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沒亮唐小志就早早起身趕去王府,今日之事,乃大事件。
若情況允許,他將快刀斬亂麻,決出燕羽墨和白小露的夫婿人選。
雖說這兩個人選都已被皇帝內定,但隨著那名疑似穿越者之人的出現,誰又知道結果會是怎樣?
而經昨日賽程加速的訊息一傳出,那四名“膏藥”不出意外地回到唐小志身邊,又做起了那種幾乎形影不離的跟屁蟲。
不過這一次,唐小志叫上了劉芒等四個“火槍手”,也是時刻守在他身邊。
火槍手的腰間,自然是隱藏四把已經壓好火藥上膛的火銃...
燕文軒在他身邊擺了四個反賊眼線,而他也為這四個眼線安排四名殺手!
來到王府。
後院那處闊達十畝有餘的花園中,已被搭起了一個巨大的舞臺。
舞臺之下,數百張桌椅圍成一個圓圈,四處披紅掛綵,盡顯氣派豪華,規格標準極高,宮侍成群,熱鬧非凡。
無數受邀的朝廷要員和幽都貴胄正在依次入場,王府門庭絡繹不絕,全城同慶三日,一幕繁華。
唐小志趁著同上茅廁的間隙,暫時藉口擺脫了那四個眼線的跟隨,邊放水邊對馬戶吩咐道:“大會一旦開始,就命人把九狼山那十幾個奸細給綁了,給我暗中送到別苑去。別給他們瞎參合,應飄飄的腦子是不好使嗎?僅憑這十幾個小山賊就想行刺?真是天真可愛!她自己不來,倒是想讓自己的手下人來送死?”
馬戶微微一笑,並未發表自己的看法,只是應了一聲是。
說完,二人也不多廢話,收緊褲腰帶,便離開了茅廁區。
殊不知,就在兩人前腳剛走,後腳從隔壁的一個廁格中就走出一人。
此人絡腮鬍,板正高挑的身材,束高發髻,看起來已人至中年。
但觀其眉宇間,除去粗眉亂胡之外的肌膚,卻顯得圓潤嫩滑,完全不像是一個單純的粗糙漢子。
即便像個漢子,也是近乎於那種略帶陰柔的“軟漢”。
那人走出來,一臉不悅地望向唐小志離去的背影,竟扭捏著一跺腳,小聲腹誹道:“你腦子才不好使!你腦子裡都是漿糊、豆腐!哼,誰說我不來?今日,我就要砍了狗皇帝的腦子!”
“不過...算你有點良心。還知道將我那些手下支開,也...不枉我與你一夜之情。至於我...沒有弟兄們的策應,即便順利砍了皇帝的腦子,也毫無生路可言。罷了...他們日後若跟了你,也算是有了依靠...”
她幽幽自語著,眼中閃過了一眸落寞。
回到舞臺處。
隨著“當”的一聲銅鑼響,宣告著招親大會三十強決賽的開始。
趙、李兩位主持人上臺主持,同樣是一場激情澎湃的暖場話後,在接下來長達五分鐘的時間裡,這二貨都在唸廣告詞。
“本次大會由威武大聖仁德孝禮皇帝主辦,禮部、戶部監製,清水縣清水河商社承辦,幽都王氏商行,李家鼎春樓協辦。特約鳴謝孫氏錢莊對本會的友情支援。”
“大會採取分組淘汰制,由清水河商社社長唐小志擔任總導師,後起大儒馬戶,前金科探花郎孫鈺,以及英俊瀟灑的周成龍公子擔任小組導師,聯合為您傾情進獻。”
“感謝二月紅牌月事布,為本會獨家冠名。”
“二月紅,三月春,四月曉紅春。二月紅牌月事布,女性知音,謹防側漏,天葵至寶。”
“...”
