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天。
“呼……”
桑榆眯著眼,難得地有些放鬆。
這次怪談帶來的壓力太大了。
為了全力避免ooc,她只能按照身體原主的行為模式去處事。
可這帶來的後果,就是她一步步深陷,動彈不得。
每天唯一能得到放鬆的時間竟然是和周雲謙待在一起的時候。
卻在這時,面前突然閃過一把鈔票。
緊接著,就是一聲直白的交易。
周雲謙聲音嘶啞道。
“我要買下你說真話的嘴。”
在意志最鬆懈的時候被人買下,桑榆瞳孔驟縮,很快失去了意識。
逼仄安靜的空間裡,有嘆息聲響起。
這一次的交易內容,周雲謙特意加了限定詞,而且選在桑榆放鬆警惕的時候說出,就是為了問一個他好奇已久的問題。
無關怪談。
一片寂靜中,他聲音沙啞,問——
“你,為什麼要那麼努力地活著?”
他顯然困擾已久。
語氣越發激動。
“這個世界明明殘酷、黑暗,毫無盼頭,為什麼,你還要一副積極向上的姿態,為什麼還能活的像向陽花,為什麼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樣?”
“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好期待的嗎?”
幾句話出口,他的眼中暗含期待。
其實,周雲謙很早以前就認識桑榆,比對方以為的要早很多。
只是,這種認識,是源自於另一人的訴說。
“哥,我今天認識一個很奇怪的人,是一個學妹。明明學校對我們來說就是個擺設,所有人都朝不保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大禍臨頭,可偏偏她每天都那麼努力學習。”
“我竟然看見她去圖書館了,哥你能想象嗎,這種年頭居然還有人喜歡讀書!”
“她又在笑!”
“跑個步而已,就那麼高興嗎,是為了緊急情況下逃命吧!”
“雲彩有什麼好看的……”
“她是不是有病,什麼年代還有心情養花。”
“她難道不怕被拖進怪談嗎,她不怕死嗎。”
“啊啊啊!煩死了,她今天還對我笑了!”
“光明會的人又在到處搞事,她經常去的那家早餐店被炸沒了,她好像心情很不好。”
“哥你說,她一個人生活會不會很孤單、很害怕?”
“聽說她畢業以後去曙光工作了,哥你能不能替我關照一下她,應該不費事吧?”
“她是我的朋友。”
“……”
腦海中,周司齊的絮叨聲歷歷在耳。
他那個在外人面前總裝得一副貴公子姿態的弟弟,每次在說道桑榆這個名字時,眼中都閃爍著靈動的光。
不由自主地,他開始好奇。
從公司年報到例行會議,他忍不住一層層挖掘、飲鴆止渴似的瞭解著這個人全部訊息。
直到,他再也不甘心只做一個幕後的旁觀者,特意請命,空降至對方所在的分公司。
空氣有片刻安靜。
意識昏沉中,桑榆不安地皺緊眉頭,嘴巴囁嚅低語。
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麼,周雲謙的臉色急轉直下。
他眼中的光芒逐漸凍結、凝固,漆黑的瞳孔深處,一道猶如窮途末路的絕望炸開。
“竟然是這樣……”
“竟然是這樣!”
突然,他一聲悶笑。
越笑聲音越大。
無窮的苦澀壓抑在笑聲中,他的表情變得猙獰、粗獷、面目可憎。
近三十年的家教修養被撕裂,他的臉上陡然出現一抹駭人的殺意,凝視桑榆的眼神極冷、極惡。
兩隻手像利爪般竄出,他一股腦掐住了面前人的脖子,惡狠狠地掐緊,瘋狂地用力。
身下女人的臉龐開始充血、眼皮翕動,鼻孔因窒息而極速翕張,可卻遲遲無法清醒過來。
終於,當桑榆即將窒息的關頭,周雲謙猛得鬆開了手,臉龐痛苦地貼合在她的臉上,眼淚滾滾落下。
他還是捨不得。
即便明知道真相和未來有多殘忍,他也還是捨不得。
空氣越發安靜。
周雲謙木楞地環抱住桑榆,如同一個死人。
很久,他終於緩過神,從她的懷裡找出了那張被他特意送出去的規則紙條。
警察的身份帶給他的,不只是人際交往的便利。
在看到屍體的第一時間,他就發現了這紙規則,並同時想到了它的用法。
他有一根道具筆。
