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的紙巾窸窸窣窣地掉落。
就像，有人在對面把東西捅掉了一樣。日子一天天過去。
寧繁予越來越習慣身為媽媽的生活。
為了給無法外出的女孩一點慰藉，她特意搜尋了島上早已廢棄的玩具店，從那裡帶回一隻佈滿灰塵的熊玩偶。
東西洗乾淨後，它就成了小孩時刻不忘抱在懷裡的好夥伴。
“嗯……我給你起個名字怎麼樣？就叫寧寶寶！”
這天晚上下班後，寧繁予蹲在床邊，攬著小孩，一臉慈母表情問道。
結果，話音剛落，小孩突然癟了癟嘴，眼神裡滿是控訴。
她像是氣壞了，甩著胖乎乎的小手，“啪”一聲扇在了身前女人的臉上。
聲音脆生生的。
但是不疼。
小孩力氣還很小，所以寧繁予也並沒有生氣。
她只覺得納悶。
不是，這名字有這麼難聽嗎，她覺得挺好的啊。
“寧寶寶？”
她又試探著叫了一次。
“啪！”
緊隨其後，又是一個嘴巴子。
“寧寶寶……”
“啪！”
寧繁予：“……”
行吧，不願意就算了。
起名的事就這樣擱置了下來。
養個孩子並不容易，尤其是在賽加島這樣的地方。
肉糜無法食用，屬於人類的食物又極難獲取。
她只得在深夜下班後涉險，一次次踏入荒廢之地。
所幸，寧繁予自身已經不再需要睡眠。
她喪失了屬於人類的大半感知，體溫始終冰冷、心跳和呼吸平淡到幾不可聞，連食慾都已完全消失。
到現在，她必須承認，這些年在賽加島的生活，把她轉化成了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
“或許，我出不去了。”
“但是至少應該把寶寶送出去。”
她這樣想。
……
講故事的聲音響起。
“小蜜蜂說，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而是朋友們共同的努力。我們在盛夏採摘最美最香的花朵，圍繞著桑葚嬉戲，新增一些水果做調味品，還有高大的榆樹……”
寧繁予娓娓道來，聲音不疾不徐，如同一個真正的母親，在最安逸寧靜的夜晚，哄著心愛的孩子睡覺。
只是沒等她讀完，一旁的小人卻突然用力扯了扯她手裡的書。
“嗯？怎麼了？”
她有些奇怪。
為什麼寶寶看起來這麼激動？
“咿呀……呀！”
小孩焦急地抓住書頁，手掌“啪啪”敲打。
“你讓我再讀一遍？”
寧繁予若有所思。
她看了眼小孩，貼心地用指尖指示她在讀的字，然後語速放慢，一個字一個字地將剛才那段話又讀了一遍。
“咦？”
她很驚訝。
小孩似乎對書上的某幾個字格外有興趣。
“……桑……榆……”
“你是在跟我指這兩個字？”
聞言，小孩立馬興奮地連連點頭，眼中放射出灼目的光彩。
“呀，呀！”
她拍打著自已的小胸脯，試圖重複寧繁予的發音。
“什麼意思？”
寧繁予愣了愣，“等、等會兒！你不會是想說，你要叫桑榆吧！？”
轉眼，時光飛逝。
不知不覺間，桑榆竟然已在賽加島上待了二十多年。
“為什麼我不能離開這個房子？”
“你每次都騙我說，只要我再長大一點你就讓我出門，可現在我都這麼大了你還要騙我！”
“憑什麼你能離開我不能？”
“外面到底有什麼危險！你為什麼不肯和我說實話！”
“寧繁予！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爭吵。
無休止的爭吵。
隨著桑榆年齡的增加，寧繁予不得不將所有窗戶用木板釘死，每次出門都嚴防死守。
但她還是快守不住了。
被壓抑多年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如同經年築就的蟻穴，已經到了崩潰決堤的邊緣。
兩個人開始了漫長的冷戰，矛盾與日俱增。
寧繁予知道，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晚上，她準備好人類食物，來到緊閉的臥室門前，敲了敲。
“我放在門外了，你自已過來取吧，好不好？”
裡面沒有回應。
“寶寶？”
她扶著門，睫毛低垂，聲音隱忍，
“我知道，你恨我把你關在家裡。你想見一見外面的世界。”
“我明白的。”
“你彆著急，好好吃飯。很快，你就能自由了。”
說完，她等了一會兒，依舊沒有聽到回應。
空氣凝滯。
狹窄封閉的房間與外界完全隔離，昏暗的燈光從頭頂灑下，照得她面容有些淒涼。
這麼多年，其實寧繁予已經調查清了所有她可以接觸到的訊息。
行動早該開始。
再拖延下去，非但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意志消沉。
這些她都懂。
只是捨不得離開。
可現在，拖不下去了。
空曠的房間裡響起腳步聲。
“咔噠。”
門上了鎖。
寧繁予最終還是出門了。
……
臥室裡。
桑榆聽到了房門上鎖的聲音後，連忙衝了出去。
“寧繁予！”
“我讓你別出門！你丫的就不能待就在家裡陪陪我嗎！！”
她的腳步頓住，表情又憤懣又無奈。
真是該死，這個蠢貨怎麼又出門了！
這傢伙，特麼明知道外面很危險，偏偏還一個勁的往外跑，怎麼說都不聽，真是急死人了！
賽加島的危險她聽寧繁予說了這麼多年，還經常看見對方缺胳膊掉腿的回家，不可能沒有清醒的判斷。
反倒是寧繁予，這些年，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跟中了邪一樣，眼神越來越不對勁，態度又冷漠又固執。
簡直跟瘋魔了一樣，口口聲聲說著想要尋找出去的路，拼死拼活也一定要探索中心區。
她每次一安慰，反倒跟火上澆油似的，讓這傢伙更起勁了。
也真是邪門。
她記得自已小時候這人明明很理智的。
怎麼現在人變成了這樣。
什麼話都說不通，雞同鴨講。
給她的感覺，就好像，這個房間裡還有另外一對桑榆和寧繁予，在阻撓她們正常對話一樣。
就此，她們的關係越來越疏遠了。
……
眼下已經是凌晨。
大街上杳無人煙。
寧繁予輕車熟路地避開了所有人形照明燈，經由下水管道，以最快速度回到了食品加工廠。
這個時間，管理員也已經下班，她避開保安和監控，藏在一排絞肉機背面，向著供貨的地方行進。
這裡還是老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