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六兒死盯著那個女孩兒。
她頭髮不長，腦後一塊白乎乎的東西，乍一看，像是有啥病似的，後腦勺的頭髮掉了不少。
但隨著距離一點點拉近，王小六兒陡然一驚，因為他驟然發現，那個小女孩兒的頭髮沒有問題！那一塊白乎乎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什麼斑禿一類的！
那，是一張臉。
一張人臉！
王小六兒一下就站住了，喉結兒一動，咕嚕一聲。
一個小女孩兒，揹著個淡黃的雙肩包兒，百褶裙，高絲襪，小白鞋。
她並腿站立，身子背對著他，一張臉，卻扭了一個180度，正冷冷地盯著他。
黑燈瞎火的小衚衕兒裡，雙方相距不到二十米，合著，這一路上王小六兒鬼鬼祟祟地看著她的時候，她也一直在那陰測測地看著王小六兒！
唰地一下，冷汗就出來了，王小六兒越尋思，越覺得背脊發涼，但他沒動，也沒表現得很明顯。
王小六兒就是有這個優點，不管心裡頭虛成啥樣兒，該硬氣的時候，總能硬氣得起來。
雙方就那麼直勾勾地大眼瞪小眼，彷彿間，誰先眨眼誰就是燒餅一樣。
如此一直對峙了能有大約三十秒，那小女孩兒的腦袋，緩緩地轉了過去，一邊轉動，一邊發出了“咯咯咯”的聲音。
她的頭，又轉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復位了，旋即微微側身轉頭，“騰——”
抽冷子一下，那小女孩兒嗖地一下就到了王小六兒面！
再看王小六兒，閃電般一巴掌揮出去，啪一下正抽在她的臉上！
“啊——”
一聲慘叫，女孩兒直接斜著撞到了牆上，砰地一下，摔碎了似的在牆上炸成一團黑煙！
再看王小六兒，愣著臉，目光斜視，“跟誰倆呢？”
話說完，他撇著嘴，大搖大擺地從衚衕兒裡走了出去，這邊幾乎剛一出去，到了路燈底下，王小六兒就裝不下去了，噔噔噔一路狂奔，把門關上，反鎖了，拔出鑰匙，王小六兒長出了一口氣，就在她放下心來一回頭的瞬間，卻猛地看見，樓梯口兒不上不下的位置，黑洞洞里正站著一個人！
王小六兒身子一抖，嚇一跳，此時卻吧嗒一下，燈亮了。
那小丫頭兒歪著腦袋看著王小六兒，萌萌噠，王小六兒卻氣得夠嗆，擰眉怒目地一掐腰，“不是，你，你跟鬼似的站那幹啥呢？”
小妮子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臉無辜，正不知道如何回答這話呢，那挺翹的小屁股上，已經狠狠地捱了一下。
她一撅噠，揉揉屁股忙跟了上去，王小六兒看她不說話，就知道傻笑，一邊換鞋一邊說，“我說你呢，你小丫頭，咋那麼不愛吱聲兒呢？下次我回家的時候，你記得開燈好吧，一動不動擱那嚇人玩呢？”
“我，我就是，我就是聽見有動靜，看看是誰。”
“行了，我知道了。”
王小六兒一轉身，從樓上的櫃子裡翻出一個盒子，遞了過去，“對了，我給你買了一個手機，以後，你在家的時候就拿著，有事兒的話，給我打電話，或者給你杏兒姐馮楠姐打電話也行，不過，沒必要的時候不要騷擾她們，人家都是大忙人，知道嗎？”
“給我的？”
“你猜！”
“謝謝~”
那小妮子把手機接了過來，如獲至寶，王小六兒直接一側身，坐在沙發上。
小妮子不太會用，王小六兒就幫她做了一個簡單的設定，註冊了一個賬號，因為她沒有身份證，所以王小六兒就直接給自己辦了一張給她用。
房間裡還有前房主沒用完的wifi，連上了以後，簡單地教了她一下。
小妮子還挺聰明，沒一會兒，就能自己玩兒了。
王小六兒坐在沙發上拿著他買的那幾本書，一邊看書，一邊等馮楠回來，那小丫頭就在一邊鼓搗自己的，這邊正玩的高興，王小六兒忽然把書放在肚子上，“誒，那小孩兒。”
“嗯？”