【效果:當使用者作為規則紙片的第一發現人時,可使用這支筆更改紙片上的一個筆畫(增加或者刪減),針對物件為同一怪談內的其他求生者。
使用次數:1\/3】
原本,周雲謙用這支筆,將規則紙上的文字“二”,更改為“三”,以此去誤導桑榆旋轉雜物間木牌規律,左三右四。
但是現在,他反悔了。
道具筆再度生效。
這一次,他是為了將錯誤的資訊改正。
道具使用次數歸零。
這支筆正式宣告報廢。
當晚,夜空無月。
桑榆買了兩瓶高度數白酒,灌醉了陳齊皓。
午夜,一片黑暗中,她從床上爬起,摸索著出了臥室。
在這裡待的太久,她連骨骼都變得纖細,力氣也越來越小。
這些天小鎮裡又死了幾個人,全都是和她有過交集的,每一個人的死法也都相仿。
她的嫌疑在加重。
如果不是身為警長的“沈蕪”力排眾議,她現在可能已經被監禁起來了。
不說待久了她會不會徹底成為“許薇”,即便是小鎮居民的懷疑和惡意,她也已經承擔不起。
時間緊迫,已容不得她猶豫。
“滴答,滴答……”
水滴聲從衛生間裡傳來,隔著一扇門的距離,在幽寂的空間裡顯得震耳欲聾。
封閉狹窄的走廊裡沒有一絲光亮,她踮著腳走路,憑藉記憶來到了隔壁的雜物間。
很奇怪,從超市下班以後,她再觀察紙條,上面的字跡就變成了“左二右四”。
可怕。
這說明,規則曾被人為篡改過。
現在的桑榆,需要二選一。
如果,她的時間還充裕,如果她沒有戴上名為許薇的枷鎖,她還有很多方式去驗證。
可偏偏,她已無路可退。
耳邊傳來胸膛的鼓譟聲。
她的心,因恐懼和緊張劇烈跳動著。
深吸一口氣,她定了定神,手指穩穩地旋轉門口的木牌。
左兩圈,右四圈。
門開了。
一道耀眼的陽光刺入眼簾。
她下意識閉眼,再睜開時,身處的場景已經大變樣。
一個年輕的女人,安靜地躺在手術室裡,紋絲不動。
幾個醫生圍繞在她的下體處,動作從容地動著刀子。
雖然女人的面容更加柔美,但在鏡子裡觀察了多日的桑榆,依舊第一時間意識到這人就是許薇。
很快,場景變換。
“這是雄性激素,從今以後,你每天都要定時服用。”
鏡前的許薇渾身赤裸地觀摩自已的身體,淚水滾滾而落。
她的骨節開始變得粗大,下巴長出了鬍鬚,聲音也變得粗獷。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齊皓他喜歡男人,應該就會喜歡現在的我……”
“可是為什麼,他不允許我穿上男裝,不允許我把變性的事說出去,是怕丟人嗎?”
場景再度變換。
“嘩啦!!”桌子上的茶具掃落一地。
陳齊皓赤紅著臉色,咬牙切齒地扇了許薇一巴掌。
“賤人,你敢在外面給我偷人!”
“不,我沒有,是他們,是鎮上的人在造謠……”
“那他們怎麼不造別人的謠,就造你的!還不是你個下流貨色,揹著我勾引人!”
陳齊皓看起來憤怒極了,面色陰沉醜陋。
十幾天的接觸中,桑榆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副模樣。
她依舊像一個旁觀者那樣看著,既無法插足,又不會被當事人發現。
過了一會兒,發飆的男人突然冷靜下來。
他像是在聽人耳語般,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面色違和地重歸平靜。
他上前,裝作好丈夫的模樣,將許薇摟進懷裡,輕聲安慰。
“好啦好啦,別怕,是我對你的關心太少了,讓你空房寂寞,要不還是去看個醫生吧。”
他假裝平和地商量著,第二天卻已不容置喙地把醫生請進了家裡。
然後,許薇又開始服藥。
她每天除了定時定量服用雄性激素外,又開始食用另一種不知名的藥片。
她的丈夫則越來越冷漠,每次與她交流時,都事先聆聽身旁的某一個聲音。
彷彿他的所有行為,都是受到那個聲音的操控。
可桑榆對著那個位置看去,卻發現那裡根本沒有人。
直到最後一個場景。
造謠生事的人終於被發現了。
被許薇親眼撞見。
那個人,是陳齊皓。
桑榆看得脊背發涼,渾身直冒冷汗。
一個恍惚,周圍的光線變暗,她又重新回到了雜物間裡。
