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多時之後，皇后才在一眾宮人的帶領下出了景仁宮，身邊還簇擁著自已宮裡的一群宮女太監。

其實並不是請不動她前來，只是皇后自以為皇上是看在今日中秋宮宴的份上，解了她的禁足。

為此皇后慢悠悠坐到妝臺前叫上好幾個宮女為自已梳妝打扮，耽誤了些時間。

宮人們把皇帝的吩咐帶到時，見她絲毫沒往壞處想，知曉這位的脾氣，誰也不敢多嘴去提醒她。

兒子犯了誅九族的大罪，人眼看著就要命喪黃泉了，就讓她體面些出席吧。

皇后身著盛裝，又找回了往日的威風。

她都快被禁足一個月了，祁兒明哲保身自已尚能理解，可哥哥這麼久了都未幫她一把，一會兒宮宴散了她定要找他問個清楚。

然而，她馬上遇上了更為重要的事。

當她靠近華音殿時，氣氛是出乎意料的凝滯，殿外竟站著許多似是來自南境的將士。

雖身在後宮這麼多年了，她見識廣，那些盔甲她不會認錯。

更令人震驚的是，走進大殿後，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撲面而來。

而當她看到祁兒的脖子上架著鋒利的刀刃時，整個人如遭雷擊，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她拼命地思索著這些反常現象之間的關聯，腦海中不斷閃過各種可能，最後竟拼湊出一個驚人的、完全符合現實的猜想：

祁兒可能發動了謀反，但不幸遭遇了南境將士們前來勤王護駕，最終以失敗告終。

她不敢輕易相信這個結論，將疑惑目光投向哥哥顏相，卻見對方朝自已一臉苦澀的搖了搖頭。

難道她真的猜對了？！

皇后的臉在頃刻間失去血色，變得蒼白如紙，那上頭是剛撲上的脂粉，卻顯得黯淡無光。

上首的皇帝見好不容易等來了皇后，卻還呆愣在原地失了神，他心中不禁有些煩躁和不滿，於是不耐煩的道：

“皇后，朕叫你來是想問問你當年芊寧的死因。”

皇后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但她並沒有直接回答皇帝的問題，而是顧左右而言他地說道：

“皇上不能這樣對祁兒，他還小，定是受歹人矇騙……”

此刻被稱為“歹人”的耶斯莫算是明白了，有這樣的母后，難怪得端王會失敗了。

皇帝冷笑一聲，打斷了她的求情之言，“皇后是禁足久了，聽不懂人話了？那好，就先聽聽這位胡嬤嬤怎麼說。”

說完抬手示意跪在另一側的老婦人開口。

胡嬤嬤穩了穩心神，徐徐開口道：“回皇上，老奴曾在餘老將軍嫡女餘小姐身邊做活，得小姐信重，王爺幼時除了奶孃便是老婆子我在照顧。”

“一日天剛矇矇亮，老奴起來準備早膳。王爺尚在襁褓，醒的早，怕吵到自生產後身體一直未休養好的小姐，老奴便將他抱到了廚房哄著。”

“可剛哄睡沒過多久，院子裡出現了異響，像是有人在扔什麼東西。緊接著主屋和廂房便燃起大火，火勢兇猛，一下子便將整個院子都映照得亮堂堂的。

“老奴想衝過去救小姐，卻見放火那幾人守在門外，遲遲都未離去。老奴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

胡嬤嬤說著說著終是忍不住哽咽起來，彷彿重新目睹了那場可怕的大火，再次感受到了主子受難自已卻只能旁觀的那種鑽心的痛。

“老奴若自已一人尚能豁出這條賤命，可王爺這麼小，他不能沒人管啊！那場火燒了許久才被兇手草草熄滅，他們還進了主屋仔細檢查過才願離去。”

“等人走遠了，老奴這才找著機會去看小姐。小姐就那樣安詳的躺在那兒，宛若熟睡一般，卻早已沒了生息，她是被活活燻死的啊！！”

說到這裡，胡嬤嬤已經泣不成聲，整個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後來老奴帶著王爺繞了好多的路，一路上小心翼翼、提心吊膽，生怕被旁人發現。直到確定周圍沒有危險後，才敢偷偷摸摸回了將軍府。”

“若不是懷裡還抱著王爺，老奴當時見著了人那眼淚鼻涕滿臉亂淌的模樣形如瘋婦，府裡的人都快認不出我來。”

“得知莊子上發生的事後，府中上上下下悲痛不已，當日午後將軍府便散出訊息，說是小姐在莊子上散心突遇大火，不幸殞命……”

胡嬤嬤說到這兒再也不敢去回憶，這些年來，沒能成功救下小姐成為了她心中永遠的痛。

甚至每當她看到灶臺下燃燒的火堆時，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當年那場可怕的大火，以至於她再也不敢踏進廚房一步。

元卿趕忙叫人扶住嬤嬤，才沒讓她因為情緒太過激動昏過去。

之前他只知道嬤嬤對母親的感情頗深，方才聽了那段回憶，這才明白這些年嬤嬤內心所承受的痛苦與煎熬。

他對母親的印象連模糊都談不上，甚至在將軍府中也無法找到她的畫像。彷彿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然而，那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啊！世間有那麼多人都擁有母親，哪怕是在屋簷下嗷嗷待哺的小燕子也有。

而他，卻找不到絲毫關於母親的記憶。

皇帝內心的悲痛並不亞於親身經歷那場謀殺的胡嬤嬤。他似乎在一瞬之間蒼老了許多歲。

十七年了，六千多個日日夜夜，他幾乎每日都會對著芊寧的牌位喃喃自語。他無法找到兇手，而她也無法開口向他傾訴。

如今，真相即將浮出水面，他決心要為她嚴懲兇手，以慰她在天之靈，讓她得以安息。

皇后聽完胡嬤嬤說了一大通之後，心中尚存一絲僥倖。

於是，她狂妄地說道：“說了這麼多，當年餘家小姐的死跟本宮又有什麼關係呢？本宮可沒興趣在這裡聽故事。”

她自認為做得乾乾淨淨，顏家人做事向來如此，不給人留一絲把柄。

也不知道祁兒是怎麼謀逆失敗的，她一會兒還得替他找找法子撇清才是。

“皇——後！休在這裝模作樣！”皇帝臉色陰沉如暴雨前的烏雲，每個字都像是雷鳴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