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
桑榆有些疑惑地捂了捂自已的胸口,卻驚駭的發現,頻率對不上。
那根本就不是她的心跳聲!
汗毛乍起!
她猛地回身,這才發現,剛剛在走廊巡視的焦屍,原來根本沒有遠去。
它一直就站在牆後的陰影裡,和深邃的黑暗融為一體!
跑!
來不及多想自已是什麼時候被發現的。
又或許她選擇半夜來雜物間本身就是錯的,是周雲謙對她的一場算計。
但現在她根本顧不得想這些,只能是跑。
臥室不做考慮,她果斷轉身,以最快速度向著樓下奔命。
只是,人怎麼可能跑的過鬼!
在沒有其他人拖延時間的情況下,桑榆很快就被逼近。
一股濃郁的燒焦的氣息從緊貼著面板的部位傳來,她的後頸部一陣灼熱的吐息。
髮梢在接觸到這股氣息的第一時間就被烤焦。
如果不能拉開距離,桑榆的唯一下場,只能是被活活烤死。
她發現,今晚的焦屍與之前幾天完全不同。
它明顯變得暴躁、憤怒、殺氣騰騰。
原本還能在同一個屋簷下相處的鬼東西,這一刻卻暴露出驚人的惡意。
為了與它拉開距離,桑榆腳下一個錯步,竟選擇滾下樓梯。
雖然,這的確留給了她反應的時間。
但問題是,這層樓梯太陡,也太高,破舊的木板支稜在外,已經撞傷了她的肋骨,放在往常的確不致命。
可現在,她連從地上爬起來都有些吃力。
就是這轉眼的功夫,焦屍已經再次貼了過來,與桑榆僅僅只有兩步之遙。
這一刻,桑榆出奇的冷靜。
她並非沒想到從樓梯跌下來會影響自已的跑步速度。
只是,她必須要跟焦屍隔開一定的距離。
即便受傷也在所不惜。
因為,她已經想到了,擺脫困局的方法。
身後傳來火燒火燎的灼痛感,她的後背衣料已經燃燒,面板被炙烤出油漬。
空氣中散發出蛋白質燒灼的焦香味。
桑榆沒有回頭,她用盡全力撲倒在廚房裡的餐刀前,卯足了力氣,拼命割開了煤氣灶管道,然後掏出兜裡早就準備好的打火機,對準了出氣口。
“嘭!!”
轟鳴的爆炸聲,伴隨著劇烈的燃燒沖天而起,火焰充斥了整個洋房。
只是奇異的是,這場火、這場爆炸竟完全沒有影響到房間的佈局。
一切傢俱都完好無損,包括處於風波正中央的桑榆。
只有那隻原本強大、殺機沸騰的焦屍,在火中嘶鳴、哀嚎,它的面容不斷變化。
在烈火的炙烤下,它身體的膚色,竟然由原本的焦黑,慢慢褪色為健康的米白。
直到這時,桑榆的眼前再度浮現出幻象。
這一場大火似乎與另一場重合。
在火中,許薇絕望地吶喊,面容瘋狂又猙獰。
“哈哈哈!燒吧,把這一切都燒掉!”
“這就是一座不祥的房子哈哈哈!”
“還有你,陳齊皓,你就在這裡,為你的愛情陪葬哈哈哈!”
她嘶吼著,試圖將一切埋葬在大火中。
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怪談的力量如果真那麼容易應對,這個世界就不會死那麼多人了。
這場大火燒不掉這座不祥的洋房,它只能燒死人。
桑榆凝視著幻象中許薇的下場,如同凝視著自已接下來的遭遇。
她看見,許薇在烈火炙烤下理智消失,被房子蠱惑。
她看見陳齊皓在大火中瘋狂詛咒、嚎叫痛哭,走向了死亡。
而最終,許薇變成了桑榆。
而陳齊皓,變成了一具焦屍。
終於,在漫長的恍惚中,幻象消散。
眼前的場景重歸現實。
相同的火焰落下帷幕。
剛剛還在追殺桑榆的焦屍,在經過了火焰的洗禮後,赫然變成了一個人的模樣——它變成了陳齊皓。
這一刻,桑榆終於意識到這次怪談最危險的地方。
它是一場輪迴。
一人一鬼,一個代表陳齊皓的過去,一個代表他的將來。
唯獨沒有現在。
而桑榆,作為許薇的扮演者、洋房的“女主人”,她的下場,會不會同樣早已註定?
這則怪談真的,有解法嗎?
這個念頭湧入腦海,她的手指瑟縮幾下,臉色一片蒼白。
第十四天。
“薇薇,這就是我們的新家了,你覺得怎麼樣?”