如此盛事,唐小志肯定不會放過大好的廣告機會。
片刻後。
輪到導師進場環節,舞臺上裝著四個木製的轉椅,馬戶三人的位置靠前,作為總導師的唐小志則坐在身後那張最大的轉椅上。
“接下來,請諸位欣賞由我們總導師親自作詞作曲,清水縣第一美女凌志玲,導師馬戶為你帶來的歌舞---《夫妻雙雙把家還》。希望在座的諸位才俊,今日能有所斬獲,抱得美人歸,從此扶搖直上。”
主持人高亢的聲音傳來。
婉轉的曲調聲起,七八名身段妖嬈的舞女上場,翩翩起舞。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
一曲經典的黃梅戲,悠揚樂起。
馬戶算是出盡了風頭,這貨雖長得像驢,卻有著一副令人恭維的戲腔,與清水縣第一美女凌志玲那清靈的嗓音搭配,倒是相得益彰。
全場的氣氛,在一段應景的歌舞中逐漸高漲,歡呼聲此起彼伏。
歌舞過後,便是真正的甄選環節。
但毫無疑問,入圍者都已內定。
對此,唐小志並沒有提起多大的興趣,乃至於到三十進十的賽程結束,也只是僅僅轉腚兩次。
而能讓他稍微注意的,便是士族子弟中那兩位高門公子,南宮凌雲和秦紅雪。
午後,隨著十強選手的決出,中間有大約兩個時辰的休息時間。
最終的入圍名單,正如唐小志之前定下的。
馬戶那個組別,只有胡秀才一人入選。
周成龍的人數最多,但除了王、李兩家商賈之外,其餘人都是他們請來的陪襯,會在十進三的賽程中刷掉。
孫鈺領銜計程車族子弟,也就只有南宮凌雲和秦紅雪。
當然,唐小志對此也並不上心,他此時最關心的,是那位至今仍未露面的疑似穿越者,也是獻上《將進酒》之人。
此人會以什麼樣的身份出現,獻詩參賽又是什麼目的?
休息的間隙。
在後院一座高起七八米的塔樓之上,皇帝燕雲天一身龍袍,負手而立,幽幽看著賓客和會場工作人員散去,轉而去佈置今晚的晚宴會廳。
入夜以後,便會舉行一場宴會式的十強賽,並最終確認燕羽墨和白小露的夫君人選。
皇帝身後,此時站滿了人。
太師白凌風,太傅司徒雅,六部尚書,以及眾多從受邀從京城趕到的達官貴人,都悉數在場。
可謂陣仗空前。
一身紅衣鳳袍的燕羽墨,今日看起來格外的尊貴高雅,那張三六十度無死角的精緻面容,以及姣好有致的身材,幾乎能令所有雄性動物垂涎,美得不可方物。
“父皇,那狗...唐小志草草了事,頗有怠慢的嫌疑。您快下旨將其治罪!”
大王如今對唐小志恨之入骨,根本不放過任何可以針對他的機會。她本想說“狗賊”,但念及此時眾多大臣在場,便及時改了稱呼。
意識到唐小志有意加快程序,將原本計劃持續半個月的賽程壓縮到一天內完成,不免出言“問罪”道。
皇帝卻擺手笑道:“哎!這怎能說是怠慢呢?正所謂去其糟糠,取其精華。賽程囉嗦繁瑣,反倒會令人失去興趣。迅捷而緊湊,方能引人關注。他此舉已得到朕的同意,何罪之有?”
“可是父皇...他只是在甄選本王君上的人選,卻對白小露的夫君人選隻字不提,豈非是在瀆職?”
“你不知道嗎?為了儘量的壓縮賽程,唐小志化繁就簡,已經將你二人的甄選事宜合二為一。白小露的夫君人選不必決出十強,只需有人在會上當場寫出一首與《夜記夢》想媲美的詩詞,經由朕、太師以及太傅商討定奪後,便是最終決勝者。”
“那本王呢?”
“你...你的君上人選,自然是由朕決定。此人必定要是文武雙全,才思敏捷之輩,才可配得上朕的女兒啊。”
“父皇...”
燕羽墨聞言,還想說些什麼,但被燕雲天抬手打斷。
燕雲天笑著,轉身看向身後的白凌風和白小露,接道:“對此,白太師和露兒可有意見?”
白凌風一臉慈眉善目,向前一步,恭敬道:“微臣沒有意見,全憑陛下安排...”
但話沒說完,就被身旁的白小露打斷:“啟稟陛下,臣女有意見。”
燕雲天頗感意外之色,“哦?露兒有何意見?”
“臣女想改改規則!”
“該規則?這...如何改?”
“陛下,臣女獻上的這首《夜記夢》乃一首悲情悼亡詩,按理說,不便出現在大王招親這樣的喜慶場合。臣女斗膽,想借用大王海選會上的那首《將進酒》作為比對詩。只要有人能寫出與之媲美的詞句,則不論老弱貴賤,臣女皆嫁!”
