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倒是好運,竟然懷了鬼胎。那種東西只要好好養著,就是天然的殺人利器。”
像他方屹川這樣不人不鬼的東西,根本無所謂身體變成什麼樣子。
但要是能親手操控一隻厲鬼,他以後遊走在怪談裡,安全就得到了保障。
他們的計劃也能順利進行。
桑榆不確定那天在方屹川家發生了什麼,但警惕告訴她並不是什麼好事。
雖然她很不想懷疑這位德高望重的前輩,但還是拒絕了方屹川的邀約,選擇自已一個人在家吃飯。
連續幾天邀約一直被拒絕,方屹川有些坐不住了。
正巧逢週末休息,他一大早就開始忙活,準備了幾樣桑榆喜歡的菜餚後,特意在午餐前的時間拎著上門拜訪。
“方教授。”
見到是他,桑榆眼睛有些不知道往哪裡放。
“你這幾天都不怎麼上門了,我只好主動過來看看了。”
方屹川眼尾低垂,顯得有些憂鬱,“怎麼,吃不慣我做的菜嗎?”
桑榆嗓音有些沙啞。
“不,沒有,是這幾天事情比較多,不方便上門打擾。”
“嗯……”
“怎麼了,不邀請我進去坐坐嗎?”
方屹川在年輕人耳邊吐息道。
然而,就在這一刻。
沒有完全關緊的房門突然被開啟。
一個滿臉漆黑陰沉的男人雙目猩紅地走了進來。
他眸色很沉,眼中醞釀著滔天的風暴,周身殺氣四溢。
仇恨和嫉妒染紅了他的雙眼,讓他的聲音幾乎像刀砍在石頭上般陰鬱嘶啞。
“不要臉的男人。”
說著,在方屹川意識還沒有恢復時,他快速上前,猛得薅住了他的頭髮,把人像拉死豬一樣,從桑榆身邊拽起來,一把拖到了地上。
渾濁的、想殺人的念頭填滿了他整個身心。
他嫉妒得滿眼血紅。
“嘭”一聲,帶著十足狠厲的拳頭重重砸在方屹川的臉上,把人打得鼻血湧出,瞬間身體側偏地倒了下去,眼鏡也碎了一片,掉在地上。
江風恨極了。
胸膛裡有一把火,燒著了他全部的理智。
他渾身肌肉繃緊,雙手因高度的氣憤微微顫抖。
暴力非但沒有消解他的陰霾,反而令他戾氣暴漲。
沒有停頓,他一把拽住方屹川的衣領,拳頭蓄力,又要猛得打下去時,地上的人卻意識清醒了過來。
“原來是你這個……”
方屹川險而又險地避過了這一次攻擊。
待看清楚眼前站著的人後,他也陰沉了下來,速度極快地對著江風的腹部招呼了過去。
“砰!”
一記充斥著全部嫉恨的勾拳下去,江風身體一蜷,渾身鈍痛,肚子裡酸水直冒。
很快,兩個人就扭打做一團。
剛開始還擺著架勢,用拳頭對砸,打了一會兒就開始連掐帶撓,揪著雙方的耳朵頭髮,撒潑似的互毆著。
一旁的桑榆默默看戲。
正興致勃勃的時候,卻發現兩個喪失理智的男人竟然開始互相扔東西。
“噼裡啪啦!”
鍋碗瓢盆,甚至連桌子都倒了一地。
她看得眼皮直跳,沉下臉色喝止到:“夠了,別打了!”
響聲依然不斷。
兩個人誰都沒有聽。
桑榆抬腳就往洗手間裡走。
剛好那裡有盆。
她接了滿滿一盆水,從側面悄無聲息地接近兩人,對著他們毫不含糊地潑了下去。
“嘩啦!”
一陣透心涼。
掐得難捨難分的兩人頓時愣在原地。
互相看了看,燒著的怒火終於被澆熄了。
沉默。
房間裡無比地安靜。
三個人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很久,桑榆對著方屹川靜靜說道:“方教授,你先回去吧,我跟他還有些事要處理。”
方屹川雙眼微眯。
他不甘地瞄了江風一眼,從一片廢墟里找出了掉落一個鏡片的眼鏡,舉止優雅地戴上,對著桑榆溫和一笑。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記得處理完這事來找我,我等你。”
說完,頂著一臉青腫,腳步踉蹌地走了。
這下,室內就剩下江風和桑榆兩個人。
日頭一點點從正上空偏移。
天色逐漸變暗。
兩個人靜默地對峙,四下除了呼吸聲,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人率先說話。
“你……你那天晚上不回家、不接我電話,就是因為他?”