清晨,陳齊皓興致勃勃地帶著妻子跨入了新買的二手小洋房,順帶紳士地接過了對方手裡的行李箱,把東西提上了閣樓。
留在原地的桑榆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像一隻提線木偶般拾起了一幅巨大的新婚照片,提著裙子將其掛在了進門處的牆上。
昨天夜裡,在火焰熄滅後,她就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時,卻驚恐地發現,她竟然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眼前的洋房內部亮堂堂的,角落裡乾淨整潔、廚房都一塵不染,明顯是上一任房主為了賣個好價錢,將房子精心打掃後的結果。
甚至陳齊皓的眼中都沒有多少陰霾,一派純然的歡喜。
這副表情,即便是之前陳齊皓屢次被系統重新整理重啟時,桑榆都沒有見過——
這不是厲鬼能偽裝出來的表情。
而是屬於人的、真實的、生動的情感。
這一切無不說明,她回到了夫妻二人故事開始的那一天,回到了輪迴的起點!
可問題是,時間真的能倒流嗎?
桑榆嚴重懷疑,這一切,不過是這間房子製造的另一場幻覺。
她的時間本就不多了。
跟隨怪談的節奏,一次次重複演繹這段過往,只會令她越陷越深,完全失去自我。
這絕對不是生路。
必須要打破現在的境遇。
但是,要怎麼做呢,她現在連動都不能隨心意!
很快,安置好行李的陳齊皓下了樓。
“薇薇,你站在下面幹什麼,來一起看看我們的新家啊!”
他看起來很高興,活躍地領著許薇上樓,跟她介紹著兩個人的房間。
“薇薇你看,樓上剛好兩間房子,你先選一間吧!”
桑榆很想做出不同的選擇,只是,手指抬起的那一刻,她根本無法自控。
很快,她聽見自已的喉腔裡湧出的聲音。
“就這間吧。”
說著,她又看見自已指了指代表“雜物間”的那扇門。
然後兩個人“開心”地交流著房子要怎樣裝飾,替換什麼顏色的傢俱。
聊了大半天,桑榆又聽見自已開口了。
“齊皓,我想找點事情做,你有沒有什麼想法啊?”
“啊,這樣啊……雖然我並不介意薇薇你工不工作,但是如果你想的話,嗯……”
“讓我想想……”
陳齊皓思索了一會兒,突然雙眼一亮。
“對了!你還記得給我們做媒的李老闆吧,他之前好像跟我說過,他在這個鎮上有個超市來著,你要不要先去找他看看!”
“大家都是同鄉,有個熟人照應一下,我也放心啊!”
“嗯,好,那我現在就去問問!”
終於,在桑榆說出最後這句話後,她出了門。
離開這棟詭異的房子,她終於恢復了自控能力。
“呼……”
這遭遇令她回想起來都有些後怕。
萬一身體被操控著去送死,她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而且還有一件事……
自已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像是那張照片裡的許薇。
即便在此之前,她曾不止一次擔憂過自已會被徹底同化,但當身體真的發生變化時,大腦還是一陣眩暈。
她平復下心神,特意選人多的路走去超市。
一路上,鎮民們看她的眼神不一樣了。
好奇、疑惑。
明顯是打量陌生人的神情。
沒有看以往的惡意和排擠,桑榆卻並沒有感到多少安慰。
這表示,洋房的影響範圍,已經大到將整個小鎮囊括其中,萬一出了事,想逃都沒地方去。
危機感如同針扎般在後腦勺刺痛,令她越來越深信處境的危險性。
如果說,情況突變的生存環境,就如同大海般將桑榆包圍。
她在這裡分不清方向、沒有時間概念,更無法找到陸地。
那麼,只有一個人,可以作為她的錨。
幸運的是,周雲謙似乎也在找她。
剛和李老闆談好工作事宜,她一從超市出來,遠遠地就看見了身穿制服的警官先生。
“看來你很適應這個身體嘛。”
本來還想出聲試探,誰料周雲謙的第一句話就讓她的嘴巴再一次不受控制。
“沈Sir說笑了,我不就是本人嗎?”
這句話一出口,桑榆就感覺自已的身體又發生了一些很微妙的變化。
周雲謙的表情也開始變幻,像是被鎮上羞辱許薇的那些人附身,嘴裡說著那些自從許薇搬家後就再也沒聽過的汙言穢語。
桑榆一陣乾嘔,被噁心得想吐。
厭惡感越發強烈。
屬於桑榆的厭倦、無力,和屬於許薇的憎惡、痛苦一齊湧上大腦。
胸口的怪談印記在發燙,她的眼中一片赤紅。
殺了他!
周雲謙,必須死!