小妮子扭頭看王小六兒，眨巴眨巴大眼睛，做疑惑狀，王小六兒看她不愛說話，忍不住問，“誒，我發現，你怎麼那麼不愛說話啊？你是口吃麼？小小小小小，小磕巴？”
“人，人家，人家才不是小磕巴！”
小妮子一聽這話，還有點兒著急，但一著急，說話就磕巴了。
“誒誒誒誒，誒呀？會，會會會，會說話啊！”
“人家，人家本來就會！”
“你，你，你好像真的有點兒小磕巴。”
“不，不是。”
“嘿嘿嘿嘿嘿嘿……”
王小六兒看她說話挺使勁兒，不由得壞笑起來，有心學著她的小模樣，調侃道，“是，是麼？我，我不信。”
“我，我，我真不是！”
“我我我我我，我真不是！”
“真不是。”
小妮子還有點兒著急，生怕王小六兒嫌棄自己似的，“人家，人家，人家就……就……就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知道想說啥。”
“你確定不是嘴上有點毛病啥的？”
“肯定，肯定不是！”
“那，來，我說幾句，你跟我學一下。”
“嗯。”
王小六兒清了一下嗓子，“呂小綠家養了紅鯉魚綠鯉魚和驢。李小莉家養了紅驢綠驢和鯉魚。呂小綠家的紅鯉魚綠鯉魚和驢要跟李小莉家的紅驢綠驢和鯉魚比一比誰更紅誰更綠。呂小綠說他家的綠鯉魚比李小莉家的綠驢綠，李小莉說她家的綠驢比呂小綠家的綠鯉魚綠。來，重複一遍。”
小妮子歪著身子像看傻子似的看著王小六兒，小嘴兒一動一動地，老半天，“你，你再說一遍。”
“呂小綠家養了紅鯉魚綠鯉魚和驢。李小莉家養了紅驢綠驢和鯉魚。呂小綠家的紅鯉魚綠鯉魚和驢要跟李小莉家的紅驢綠驢和鯉魚比一比誰更紅誰更綠。呂小綠說他家的綠鯉魚比李小莉家的綠驢綠，李小莉說她家的綠驢比呂小綠家的綠鯉魚綠。”
“我，我認輸了。”小妮子噘著嘴，“我，我是個小磕巴，是。”
話說完，這小妮子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做泫然欲泣狀。
那小樣兒把王小六都給逗樂了。
“誒，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沒有名字。”
“那你姓什麼？”
“不，不知道。”
“也對，你不知道你爸是誰。”
王小六兒一撇嘴，“不過，你也不用難過，我跟你一樣，我也不知道我爸是誰。我也是我爺爺撿來的，不知道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要去哪兒，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
“你，你是個好人。”
“你這麼覺得？”
“嗯。”
“但我覺得我不是。”
王小六兒一撇嘴，“做好人挺難的，我做不來。”
“可是，可是，你就是個好人。”
“少來啊，別跟我這兒扯點沒用的，你說再多好聽的，我也不會給你漲工資的！你要住我這兒，可以，但是，我這裡可不讓你白吃白住！你就當，我是你包吃包住的僱主就行了，以後，你就在這裡負責做家務什麼的，收拾屋子，刷碗，洗菜，做飯，反正，我叫你幹啥你就幹啥！”
“嗯呢！”
小妮子一陣點頭。
“另外，我還得給你開點工錢，不過，我也沒多少錢，你覺得，我給你多少錢合適？”
“我不要錢！有口吃的就行！”
“那不行，說出去也不好聽啊，有些事，還是說明白好點兒，咱商量個價兒啊？”
“嗯……”
小妮子眨巴眨巴眼睛，“三十行麼？”
“多錢？”
“三十……”
小妮子還小心翼翼地，“十塊也行。”
“不是，你這價怎麼定的呢？”
“我，我以前給人幹活兒，一天三十。”
“你還給人幹活兒呢？”
“嗯。”
小妮子一陣點頭，“有的時候，幫人乾點活兒，人家都八十，我沒人家幹得好，就，就三十。”
王小六兒驚呆了，心說現在用人的都這麼可怕的麼，“那你平時都做什麼？”
