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番話,她突然覺得不怕了。
身邊的男人雖然努力裝作渾不在意嘮家常的架勢,但言語中使用的話術卻是慣用於跟人打探訊息的。
這一套,身為家庭主婦的“陳夫人”不瞭解,她一個久經職場的人還能不清楚?
如果是鬼,沈蕪完全沒有必要費這些心思。
這樣想著,她噗嗤一笑,樂了。
“那個廢物,如果能像沈警官這樣,又中看又中用,我哪裡還需要在外面沾花惹草!”
說著想攀上沈蕪的胸膛。
“夫、夫人!”
這下,沈蕪再也沒有了試探的心思,直接一個後跳彈開了。
對面的蕩婦行徑著實把他嚇得不輕,退開後仍然鐵青著臉色,渾身肌肉緊繃。
“嘖,無趣。”
桑榆評價了一句,就不再做多餘動作。
過了一會兒,沈蕪見她不再發瘋,這才又靠近過來。
只是明顯有了防備姿態,腳步也快了很多。
很快,一棟二層洋房出現在不遠處。
“夫人,你的丈夫應該已經在家等你了,我就不過去了,再見。”
沈蕪說完,就要乾脆利落地走人。
不料,腳步剛一邁開,胳膊就被身後的人拉住了。
他有些不耐,冷著眼就要把人甩開,扭頭時卻看見,剛剛還一副放蕩姿態的女人,現在居然臉色慘白,淚眼婆娑地用一雙驚懼的眼神乞求他。
“別走,求你!”
“沈警官,陪陪我吧,我好怕……”
說著,胳膊上的手指竟開始發抖,指甲用力,幾乎陷入他的肉裡。
深深的不耐在眼眸深處掠過,沈蕪嘴角下撇,氣息在這一瞬顯得極度陰冷。
但是,礙於人設,他很快調整了自已的表情,努力偽裝出正直又為難的姿態道。
“陳夫人,我知道你們夫妻之間感情可能有些不合,但畢竟是一家人,只要多溝通,一定能化解矛盾。”
“費杭的兇殺案沒有線索,歹徒窮兇極惡,只有家裡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快回家吧!”
說著,他伸手將胳膊上的手指掙開,和煦的微笑鼓舞道。
“我就站在這裡,看著夫人回去,不會有事的。”
話已至此,桑榆不好再做糾纏,只能轉身離開。
只是,在沈蕪看不見的角落裡,她的眼中劃過一抹鋒芒。
周雲謙。
我抓到你了。
雖然,她僅僅從沈蕪的態度中察覺出一絲熟悉感,並沒有確切的證據。
但這對於敵我明確的怪談來說,已經足夠了。
沈蕪,就是周雲謙所扮演。
這人作為陣營賽的主動開啟者,在身份上佔據少量優勢,也在情理之中。
確定了這一點,很多事情桑榆就有了思路。
比如,以對方警察的身份,任務要求必然涉及追查真兇、破獲案情等。
當然也可能摻雜著保護小鎮居民,或者是某個目擊證人的安全這類支線。
與之相對的,桑榆的任務,恐怕就是掩藏真相、製造混亂,或者乾脆,她本人就是兇手。
只是具體內容還有待進一步探索。
“薇薇,你回來啦!”
剛一進門,陳齊皓就迎了上來。
“快來吃飯吧!”
說著,他解下了身上的圍裙,頗為賢惠地盛了一碗紫菜湯和米飯放在餐桌上。
一片溫馨的氣氛中,桑榆卻嚇得愣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只因為面前,不僅僅只有陳齊皓一個人。
一隻焦黑的屍體,正端坐在餐桌前,抓著筷子,瞪著融化為血肉的眼眶,低頭扒飯。
燈光下,屍體周身的紋路異常清晰。
桑榆幾乎能看見,當它蠕動雙手時,因灼燒而黏連在一起的手指,正一寸寸地撕裂、流血,露出慘白的骨頭和猩紅的筋絡。
隨著陳齊皓招手示意的動作,屍體竟然也一併抬起頭來,歪著脖頸,直勾勾地盯著桑榆。
兩雙迥然不同的眼睛,卻似乎流露出相同的情緒,蠢蠢欲動、垂涎欲滴。
冰冷的寒意瞬間凝固了周身血液。
桑榆全身近乎失力,陡然一個後退,跌坐在地。
她失聲道:“有鬼!”
陳齊皓四處環顧一圈,一臉詫異:“鬼?”