最終,被冒犯的怒火壓過了理智。
桑榆突然收縮腹部,掙脫了一隻手腕,然後在周雲謙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時候,閃電般拔出了他的配槍。
上膛。
射擊。
“砰”一聲巨響,子彈穿過太陽穴,從對稱的另一側射出。
彈殼“啪啦”落在地上。
周雲謙的腦袋上,洞開了兩個貫穿的槍傷。
血流噴湧而出。
緊接著,又是一聲響,男人失力,向後垂直倒在地上。
血液很快凝固。
他死了。
這樣也好。
雖然死得不合常理,也不符合時機,但是陣營對抗賽的雙方,你死我活是意料之中的事,桑榆並沒有覺得不對。
只是,唯一有些膈應的,則是周雲謙的表情。
他突然被殺,本該震驚、恐慌、怨憤,又或者空白。
可偏偏——
桑榆看得很清楚,男人倒地的那一刻,分明是笑著的。
看著面前躺倒的屍體,桑榆第一時間選擇把它運走。
不是別處,正是她所住的洋房。
原本,她還打算買個行李箱裝屍體,但是看到過路人渾不在意的眼神,意識到大可不必。
於是,她就當著一群小鎮居民的面,在青天白日裡,堂而皇之地拖著一具強壯的男性肢體往回走。
順便,她還摸了摸。
除了找到一本“沈蕪”專用記錄案情的袖珍記事本外,一無所獲。
應該沒什麼用吧。
她這樣想著,隨手將它揣進了褲兜裡。
途中,看到幾個見過面的鎮民,還一臉友好地和她打著招呼。
場面極度詭異。
桑榆知道,作為外來者,倘若此時死的是她,原住民們也會視而不見。
洋房裡靜悄悄的。
原本說要在家裡收拾行李的陳齊皓也不見動靜。
大門緊閉,四面的窗戶反著光,如同一臺腐朽的棺材,沉悶、冰冷,無法透視到陰暗的內裡。
為了防止身體再度被操控,桑榆並沒有直接進門,而是把周雲謙的屍體扔在了家門前的小花池裡。
那是第一任死者被發現的地方。
如果真的是這棟房子在吃人,桑榆守在一旁,很快就能發現端倪。
只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頭頂的太陽緩緩升上正空,她依然沒能親眼見證吃人的一幕。
難道,她的判斷有問題?
正在她困惑時,洋房二樓突然傳來陳齊皓的聲音。
“薇薇,快上樓,我有東西給你看!”
聞言,桑榆的眼神變得嚴肅。
眼前的小洋房依舊死氣沉沉,房門緊閉,如同一個巨大的、吃人的怪物,陰冷、怪異。
腳步變得沉重。
心頭湧起強烈的不甘。
她很想裝作沒有聽見。
只是,規則紙條明令規定,不得拒絕丈夫的任何要求。
她現在還沒有開啟紅房子。
這一聲呼喚,她必須聽從。
“嘎吱……”
與來時如出一轍的喑啞開門聲,在一片寂靜中顯得驚人的刺耳。
恍惚中,桑榆甚至以為這動靜喚醒了一頭怪物。
窗戶形同虛設,室內光線暗淡,連正午熾熱的陽光也無法穿透。
低矮的天花板將房間襯托得更加昏暗、幽深,猶如一口洞穴。
她摸索進來,依舊第一眼看到手邊的樓梯。
陡又高,上層暗不見光,很容易令人聯想到,有什麼東西,正從上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桑榆大腦突然一陣眩暈。
她有些疲憊地扶了下牆壁,卻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相框。
“吱”一聲輕響,她扭頭看去,恰好與一雙血淋淋的眼睛對視,頓時一個哆嗦,身體下意識往後一退。
待冷靜下來,她才發現,原來竟是相片上的人活了!
屬於陳齊皓的身影依舊面容和煦,笑出一口白牙。
然而在他身旁的許薇,雙眼卻逐漸生出了痛苦、怨恨,流出了鮮紅的血淚,染紅了純白的婚紗。
整個畫面,完全是動態的,給人的感覺,下一刻許薇就要從相框裡跳出來,掐斷所有旁觀者的脖子。
桑榆心裡一個咯噔,當即轉身大步上樓。
“吱呀吱呀”的木質地板響聲不斷,甚至讓她產生了身後有東西在追的錯覺,腳下邁地飛快,轉眼已經站在了二樓的過道里。
“齊皓?”
“你叫我上來,有什麼事嗎?”
走廊裡一片漆黑,完全不像是在白天。
她摸黑開啟臥室門,一抬眼就看見床邊上,背對著她坐著個人影,一動不動。
“齊皓?”
她謹慎地用一隻腳堵住門,站在門口向內張望。
“你在做什麼?”
心底的不安在加劇。
那個身影依舊一動不動。
突然,那個東西再次開口說話了。
“薇薇,快上樓,我有東西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