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偶爾傳來一陣歡快的鳥鳴，深秋了，鳥兒們似乎一點都沒預感到即將到來的寒風，依然熱烈的此起彼伏的叫著。
若安卻毫不忌諱暮雪的躲閃，問她話的時候也目不轉睛的望著她，彷彿要把這幾年沒有看到的一同補回來。
“暮雪，這幾年都是你在記賬？”
“一些輔助賬本都是我在記，但是主要的還是徐管家一人在記。”
暮雪說完，若安沉思了片刻，道：“主要的賬本就是這些嗎？”
“是這些，還有一些在抽屜裡，但是徐管家說任何人都不能碰。”暮雪指著一隻木架子的抽屜說道。
“上鎖了？”
“嗯，對。”
若安接著問：“除了你和徐忠慶，還有誰管賬房？”
暮雪抬頭看了若安一眼，看到他正看著自己於是趕緊退回視線。“還有徐永林，有時候鬱夫人也會來看看，其他的，應該就沒人了。”
“鬱夫人？那麼大伯呢？”
“從不來。”
若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起身，從暮雪說的徐忠慶放賬本的架子上取下幾本賬冊，一本一本翻了起來。暮雪看著他，很想問他這幾年過得怎麼樣，想問他有沒有把病治好，還想問他今後還會不會再去廣州，還是以後都住家裡了。不過她不敢問，她的驕傲和沉著在若安面前變得如此渺小，在他面前的自己，就是一個單純的、膽小的、不問世事的丫頭。
“暮雪，你來看。”不知這種靜謐的氣氛持續了多久，若安忽然招呼暮雪過去，她雖立刻湊近了看他手中的賬本，但仍然和他保持了一段距離。若安指著徐忠慶寫的與暮雪寫的比較到：“你看這裡，你記的數字到徐忠慶這裡就少了那麼多。”
“是啊⋯⋯這天也是，還有這天，再看看後面？”
“後面也是，我已經看過了。”
“這麼說⋯⋯”
若安示意暮雪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尤其是徐家父子那裡，以免打草驚蛇。現在他最想做的就是把那隻抽屜開啟，看看徐忠慶到底在裡面藏了什麼秘密，不過當下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得一件一件慢慢來。
“暮雪，你的臉⋯⋯”
冷不防的，若安望著暮雪的臉，確切的說是她臉上的疤痕問道，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和大少爺的距離太近了，立刻站直了身子，別過臉去。
“前幾天不小心擦傷的，已經快好了。”“給我看看。”
他邊說邊拉她的手，她羞赧著臉回過身，儘量不讓他看到受傷的地方。
“怎麼弄傷的？”他不再堅持要看，只是問。
暮雪不答，只一個勁搖頭，他也不再追問下去。
“我不回廣州了，如果有人為難你，就告訴我。”說完，他便轉身出了賬房，留下暮雪一人還沉浸在他的話語中，沒有了過去的冷傲和拒人千里，現在的大少爺，讓她看到了他的心，就像冰雪融化後的潺潺小溪。
到了早膳的時間，卻遲遲不見大少爺的影子，大太太吩咐丫鬟去催，丫鬟卻說剛才去了大少爺的院子，他不在屋裡。
“不在屋裡？那他會去哪？”大太太覺得那麼多人等他一個著實過意不去，於是又催丫鬟去找，“再去找找⋯⋯我們別等了，先吃吧，鄭小姐，小琴姑娘，若我們有照顧不周的地方你們儘管說，別客氣，把這當自己家。”
婉婷笑起來的時候就像四月櫻花，輕盈而動人。聽若安的母親這麼一說她便笑著點點頭，對面的若寧喜滋滋的給她夾菜，像昨天晚上一樣。
“謝謝三少爺。”婉婷柔柔的道了聲謝。
“你別謝他，他還得謝謝你呢，見這麼大一美人坐在對面，下巴也要笑掉了。”
聽了若丞的話，大家紛紛笑出聲，除了若寧一臉抗爭到底的表情，道：“我的下巴我會管好，不用二哥操心，你還是操心操心你自個兒的事吧。”