“哪裡有鬼,薇薇你在說什麼啊?”
他一臉莫名其妙地圍著桌子轉了轉,身體毫無阻礙地穿透焦屍的身體,一隻手還放在飯碗前,然後低頭向桌子下面張望。
“沒有啊!”
說著,他離開原地,擔憂地走了過來。
“薇薇你、你是不是產生幻覺了?今天早上你跟沈警官說的那些話就讓我覺得很不對勁。”
“我們家明明很正常嘛,你居然還忘了我昨晚給你做紅燒肉。”
桑榆眼睜睜看著他撫摸過焦屍的手臂,腦袋杵在屍體的胸前對著桌子下面張望,然後一步步向自已走來,說著令她心驚莫名的話。
“我知道,之前那件事對你的打擊很大。”
“但是,薇薇,都已經過了那麼長時間了,你還是這個樣子,我真的很擔心,也很難過。”
陳齊皓一臉無奈和苦澀。
他上前,將桑榆扶起,步子小心翼翼地護著他上樓,細節之處無微不至。
直到將人放在床上後,他這才長出一口氣,轉身從床頭櫃裡翻找出幾瓶藥,倒了幾片出來。
然後從一旁取了水杯,道。
“薇薇,既然你身體還沒好,那就繼續吃藥吧。”
“乖,別讓我擔心。”
桑榆將他的動作收入眼底,沉默了。
剛剛她看得分明,那幾個藥瓶上,根本就沒有標籤。
這是治療什麼用的?
誰開的?
有沒有副作用?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吃了多久?
她都不知道。
不安感在心底積聚,越積越深。
她突然意識的一個問題。
陳齊皓會不會,能看見那隻鬼?
只是裝作一無所知?
這樣的話,問題就大了。
而且,剛剛上樓前,對方口中提到,“從那件事之後”,那件事指的是什麼?
空氣漸漸凝固。
死一般的安靜。
桑榆垂著頭,似乎是還沉浸在撞鬼的惶恐不安中。
只是她的眼角餘光,一直在打量陳齊皓的表情。
她發現,隨著自已靜默的時間加長,對方的眼神開始變得危險。
肌肉收縮、臉上的溫度在消失,身體前傾。似乎隨時隨地準備撲上來把桑榆掐死。
不能再拖了。
危機感刺激得腦勺陣陣發冷。
桑榆抬頭,突然委委屈屈地落下淚來。
“老公,我害怕!你抱抱我好不好?”
說著,她一把撲了上去,緊緊擁抱住陳齊皓。
不知過了多久,待兩人心情平復。
桑榆親了親他的額頭,溫溫柔柔地跟他商量:“老公我餓了,你去幫我把菜端上來好不好?”
“等吃完飯,我們再做更快樂的事。”
陳齊皓目不轉睛地望著她,滿臉都是被馴服了的溫順和體貼。
他整理好自已的上衣,柔情蜜意地答應下來。
“好。”
說完,就轉身向門外走去。
桑榆見狀,連忙拾起一旁桌上的藥瓶,打算先把它藏起來。
不料這時,陳齊皓竟然轉頭回身,又回來了!
臉上的甜蜜消失無蹤,黑黢黢的雙瞳裡,清晰可見一絲玩味和諷刺。
“寶貝,對了,差點忘了。”
“為了你的身體,你還是先把藥吃了吧。”
話音落下,他已經走到了眼前,重新拿起了藥片和杯子,手掌攤開放在桑榆跟前,逼視道。
“吃吧。”
“快吃吧。”
陳齊皓這麼說著,一隻大刀突然從他的背後亮出,“哐哧”一聲,削掉了桑榆的一角碎髮,扎進了身後的牆壁中。
這一刻,在面前“人”咄咄逼人的視線中,桑榆意識到,她如果再不吃藥,下一刻被削掉的,就是她的腦袋。
在死亡危機面前,她別無選擇。
只好拿起了陳齊皓手中的藥片,一抬頭嚥了下去。
完事後,對方還一臉陰冷地捏開了桑榆的手掌和嘴巴,仔細檢查完了指縫、虎口以及口腔內部後,這才微微一笑,露出一如往常的體恤模樣,柔和道。
“寶貝很棒,我這就去給你端晚餐。”
“你稍等一會兒。”
很快,他的身影從門口轉角消失了。
緊接著,樓梯口傳來“嘎吱嘎吱”的木板摩擦聲。
看起來,陳齊皓這次是真的下樓了。
按理說,這個時候,桑榆應該立即從床上爬起來,摳著嗓子眼把藥片吐出來。
或者藏起、或者從馬桶衝下去。
但是,她沒有。
就這麼一動不動,在床頭安安靜靜坐著。
又過了一會兒後,陳齊皓的身影再度從門口出現。