此言一出。
不僅令皇帝眉頭更深,就連在場的眾人也不由一愕,相互小聲議論起來。
一些今日剛剛抵達幽都,還未見過《將進酒》和《夜記夢》的人私下竊語:
“《夜記夢》是何人所寫?為何本官此前未曾聽聞?”
“大王招親乃本朝一大喜事,若《夜記夢》真是一首悼亡詩,那麼即便是再如何上佳,也不宜此時彰顯啊。”
“陳侍郎說得對,白大小姐這建議合乎規矩、常理。”
“那《將進酒》又是什麼詩作詞典?白大小姐素有才女之名,招親不用自己的詩詞,反倒借用一首來歷不明的作品?”
“哎!詩詞作品只分好壞應景,你管它來路作甚?只要不是出自反賊之手,何傷大雅?白大才女看上的作品,定不會差!”
“...”
聽著身邊諸多權貴私語,白小路心中驀然一笑,小心思盤算起來:
哼!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想讓我嫁給燕文軒,但本姑娘豈會任你們擺佈?
皇帝肯定是命內閣大學士為燕文軒寫了好許多悼亡詩了吧?
那就正好了!
我臨時更改規則,讓他們那些準備好的詩文都毫無用處!
而《將進酒》的意境極高,根本非常人短時間內可以臨摹出來!
也就是說,燕文軒肯定沒辦法拿出更好的詩作。
那我...便可以藉機徹底擺脫與他的婚約糾纏,恢復自由身。
...
不得不說的是,白大小姐這個意見一提出,倒是令燕雲天始料未及,此時微微愣住。
“這...露兒...”
皇帝遲疑著,口中“這”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白小露瞧準時機,趕忙朝皇帝身邊的燕文軒,躬身道:“大殿下以為呢?此舉,是否更好?素聞大皇子文思絕妙,滿腹經綸,想必定能將《將進酒》比下去。”
話聲落地。
原本只是白小露在向皇帝請求,但隨著白小露這麼一說,壓力似乎都轉移到了燕文軒身上。
在場幾十雙眼睛都盯著他看,想聽聽這位大殿下的意見。
而如此境地,燕文軒似乎陷入了無可抉擇的境地。
若是拒絕白小露的請求,那麼就相當於支援在燕羽墨的招親會上念出一首悼亡詩,未免有些煞風景。
但若是同意,大皇子殿下卻又真的難以在短時間寫出媲美《將進酒》的詩作。
這該怎麼辦呢?
皇帝犯難,大殿下也在犯難。
父子倆第一次有默契的對視一眼,卻顯得有些莫名怪異。
最終還是燕雲天力道:“行吧!那就聽露兒的,畢竟是你的親事...”
然而,皇帝嘴上這麼說,心中卻在暗道:罷了,就先依你!反正最後還是朕說了算,朕說除了軒兒的詩詞之外,就沒有更好的。你還能跑掉?哼哼!
隱隱間,這位皇帝陛下已經在打算用強權。
白小露瞬間驚喜,露出笑容:“謝陛下,陛下英明。”
“...”
到了黃昏時。
臨近最終的晚宴時刻,比賽還未開始,唐小志就早早地來到了宴會廳。
見到宴會廳中此時已經來了許多人,有身穿各色官服的朝廷吏員,也有許多風骨錚錚的文豪大儒。
但對於唐小志來說,大多數人都是陌生。
眾人圍在宴會廳中央,從房樑上吊下的一幅字畫前,搖頭頓首地私語:
“這就是《將進酒》?嘖嘖...果然是氣勢磅礴,撼魂蕩魄,乃絕古詞句啊...”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僅僅是這兩句,就令老夫蕩氣迴腸啊...”
“到底是何方大儒有此大才,竟成千古佳句?不行!會後,老夫要與此詞作者促膝長談,虛心求教!”
“有此一詞,我大奉文壇,黯然失色矣!”
“此詞作者必定才思橫貫古今,理應官拜文思閣大學士!”
“...”
眾人紛紛讚不絕口。
姍姍到來的唐小志見此,輕笑著,幽嘆道:“是啊!太白詩仙的巔峰之作,豈非正是博古通今?不過,依照太白先生的習性,莫說是官拜文思閣大學士,你就是給他做太學院正,他不喜歡,那也徒勞妄想。”
聞此。
圍觀之人紛紛回頭,看向唐小志。
其中一人,顯然是沒趕得及參加上午的三十強賽,見到唐小志面生,便問道:“你是何人?見你年紀輕輕,也懂詩詞?”