“洗衣服，摘菜，刷碗什麼的。”
“你還在外面打過工呢？”
“就趕上有活兒的時候，有人用，平時就上山採藥什麼的。不過，也分時候，有的時候好，有的時候就不行，有時候，附近的叔叔阿姨什麼的，也能給點吃的。”
小妮子說完，弱弱地看向王小六兒，“主人，其實，我可好養活了，真的。”
王小六兒一撇嘴，“對了，現在，我這裡還有你十萬塊錢呢，我明天給你辦張卡，給你存上，你平時的工資，我也給你一起打到你的卡里，等以後，你長大了，或者有合適的機會什麼的，我去幫你找個正經工作。到時候，一個月賺個幾千塊錢，別的不行，衣食無憂還是沒問題的。等你以後嫁人了，就好了。”
小妮子眨巴眨巴眼睛，低頭擺弄手機，不做聲。
王小六兒扭頭看看她，“這樣吧，我每個月，除了包吃包住以外，給你一千塊，你看行麼？”
“一千？”
“嫌少？”
“不不不！”
小妮子齜著小白牙，高興得不行，“其實，其實，不用那麼多！我每天有五塊錢就夠花的！”
“別鬧了。”
王小六兒直搖頭，“在這裡生活，五塊錢能幹嘛？都不夠買杯奶茶的！上計程車人家都不載你。”
王小六兒一歪身子，又把那本書舉了起來，“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啊，你要是不聽話，或者特別懶的話，我隨時都可能趕你走。一千塊不多但怎麼說也是錢，我這裡不養閒人，知道不？”
小妮子猛點頭，“我，我肯定好好幹！”
“嘴上說沒用，得看你表現。”
王小六兒倒在沙發上，打了個哈欠，那小妮子看王小六兒看著那本《捉鬼大全》比比劃劃的，不由得有點兒擔心起來，“那個，嗯……主人……”
“嗯？”
王小六兒挑起一邊的眉毛看看她，“啥事兒？”
“嗯……嗯……”
小妮子猶豫了半天，“沒，沒事兒……”
看她欲言又止，王小六兒有點莫名其妙，“咋的了，有事兒說事兒。”
“沒，沒有，沒事兒。”
小妮子繼續低頭玩手機了。
“對了，這手機的錢，從你工資里扣！一個月扣一百，兩年還清！”
“嗯呢。”
王小六兒看她沒啥脾氣，撇撇嘴，有點想笑，這個時候馮楠也從外面回來了。
“誒，你這幹嘛呢？大半夜不睡覺？”
“這不等你回來侍寢呢麼。”
“滾一邊兒去，踢死你！”
馮楠白了王小六兒一眼，一轉身，推開王小六兒隔壁的房間，進去了，裡面的房間早收拾好了，地板都被那小丫頭擦得鋥亮，簡直酒店級別，馮楠一看挺滿意，就忍不住抿嘴直笑，“喲，這房間，收拾得挺乾淨啊！”
“這不聽說您老要大駕光臨麼，咋不還收拾收拾。”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晚上要住這兒啊？”
“我猜的。”
王小六兒一撇嘴，“不是我嚇唬你啊，這附近，有點兒不對勁兒，我回來的時候看見一小姑娘，給我嚇一跳。”
“啥小姑娘？”
王小六兒把衚衕兒裡遇上那個東西的事兒簡單地說了一遍，不過，那東西讓一巴掌扇牆上了的事兒他沒說。
馮楠聽王小六兒一描述那小女孩兒的樣子，明顯嚇一跳，“你，那，那小姑娘多大？”
“跟她差不多。”
“揹著個鵝黃色兒的雙肩包兒？”
“是啊。”
“我的天。”
馮楠把外套脫了，放在了屋子裡，“我跟你說一個事兒，你別害怕啊。”
王小六兒放下書，“咋的了？”
“你等會兒。”
馮楠拿起手機，開啟瀏覽器，噠噠噠地輸入了關鍵字，馬上，一個新聞就出現了。
她截了一張圖，遞給王小六兒，“你自己看，你看一下，是不是她？”
王小六兒一愣，忙把手機接過來，微微皺眉這一看，頓時驚了。
手機上一張圖片，是個小姑娘，笑嘻嘻地面對著鏡頭，上半張臉，做了模糊處理，但看起來還挺好看。
王小六兒一眼就認出來了，“好像是，應該就是。”
“你確定麼？再仔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