“啊對了,差點忘了把水杯拿下去了。”
“等下你晚上可能要喝水呢。”
他笑著說道。
神態極度自然。
就好像,剛剛如同偷窺狂一般、從門縫裡緊密監視自已妻子行為的人,不是他一樣。
午夜,桑榆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隱約聽見幾聲曖昧的呻吟。
因吃藥而導致的頭腦暈眩還很明顯,但她已經沒了睡意。
窗簾關的嚴嚴實實,周圍黑漆漆的。
雙眼適應了好一會兒,她終於看清了周圍的景物。
雙人床有些空蕩,陳齊皓已經不在床上。
不遠處,洗手間門開了一條縫,細細碎碎的聲音儼然從這裡傳來。
桑榆掀開被子下了床。
她沒有穿鞋,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床頭櫃,緩慢向前挪了幾步。
動作放得很輕。
室內極度安靜。
耳邊,若有若無迴盪著窗外的貓叫聲,刺耳、尖銳。
她又開始頭暈。
眼前有朦朧的光影碎片間歇性閃過,視野有些模糊。
但是探知真相的本能驅使她繼續向前走,輕手輕腳地扒在了洗手間門前,然後眯著眼向內觀望。
內裡的空間很小,到處黑漆漆的。
大概是因為沒有窗戶,它甚至比臥室更暗。只有正對門的位置掛著的一面鏡子,隱隱反射出不明顯的光亮。
就在這若隱若現的光線中,桑榆清楚地窺見,鏡子面前站了一個人。
白皙挺翹的肌肉裸露在她的視野中。
這一刻,桑榆很自然地想到了床上消失的丈夫。
黑暗中,一雙手伸出。
這是誰?
陳齊皓大半夜不睡覺,在衛生間裡和人偷情?
桑榆屏住了呼吸。
她凝眸,抬手輕輕將門縫開啟更多。
那是……
嗯?
不是兩個人。
陳齊皓似乎、在自慰?
那雙撫摸的雙手,分明是他自已的。
桑榆幾乎能想象到他的姿勢。
兩隻手臂交叉向後,扣住他自已的身體。
因為是反方向伸手,所以視覺效果很像是有另一個人在擁抱。
這樣想著,她突然覺得有哪裡不對。
正常人的手臂,有這麼長嗎?
更匪夷所思的是,那雙手非但伸展得絲毫不牽強,它甚至還能繼續延展。
這算什麼,橡皮人嗎?
然而,事情的詭異程度還在加劇。
桑榆發現他的雙腿間,似乎隱隱閃過另一人。
這一刻,桑榆產生了一個詭譎的念頭。
該不會,這男人正在賣力地和他自已偷情?
“嗷!”
突然,一聲尖銳的貓叫在窗邊響起。
緊接著,天邊乍然閃過一道閃電,將屋內的景象照映的亮起一瞬。
就是這轉瞬即逝的光線,令桑榆看清了衛生間裡的情景——
這具身體的丈夫、初見時一臉溫和專情的男人,此時正渾身赤裸,滿臉激情潮紅地和鏡子裡的自已溫存。
那雙讓桑榆茫然不知不知來歷的手,明顯是陳齊皓自已的手。
但同時,它也是鏡中影像的手。
隨著情欲的燃燒激化,陳齊皓的表情越發沉浸,滿目痴狂。
那張平日裡看起來人模人樣的臉,此時滿滿都是對自已倒影的狂熱與痴迷。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語調也越發癲狂,口口聲聲、沉醉地叫著自已的名字,幾乎完全不在乎會不會把老婆吵醒。
陳齊皓翻著白眼,吐著舌頭向鏡中的自已索吻,兩個一模一樣的身影親得難捨難分。
桑榆幾乎以為他要死在高潮裡。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男人居然是個重度水仙花!
自戀到和鏡子裡的自已偷情!
難怪……
難怪他和老婆沒有性生活。
如果說,他為了每天夜裡和鏡中的自已偷情,所以給老婆吃藥,這就說得通了。
這間房子明顯不太乾淨。
裡面的髒東西被身為房主的丈夫喚醒,於是迎合對方的心意,幻化成陳齊皓的模樣,引誘對方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