唐小志一笑,正想說話。
那人身邊的同伴卻已經幫忙介紹道:“龍兄,你今日來得稍晚了些,沒趕上上午的比賽。這位是唐公子,年紀雖輕,但深受陛下抬愛啊。他既是承辦方清水河商社的社長,也是大王招親會的總導師。據說,還是一名詩人,著有《小志詩集》一書,那也是佳作連篇啊。就連陛下也讚不絕口,只是下官未曾有幸一閱。”
那人卻驀然皺眉,冷聲道:“清水河商社社長?一介銅臭的商賈?那怎堪妄稱詩人?哼,即便稍微能舞文弄墨,也難登大雅之堂。陛下怎會讓他做什麼總導師?”
此人未知唐小志身份時,說話還有些保留,但一聽他乃商賈之流,瞬間語氣便鄙夷起來。
但這無可厚非。
士農工商,商賈最末,素來不受官宦文士待見。
唐小志聽後,微微一笑,倒也不見動怒,斜眼瞟了對方一眼後,輕笑道:“哦!吾等商賈末流,自是不入士族法眼。敢問,這位大人怎麼稱呼,哪裡就職?”
那人嘿嘿一笑,昂著頭顱,擺袖道:“吾乃...”
但剛吐出兩個字,唐小志就立馬打斷道:“行了,你也別多費唇舌了。見你身穿九品官服,恐怕也是末等官員罷了,不足掛齒。我現在不想知道了,只是奇了怪了,大王招親乃是大場面,怎麼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混會場?你區區九品官末,難道是進來提鞋的?”
“但提鞋自有侍者在,你來此作甚?你也會詩?我見你滿口黃牙,一嘴口氣。即便會詩,那也是臭的。商賈不堪大雅,但你可能連給商賈提鞋都不配。唐某便是商賈,那又如何?就是我這個商賈操辦了這個招親大會,你是不是也覺得不堪入目?”
“來人啊,傳本總導師的指令。未有陛下旨意,凡五品官員以下者,不可入內觀看。想進來也可以,但不設其座,不列其位,只能做提鞋擦地的工作。就好像這位大人一樣!”
他指向了對面的那人,嘴裡說著狠話,面上卻斯文得體。
原本還想以一種溫和的方式和這些朝廷官員交流,但那廝一知唐小志是經商的,立馬一副桀驁優越的嘴臉,令唐大里正尤為不滿。
眼下一陣數落,絲毫不給對方留情面。
那人一聽,臉都綠了:“你...你敢辱罵本官?”
唐小志輕描淡寫道:“我罵你了嗎?你不識字,聽不懂官話?方才我哪裡說過一個髒字?你這個九品官怎麼來的?估計是買來,你定是目不識丁,聽不懂人話!看來,我要稟明陛下,徹查你是否有舞弊買官的行為!”
“你...”
“我什麼?”
“你可知本官是誰?你膽敢汙衊本官舞弊?”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過倒是可以猜猜!你是狗嗎?不好意思,我見你長得像狗,故而有此猜測。畢竟狗嘴裡都長不出象牙,所以你沽名釣譽,眼高於頂,看不起我們這些商賈。但你可知?沒有我們這些商賈,你可能連底褲都買不到吧?哦,對了,狗不穿底褲。”
“你...你敢罵本官是狗?你...氣煞我也!吾乃...”
“你乃?你有.奶?我去,莫非你是個陰陽人?”
兩人說著,竟演變成了針對相對。
那人看著官位不高,卻似乎有些背景來頭,兩度想自表身份。
但唐小志最看不慣那種自恃高貴,眼高於頂之人,也是兩度打斷他的話。
而那廝在被唐小志損成“陰陽人”後,一下子氣不過,竟兩腿一蹬,吐了一口鮮血。
令唐小志大為失望,暗道:就這心理承受能力,還做官?老子還沒帶髒字罵你呢。
正在這時。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伴隨著一聲威嚴的話語:
“哼!你當真不想知道他是誰?”
唐小志回頭一看,微微一愕。
只見太師白凌風身後跟著一眾隨從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