一錠銀子在老大夫前臺上,試試柳荀楓的水。
老大夫一聽就懂,說是試試水,實則刁難刁難人家。
老大夫五十歲上下,鑽研醫術數十年,見過的病症一個比一個古怪,稱得上經驗加成的老醫師。
老大夫吩咐打雜的搬來三張方桌拼湊一起。桌面放著許許多多桑皮黃紙,拆開後,是奇形怪狀的鮮類中藥材。
柳荀楓眼睛蒙上一塊布,不能用味覺和觸覺,只靠嗅覺辨認藥材。
老大夫果然是個收錢辦事的好手,刁難人一點都不馬虎,只靠氣味辨認很難。
醫館的雜役負責挑選藥材湊近柳荀楓‘人中’穴位,還沒開始聞,藥材一觸即離。
柳荀楓:“………”
就算天神下凡也沒辦法在一瞬間辨出氣味吧,老大夫可真是…思緒一空,藥材又送上鼻息。
好吧,姑且先不罵人了。
原來方才,蕭琰半路攔住雜役人的手,自告奮勇接這活。旁觀的喬將軍愕然失色,頭一次見陛下這般屈尊為一平民捏藥材。
柳荀楓嗅了嗅,想都不想就答,“蒼朮”
老大夫對蕭琰點頭應是。
“…三稜、菟絲子、當歸、柏子仁、知母、九節菖蒲、麻黃、枸杞、鹿角霜…”
無論何種藥材,柳荀楓一聞便知,老大夫和雜役又驚又喜,差點叫出了聲,又怕二位氣場強大的貴客生氣,儘量剋制激動的情緒。
蕭琰:“不錯,確實有點本事”
柳荀楓聞言挑眉,微微側顏,不知雜役什麼時候換成皇帝陛下,小民受寵若驚!
“多謝蕭兄誇讚,那我可以走了嗎?”
“別急,還有第二關”
柳荀楓:“………”我大抵是來幹什麼的,為何要陪皇帝玩這種幼稚遊戲。
蕭琰使了個眼色,老大夫轉身從自己前臺櫃上,隨便取了一瓷瓶。
倒出些黑褐色藥丸放在手心上,對柳荀楓道:“小年輕,這次你試試能不能聞藥辨方”
聞藥辨方,更難,就算雙眼觀察或手感觸控、味覺辨認都未必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柳荀楓相信,這次不只有皇帝陛下有意試探他幾斤幾兩,更是老大夫發自內心的想要難倒他。
柳荀楓伸手想將布條摘下,忽被一隻手拍掉,他說:“可觸不可觀”
上輩子是不是欠陛下錢了,初次見面處處刁難,有這必要嗎。
算了,忍!
柳荀楓拿起一顆小藥丸,本想先觀其色,可人家不讓觀,只能用指腹摩挲表面,再到鼻下細嗅,最後放於舌尖品嚐。
從未吃過,味道怪怪的。柳荀楓斟酌一番,心中確定無誤後,臉頰微微泛起一圈紅暈,他嘴角向下一彎,很是無奈:“老闆,你們是正規鋪子吧”
老大夫看他很有把握,笑嘻嘻道:“小年輕,你知道是什麼了?”
旁邊的蕭琰和喬崢相互對視。蕭琰道:“說”
就算陛下發話了,柳荀楓選擇閉口不言,直到老太醫說:“小年輕,別避忌,儘管講”
既然如此,他就直言道:“藥方配製黑附子6克,蛇床子15克,淫羊藿15克,益智仁……”
老大夫道:“製法是什麼,如何服用”
柳荀楓也是服了老大夫這沒羞沒臊的精神。“碾碎,煉蜜成丸。每日兩次,溫水口服。”
“功用”
“溫腎壯陽,久戰不敗。”
蕭琰:“………”
喬將軍聽到“久戰不敗”,腦海浮現他高舉北麓國旗,將外敵殺個片甲不留,好不威風的畫片。
喬將軍來了興趣,問:“什麼藥丸這麼神奇”
柳荀楓雖然矇眼,側耳傾聽,找準喬崢方向,恭順行禮道:“稟將軍,我舉報他賣春藥”
喬崢一聽,臉唰地紅了。
老大夫哭笑不得,並不在意柳荀楓投訴自己,該誇還是得誇,對蕭琰道:“這小年輕年紀輕輕,如此精通藥理,簡直是萬中無一的天才,實乃我北麓大幸!難得,難得啊!”