最終,還是江風率先開口了。
“怎麼,江先生還管我和誰交朋友嗎?”
桑榆皺眉。
“朋友!”
江風原本強壓下去的憤怒被這一句話挑得老高,臉色漲的通紅,“你他媽見過誰交朋友天天去人家裡吃飯?!”
“江風,你嘴巴放乾淨點!”
桑榆覺得眼前這人簡直不可理喻,“我愛怎麼交朋友跟你有什麼關係,我就喜歡他,樂意跟他做朋友。”
這句喜歡徹底刺痛了江風。
他猛得抬起頭,眼裡黑壓壓的全是壓迫感。
“你喜歡他?”
他諷刺地冷笑,眼中又一次湧出血色,聲音又沉又狠,毒氣森森,像是來自地獄。
“怎麼,你表情好難看啊,桑榆,你不會想說你……”
火辣辣的刺痛從他的臉上燃起,江風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如墜冰窟。
“有病。”
他聽見桑榆不屑地冷哼,看到她俯視自已的眼神,如同看一隻卑賤骯髒的臭蟲。
心臟猛得一陣鈍痛。
他恍惚間覺得自已的肺部裂開了無數個口子,密密麻麻的疼痛隨著呼吸從肺管裡往左胸膛滲透。
疼。
鋪天蓋地的疼痛如風雪般將他淹沒。
肚子裡的鬼嬰開始暴躁不安地抓撓他脆弱的肚子。
這一刻,江風突然明白了什麼。
他意識到自已對桑榆難以遏制的渴望。
意識到他對方屹川錐心刺骨的嫉妒。
他自詡一向精明狠厲,面對任何人都能穩操勝券。
可偏偏,在面對桑榆的時候,卻從始至終沒有獲得過主動權。
他的所有恨、所有欲,從來都沒有影響眼前的女人,僅僅只是把他自已拖入了深淵。
桑榆甚至連碰他一下都覺得噁心。
一個蜻蜓點水的吻都求而不得。
他突然覺得無地自容。
一個人要有多下賤,才會對從未得到過的溫柔貪戀不已。
“桑榆。”
他帶著死氣的聲音響起。
“我恨你。”
“哦。”
桑榆毫不在意,甚至覺得有些無聊。
她正要轉身上樓,請幫傭來打掃混亂的客廳,卻聽見身後的人輕如呢喃的聲音響起。
“你母親,可能是幾十年前一起大型人口走私案的受害者。雖然公民資訊裡沒查到,但我轉換了思路,把你的照片和黑戶人群進行對比,最後在邊境地區找到了線索。”
“怪談剛剛來臨的那幾年,全世界經濟都在衰退,你母親很可能為了躲避銀行債務,選擇跨境偷渡,結果不幸失蹤。”
“至於更多的,我也不瞭解。想查詢真相的話,去戎州看看吧,那裡或許有你想要的答案。”
江風的聲音很輕,很疲憊,聽上去就彷彿他的心氣已經散了,過往的驕傲跋扈徹底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個渾渾噩噩的皮囊。
他的睫毛不停抖動,嘴唇慘白,雙眼空洞地盯著地板磚的一角,不敢在直視桑榆一眼。
“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桑榆……我們,交易結束,以後,我不會再來見你了……”
是的,哪怕兩個人一直勢同水火、針鋒相對,這個男人卻還是產生了這種匪夷所思的感情。
甚至可能,不止喜歡那麼簡單。
桑榆覺得可笑。
並同時在心裡排除了這個人的威脅性。
開啟江風之前準備的檔案袋,她從裡面翻出了一張年代久遠的照片。
一個與她面容有五分相似的年輕女人映入眼簾。
桑榆心頭一跳。
一股天然的、宿命相連的羈絆感湧入胸膛。
她幾乎第一時間就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她就是她的母親。
“俞欣。”
夜晚。
明亮的月光照進窗子。
樓上樓下,兩個人的反應截然不同。
桑榆心中湧動著近鄉情怯的緊張感,沒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江風卻還沒走。
直到夜色降臨,熹微的月光打在臉上,他才回魂般眨了眨眼,積蓄已久的淚水再次滾滾滑落。
他艱難地爬起,努力想拼湊起遍體鱗傷的身心。
