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府人辦事兒,很挑時辰,務必要大吉大利,心裡才踏實。
顧蘭溪回門,是她婚後首次,以新身份回老家,祭祀祖先的時候,自是要挑個好時辰。
午時屬陽火,兩人屬馬,馬在十二地支中同樣對應“午”,雙重火元素疊加會導致能量過盛,屬馬人在午時容易心浮氣躁,若進行重要儀式,可能會因氣場問題,使願望難以達成。
上午屬陽,寓意吉祥,大師反覆推算,最後祭祀定在巳時正,也就是上午十點開始。
從bj飛到廣州要三個小時左右,加上兩邊趕路時間,以及到了之後的各種準備工作,他倆凌晨四點就出門了。
好在飛機是自家的,飛機上有床。
兩人從車上睡到飛機上,一路睡到飛機落地,總算打起精神。
昨晚陸南亭彩排到很晚才結束,航線又是提前申請,定下了起飛時間,兩人根本沒法提前過來,章若嵐就請了章家兩位舅母,和顧家人一起,替他倆操持祭品的準備問題。
兩人下了飛機,早有兩位舅舅在等著,還有不少親戚,幫著把他倆帶回來的禮物卸下去。
一行人回到家,帶上三牲及喜餅、糕點、水果、茶酒、香燭紙錢等,兩人立刻去了祠堂。
顧家長輩們能到的都到了,但這時候也顧不上寒暄。
老族長親自主持擺貢品,等擺好,時間剛好。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沒辦法,顧蘭溪還相對自由一點,陸南亭是真的常年連軸轉,大夥兒生怕他倆趕不上誤了吉時。
儀式正式開始,先點了香燭插好,族長開始用方言開場告祖:
“維公元2024年2月7日,顧門孝女顧蘭溪,攜婿陸南亭,謹以清酌時饈,昭告於顧氏歷代祖先之神位前:
今我顧氏第25世孫女顧蘭溪,于歸陸府,琴瑟和鳴。今擇吉日,偕婿返祠謁祖,虔具香燭醴酒,上報劬勞之恩,下啟嗣續之祥。
雖二親早逝,然孝心不泯,婿族同至,共緬親恩。伏惟列祖垂憐,享此蒸嘗;佑我後人,福澤綿長!”
語畢,示意新人執香。
兩人並肩而立,安靜聽著,族長這番話,顧蘭溪聽懂了,陸南亭的粵語只限於日常簡單對話,自是大半都沒懂。
不過這也不耽誤他一臉莊嚴肅穆。
因為章若嵐也是這邊的人,雖然她嫁到了北方,但很多習慣還保留著,陸家逢年過節,也是要祭祖的。
香燭燃起的青煙如細縷遊絲,從燭芯、香頭嫋嫋升起,初時是筆直的一線,遇著微風便輕輕打卷,像無數透明的綢緞在空氣中舒展、纏繞。
成團的煙氣漫過供桌、靈位,在簷下、窗欞間緩緩流動。
小兩口背對著大門,看不見陽光穿過時,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柱裡隨煙浮沉,但他倆都能嗅到那顧氏傳統手工線香燃燒時,檀木與艾草混著肉桂陳皮的獨特微焦氣。
小兩口接過點燃的線香,走動間,注意到腳下一片暖黃。
今日天晴,是個好日子。
陸南亭這位顧家新婿,第一次拜見顧家祖宗,感覺還有點緊張。
顧氏枝繁葉茂,各脈為了祭拜方便,都設了各自祠堂,留在這裡的,只是顧蘭溪她們這一脈。
但顧氏延綿七百多年,哪怕她這一脈,歷經25世,後人也不知有多少,自是不可能都在主祠裡有牌位。
只有直系先祖,以及對家族有特殊貢獻的人,才能在這裡佔據一席之地,旁支和其餘族人,靈位只能放進本支偏祠,甚至只能歸入集體牌位之中。
顧蘭溪的母親,之所以能在主祠角落裡佔據一個小小的位置,皆因她剛烈決絕的舍了一條命,促使家族改了族規,從此女人也可以上族譜進祠堂,成為合理合法的繼承人。
對整個家族來講,都是劃時代的重大事件。
儀式大概耗時二十分鐘,舉行完,一行人轉移到老族長家裡。
長輩們排排坐,顧蘭溪挨著把陸南亭介紹給他們認識。
每介紹一個,就會收到見面禮,喜慶的大利是,夫妻倆一人一個。
顧蘭溪接過來,只憑重量不太能猜到裡面有什麼,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伸手捏,就老老實實拿在手裡。
沒想到陸南亭收到利是,順手就遞給她。
長輩們頓時發出一陣善意的笑。
顧蘭溪被笑得不好意思,強行挽尊:“你們給太多了,他拿不了,還好我先見之明,拎了個超大的包。”
眾人又是好一頓笑。
等所有人都認認真真的見過,又說了會兒話,見時間差不多,一群人就都去了章家酒樓。
自從小兩口結婚,顧家人但凡請客吃飯,都喜歡去那裡。
今日回門宴,要把陸南亭這個新女婿,正式介紹給家中親朋好友,顧家自是也安排在這裡。
顧家祠堂離章家酒樓還有點距離,小兩口上了車,陸南亭開車,跟著前頭的堂哥,顧蘭溪就忍不住在副駕拆利是。
“888,999,666,1001,1314,……他們是不是提前商量好了的?”
每一個利是裡,裝著的都是特殊的數字,把不同金額的錢歸攏,顧蘭溪看了會兒,突然捏著一角,直接甩成扇形,露出紙幣上的號碼,不由驚喜:
“哇,全都是嶄新的連號票!我就知道,他們肯定提前商量好了!”
不像有的地方,包利是都是大筆大筆的給,廣府人發利是,就圖個好意頭,不講究金額。
哪怕過年,顧家人給孩子的利是,也最多五塊十塊,基本上不會超過五十,想得到一張毛爺爺,都得想辦法。
“因為大家都很喜歡你,希望你幸福啊!”
見她歡歡喜喜的數錢,陸南亭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喜歡你還差不多,我小的時候,他們都叫我鬼見愁。”
“哦?你都幹什麼了?”
“我一直都很喜歡參加各種比賽,每次拿到獎狀,就會拿回家,放進一個資料夾,每年初一,天不見亮,我就會起床,拿著資料夾,挨家挨戶去拜年……”
說一些吉祥話,又吹幾句牛皮,然後拿到最大個的利是。
那是難得的,阿爺阿嫲不會嫌她丟人現眼的日子。
雖然一回家,不等拆開,阿嫲就會衝過來,露出一年裡最善意的笑容,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些利是都搶走,說給她存起來。
但她只要看到那些平日裡總是趾高氣揚的孩子,每年初一都很難高興起來,就很得意。
陸南亭不由笑了出來:“那麼魔鬼的嗎?”
“嗯呢,他們總說我壞話,我不高興。”
“有仇必報?”
“對啊,我怕攢多了,收不住手。”
“哈哈哈!”
陸南亭只當她說笑,忍不住大笑出聲。
顧蘭溪兩下把錢收好,拉好包包拉鍊,就伸手從後座拿了件紅色外套過來換上。
今天她穿了件米白色過膝旗袍,去祠堂的時候,搭了白色外套,只在胸口別了個紅寶石胸針添喜氣,等下去酒店,自是不好穿那麼素淨。
“把那對紅寶石袖口找出來給我。”
顧蘭溪換好衣服,把東西找出來,趁著停車的功夫,飛快給他換上。
陸南亭順勢一低頭,就在她額頭上響亮的親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