蕭琰聞言,凝眸望著柳荀楓矇眼半遮面的小臉蛋,確實很漂亮。
“哎呦喂,許大夫,你這鋪子今日來了不少帥哥啊”
“呦!沐娘,這麼早就來了” 老大夫邊說邊繞到前臺櫃後,將兩包密扎嚴實的中藥遞上。
沐娘纖纖玉手拎過藥材,嫵媚輕盈。
一股濃濃的胭脂和桂花香氣撲鼻而來,緊接著,柳荀楓的左臉頰被她細膩微涼的指尖一抹,他尚未回神,耳畔傳來婉轉又風騷的嗓音:“呦~怎麼還有個矇眼小帥哥啊,打哪來啊,以前怎麼沒見過”
沐娘餘光落到蕭琰身上,“這位帥哥也很不錯嘛”
蕭琰沉下臉來,喉頭髮出一個極低的字眼兒“滾!”
沐娘生出些許忌憚,以開玩笑的口吻緩解壓力:“幹嘛這麼兇,很容易嚇跑你夫人的”
她香肩垂落的粉色絲巾在柳荀楓臉上一噗,“有空來我芳悅樓坐坐哦。許大夫,那我就不打擾您幾位,先走了,咯咯咯…”
語畢,她略過喬將軍,笑靨如花,漸行漸遠…
只有喬崢悲傷的世界達成。
剛才的女人是蕭琰最討厭的型別,他垂下眼簾,視線情不自禁遊離到柳荀楓面孔上——
原本一副不情不願的苦瓜臉,轉眼勾勒出一條彎彎的月牙,好似被人投餵了蜜糖,意猶未盡,甜滋滋的。
蕭琰:“………”
柳荀楓肩膀被人強制一轉,且二話不說將他臉上蒙的布條從後腦解開,摘落下來。
矇眼已有半柱香時間,光線刺目,尚不習慣。柳荀楓睜眼一瞬又馬上閉合,片刻後,他再次掀起眼皮,視線若隱若現映出一人。
那人劍眉由粗至細向上而翹,仿若墨汁自然而然一勾入鬢尖。五官立體,高貴冷豔,沒半分柔和之色。
蕭琰道:“好,就你了”
柳荀楓預感不妙,暗道:不要隨便給陌生人安排任務,我有要事在身!
“喬將軍,你安排一下” 說完,蕭琰拂袖而去,留下原地鬱悶的柳荀楓。
喬崢挺直腰板,右手握著腰間劍柄,語氣十分傲慢:“恭喜你成為陛下親自選中的人,從今往後,你便是御醫館太醫,主治後宮嬪妃,尤其舒妃娘娘,懂了嗎?”
“陛下?”
柳荀楓窺探過天機,知曉‘北麓國’未來。
明明手握劇本,認得方才的人是當朝皇帝,在喬將軍面前卻要假裝驚訝。
“你是說剛才那暴躁男是陛下?我方才是不是太無禮了!我我我…我為什麼要進宮當太醫?”
喬將軍略略思索,為什麼?因為太醫院都是一群飯桶,除了風寒,幾乎啥病都醫不好,全是廢物!
“別問,照做就是”
“那我要駁了陛下面子,向將軍道歉了”
“你要抗旨!知道什麼下場嗎!”
柳荀楓素衣白袖隨兩臂一捲,抬頭挺胸,瀟灑自在。
“無非一死。我知道將軍想說我這般莽撞,定會連累家族的。誒,將軍有所不知,我父母死得早,家裡無親無故,也沒什麼知己良人或狐朋狗友,是師傅一手把我帶大,教我醫術,可惜師傅年事已高,三年前仙逝,如今我無牽無掛,並不怕死。”
遠在世外之境的師傅、母親、父親、五歲小妹、七大姑八大姨、熱心腸鄰居連連噴嚏。
師傅:“奇怪,誰在想老身?”
朋友:“阿嚏!啊嚏!誰唸叨我死啊!”
老爹一掌擊案:“哼!肯定是楓兒忘了正事,又在外面招搖撞騙了!”
老孃是母夜叉轉世,一巴掌拍飛柳荀楓的老爹:“別什麼事都怪楓兒詛咒,明明是你不好好休息,著涼了吧,阿嚏!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