“小兔崽子口氣挺硬啊？若安回來你有靠山了是不是？以前誰哭著喊著求爺爺告奶奶的，全都忘了？”
“是啊，大哥回來了，我有靠山了，暮雪也有靠山了，不是你一個人的暮雪了。”若寧故意拿暮雪來氣他，他果然中招了，指著若寧叫他出去。
“你給我出來，快點，別浪費我寶貴的吃飯時間！出來！”
見若丞好像動了真格，二姨太立刻放下筷子，直視著兒子訓道：“你幹什麼啊，一大早吃火藥啦？”
“幹什麼？我教育祖國下一代！”說著便往若寧那邊走，二姨太一把抓住他，在耳邊低語道：“開玩笑也要適可而止，這邊這麼多人，還有客人在，你要丟你孃的臉啊？”
另一邊大太太也開始打圓場，盯著若寧也是一陣數落：“這是你對二哥說話的態度嗎？二哥書讀的比你多，你以後有的好跟他學了，還不快道歉？”
“啊呀，若寧道什麼歉，都是我們家若丞不好，動不動就發火，書讀那麼多有什麼用啊？控制一下自己。”
二姨太趁機把若丞拉回到椅子上，他表面上乖乖坐下，暗地裡卻用口型告訴若寧：小兔崽子你給我記著。不料這個動作又被二姨太看到，二姨太無言以對，只好苦笑著點了點兒子的頭。
然而這邊未平，那邊又起。最愛挑撥事端的雅欣也沒了吃飯的心思，看上去像在為若寧打抱不平，實則話中有話。
“若寧說的沒錯，若安一回來，暮雪整個人就變了，那丫頭本來看到誰都是一副死人臉，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因為她的靠山回來了嘛。”
“雅欣，說什麼吶？”二姨太生怕這話又惹到若丞，立刻止住她的話，隨即朝兒子看了眼，他停了停，居然沒有動靜，繼續吃飯。
“等一下，雅欣小姐⋯⋯”
出了院子，正好看到雅欣走在前面，婉婷上前一步叫住她，她詫異的回頭，一臉狐疑的望著始終保持唯美笑容的鄭婉婷。
“你叫我？”
“是啊，我想問你一個人。”
她們兩個走到牡丹園的亭子間坐下，如今正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秋風吹在身上十分舒適。
“你說暮雪啊？”一聽婉婷要問的是人暮雪，雅欣剛才還挺輕鬆的表情立刻被一陣氣惱覆蓋，“那個臭丫頭。”
“我聽三少爺說，若安和那個叫暮雪的姑娘很好，所以我想知道暮雪是誰，可以的話也想和她交個朋友。”
“呸！好什麼好啊？暮雪不過是個低賤的丫鬟，十歲那年被賣到我們家做苦工，若安才不會跟那種骯髒的下人要好呢。”
“那三少爺怎麼說以前若安教暮雪讀書寫字畫畫，若安離開揚州的時候還特意關照他照顧暮雪，等他回來？”
“呵？那都是暮雪自己編出來的吧，她倒是識幾個字，也不知道跟誰學的，反正她從小就不怎麼檢點，小時候還總跟在我表哥身後耀武揚威，現在還老是纏著他，前段時間我表哥去南京讀書，她居然改方向勾搭起教書先生，別說有多噁心了。”
婉婷聽雅欣說著，實在無法相信暮雪竟然會是這樣的人，因為若寧口中的暮雪似乎不是這樣的，她也不太相信若安會和那樣的女孩做朋友。
“婉婷，我看你那麼單純善良，還是少跟暮雪這種人接觸，以後在家裡遇到什麼問題就來找我吧。對了，一會我上街買衣服，你跟我一起去吧。”
婉婷含笑著搖搖頭，直言道：“不了，昨天沒來得及四處逛逛，今天我想再走走，順便去看看若安住的地方。”
“誒？你真的是若安的未婚妻嗎？”
雅欣的問題讓婉婷臉刷一下紅了，她使勁低下頭不讓她發現。
“啊呀，你臉紅什麼？快說是不是？肯定是對不對，要不然若安為什麼帶你回家？”
“是⋯⋯我們，訂過婚。”
“啊？真的！天吶天吶，那你要真的當心了，記得要離暮雪遠遠的，要不然她肯定會報復你，你知道嗎，以前我就常常被暮雪陷害。”
她將信將疑的聽著雅欣一個勁數落暮雪的種種罪證，好像暮雪是個十惡不赦的妖魔鬼怪。
誰知道呢？
眼睛看到的東西也不一定是正確的，何況是別人口中說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