可一切都是徒勞的。
遲鈍的身體終究還是接收到了延遲的傷害,心臟的悶痛在午夜,如同潮水般一浪一浪反撲上來。
他突然覺得難以忍受客廳的空曠,連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般痛苦煎熬。
寂寞,如影隨形。
明明,說好要結束的。
可眼下安靜下來,嗅不到那個人的氣息,他卻覺得比死還要難受。
這一刻,他清楚地意識到,對那個人的眷戀——不是因為肚子裡的小鬼。
而是,哪怕受盡折磨,他也想待在桑榆的身邊,好讓他得空時多看她一眼,多撫摸她一遍。
“江風,你是受虐狂嗎,賤成這樣……”
他無力地慘笑。
身體四肢百骸湧動起瘋狂的渴望。
他最終還是不受控制地上了樓。
就在桑榆的床前,安靜地、痴迷地守著。
床尾的玩偶熊一動不動,睜著大大的眼睛,彷彿在注視他犯賤的動作。
他像一個小偷,倉皇地偷親著床上人緊閉的嘴唇。
很久,歡愉感再次湧上心頭。
心底的空洞終於填補了少許。
最後,他失神地躺在桑榆的腳邊,安靜地睡著了。
等第二天再醒來的時候,床上空空蕩蕩。
被窩冰涼,他偷來的愛人早已離去,踏上了尋找真相的新旅途。
剛一踏入戎州範圍,桑榆就感覺到一股宿命般的召喚。
眼前突然一黑,再醒來時,她已經進入了一則新的怪談。
依舊是一個單人副本。
不同於以往,這一次,規則要求直接出現在了目之所及的牆面上。
只有短短一句話——
“生存類怪談:
【媽媽的祝福】,
規則要求:活下去!”
活下去?
桑榆皺眉,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是什麼廢話,她難道還會故意尋死嗎?
這與眾不同的提示令她心下有些不安,但還是放棄了無用的憂慮,先仔細觀察房間。
這是一間約摸只有二十平米的獨立房間。
沒有窗戶,房門緊鎖,低矮的天花板上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
唯一的光源鑲嵌在牆上。
在一個桑榆舉起手就能摸到的高度,亮著一盞不大的鎢絲燈。
整體來看,房間封閉、陳舊,像極了一間地下室。
一旦停電或燈泡損壞,這裡將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在這樣的房子裡生活得久了,人的精神早晚會崩潰。
“或許,我的目標就是從房間角落裡找出房門鑰匙,然後開門離開。中途可能需要完成某些致命的任務。”
“只是不知道危險來自於室內還是室外……”
桑榆這樣分析著。
只是令她琢磨不透的是,為什麼房門上非但沒有鎖孔,甚至連門把手都沒有!
難不成是要先完成前置任務才能看到?
她實在納悶,轉而看向其他地方。
房間的佈局實在很彆扭。
靠牆處,擺放著一張佔據了大部分面積的床,寬敞大氣。
桑榆沒有發現有關床的禁忌提示,在思索過後,她特意上前坐著感受了一下。
很軟、很舒適。
人躺在上面,估計會產生身體被海水託舉包裹的感覺。
這大概是整間房裡最昂貴、最違和的傢俱了。
除此之外,其他東西無不透露出廉價邋遢的特點。
這裡甚至沒有衣櫃。
一旦發生危險,她甚至只有床底這一處躲藏的地點。
這讓她隱隱有些不安。
另一邊,幾張一米高的木板拼接起來,分出一個小隔間,裡面有蹲便器和一個洗手池,銅鏽色的汙垢長滿器皿底部。
沒有發現熱水器和淋浴裝置,地漏裡堵著幾縷髒兮兮的頭髮,四周的牆面長了一層黴斑,隱隱散發著一股不太好聞的氣味。
四處檢視了沒一會兒,桑榆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來,一陣強烈的飢餓感襲來,她的胃部一陣痙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