她還在回憶剛剛看到的情景,心中構建著劇情。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許薇本來就是女人。
只是,在與陳齊皓結婚後,她意識到丈夫其實是個同性戀。
所以,在婚姻生活的無窮煎熬下,她選擇了做變性手術。
只是,這並沒有能讓她的情況好轉,反而急劇惡化。
陳齊皓非但不願意和妻子同房,甚至他為了避免別人追究自已的過錯,特意在外造謠妻子出軌。
因為他根本不是同性戀,而是自戀狂,是一個瘋狂的、極端的自性戀者。
當這一切真相被許薇發現時,不管她做出怎樣的應對,可以說都在情理之中。
這樣想著,桑榆關上了雜物間的門,將其反鎖後,開啟了手電筒。
光芒照亮了這間不大的房子。
低矮的天花板,長滿黴斑的牆壁,一張積滿灰塵的高低床。
顯然,這不是放雜物的地方,而是一間臥室。
她有理由懷疑,在許薇人生的最後階段,就是在這樣的一間房裡居住。
空間很小。
手電筒的光芒照了一圈後,桑榆就找到了線索。
就在那張高低床上,放著有關於許薇的病歷簿。
開啟檔案,她一頁頁翻看。
2月16日
病人開始失眠,做噩夢,頭髮脫落。
初步診斷為神經衰弱。
用藥:米氮平片、地西泮片、氯硝西泮片。
2月20日
病人情形加重,出現幻聽、幻視,脫髮嚴重,食慾不振。
診斷結果、中度抑鬱、焦慮、精神分裂。
用藥量將持續增大。
2月24日
治療方案:建議進行封閉治療,為避免其傷人,可以用鐵鏈將病人鎖在家裡。
……
滿滿惡意。
桑榆看完病歷,寒顫不已。
她強行剋制著心頭燃燒的憤懣,繼續翻找其他資料。
沒一會兒,她找到了一本相簿。
前面幾頁,都是夫妻二人年輕時的樣貌。
那時,他們應該還在談戀愛。
許薇扎著馬尾,一臉青春靚麗,衝著鏡頭比劃個v字。
陳齊皓則一臉溫和,頗有些紳士風度地為女友撐傘。
看起來郎情妾意,甜蜜幸福。
直到兩人婚後,照片裡的許薇,臉上多了絲疲憊,可依舊很努力地笑著。
陳齊皓則一如往常。
直到相簿最後,桑榆才翻到一張近期的照片。
許薇依舊在笑,只是雙眼沒有焦距,牙齒有些發黃,顯然很久沒有認真洗漱,身上的衣服因肥大而顯得很不合身。
可明明,她做過手術後,骨頭有變寬大。
現在穿女性衣服都偏大,可想而知她暴瘦了多少。
桑榆取出了這張照片,仔細翻看幾眼,發現在相片的背面,還寫著一行日期。
“2月10號……”
她皺眉,腦海中似乎閃過了什麼。
只是沒等想到,她就又發現了更關鍵的線索。
當她翻到最後一頁時,發現手感有些不一樣,顯然是兩張照片重疊了起來。
難道是原主人不想讓人看見的,所以藏起來了?
她連忙把這一頁開啟,將兩張照片都取出,發現在這本獨屬於夫妻二人的影集裡,竟然出現了第三個人。
那是一個胖子,大腹便便,眼神精明,臉上的橫肉又兇又腫。
這是……
桑榆眼中精光一閃。
“竟然是超市的李老闆!”
他跟這兩人有什麼非比尋常的交集嗎?
仔細檢視這張照片後,她終於在底部發現了一行小字——
“致我們敬愛的媒人,李峰。”
李老闆,李峰?
桑榆陷入沉思。
正在這時,窗外的烏雲隱隱退散,露出一輪皎白的月亮。
室內的光線陡然明亮,水一般潑灑進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亮光一驚,猛得抬頭一看。
“糟了!”
雖然不知道規則為什麼要求她在無月的夜晚進入雜物間,但是眼下出現了這樣的變故,這裡已經不能待了!
她於是急忙關掉了手電筒,側著身貼牆來到門邊,悄悄開啟一絲門縫檢視狀況。
卻見,幽深寂靜的走廊裡,一隻漆黑的腳正快速步入她的視野中。
略微抬頭望去,就見腳的主人正突然俯下身子,對著桑榆的方向張望過來。
不好!
她心頭一肅,連忙關緊了門縫,反鎖上門後,捂著口鼻蹲了下來。
剛剛她的反應還算快速,應該,沒有被對方發現。
她在心底暗暗給自已打氣,努力平復著過分緊張的心情。
過了好一會兒,門外的動靜遠去。
好險。
她長出了一口氣,又等待了幾分鐘後,才又小心翼翼地開門觀察,發現兩側都沒有焦屍的身影后,這才快步走了出來。
心跳聲快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