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特洛的天空被大雨傾盆所遮蔽,皇城的天氣管理員們盡職盡責地完成了計劃中的暴雨。一如既往地,城市裡的大部分居民都退避到了屋簷之下,不願淋雨。室外幾乎是空蕩的,只有幾個身影。
幾個孩子在雨中玩耍,泥水飛濺;每一隻小馬年幼時,都曾像他們一樣無憂無慮。
除了他們之外,此時還在外面的,只剩下兩名衛隊長:蝠勒迪米爾 · 蝠翼、飛星。他們佇立在坎特洛公墓,站在一副未曾沾染雨滴的棺材前。坎特洛有不止一處公墓,但這裡離城堡最近,此地的每一塊墓碑也都是由最優秀的工匠精心設計的,有如一座座帶有藝術的紀念碑。
這是因為,這處公墓埋葬的均是小馬國最偉大的烈士,每一位都被公主們親自悼念過。
這裡長眠著颶風司令(Commander Huricane)——夢魘之月事件後,原本的首都無盡森(the Capital City of Everfree)被棄用,她的遺體也隨著塞雷絲緹雅公主一同來到了坎特洛。
這裡長眠著暗夜守望(Nights Watch)——這位偉大的騎士,在北部的城牆上抵禦黑晶王的惡靈所創造的的亡靈軍團時犧牲。
而就在今天,英雄們的行列又增加了一位——從此以後,被追授軍士長(Sergeant-major)軍銜的遠距倍鏡,也將長眠於此。
為了表達對烈士的尊重,棺材上空的雨雲被移除。葬禮過後,出席者們移步室內,在無馬問津的食物旁回憶這位巧舌如簧的前中士。只有蝠勒迪米爾和飛星仍然站在雨中,站在簡潔而不失端莊的棺木前;棺蓋上是他的照片,就算是到了遺像中,他臉上的笑容還是沒有變,那麼得意洋洋;他一生中獲得的每一枚功勳章都將與他一同入土,這其中包括他剛剛獲得的那一枚。
許久,他們也要離開了。飛星先行一步,他要回城堡去,他的妻子女兒還在那裡。
蝠勒迪米爾為了懷念自已的朋友,在他的墓前多站了些許時刻,但最終也離開了。他最後向倍鏡敬了一禮,轉身離開了公墓。他是坎特洛夜間守衛的衛隊長,他還有工作要做。
次日
太陽照耀著大地,這明亮的光從窗簾間透進來,幾乎讓許久沒有見過太陽的他有些恍惚。日間守衛的指揮官盾矛看著窗外的街道:推車與馬車時來時往,小馬們一如既往地行走於街道中。但他銳利的眼睛很快察覺到了幾隻“小馬”,他們站在附近的路口和重要節點,謹慎地監視著周圍的一切。盾矛知道,他們是邪繭女王安排的衛兵,在醫院附近保護他們的公主。
盾矛不由得想到,近期所有的災禍,無不是因為他被捕獲、替換而起,不由得感覺悔意似一把利刃,在他胸中攪動著。
他現在居住在標準的醫院房間中。姐姐和父母來看望他時,留下了幾束花;甚至還有一位同事送來了寫著“早日康復”的祝願卡。
但直到目前為止,誰也沒有跟他提起過發生的事情,也沒有提到過那個來歷不明的滲入者的所作所為。然而就在這時,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太陽之公主,一如既往地保持著高貴的步伐,走進了病房。
“殿下!”他立即敬禮,“您來了。”他轉動輪椅,面向塞雷絲緹雅公主。
“很高興看到你漸漸恢復了。”塞雷絲緹雅臉上帶著一如既往慈愛的微笑,“你感覺怎麼樣?”
盾矛不安地動了動:“總的來說,還算好。我被綁束懸掛了太久,身體還沒完全恢復。那個混——那個幻形靈,只管讓我不要死掉就是,我的健康自然不被放在眼裡。醫生們要求我留院觀察數日,而且直到我不會走著走著摔壞下巴之前,我都非得坐在這該死的輪椅上不可。”
“我會要求醫生們儘量為你提供好一些的居住環境。”塞雷絲緹雅安慰道。
“沒關係的,殿下。和我之前呆的地方相比,這裡已經很好了。恕我冒昧,雖然我很想和您多聊一聊,但我知道您來這裡還有別的理由。”
塞雷絲緹雅嘆了口氣:“誠然。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們有關這名滲入者的事情,包括他的來歷和目的。”
“他的嘴管得不嚴,經常在我面前吹噓。他提到過,如果暮光閃閃死了,小馬國和邪繭女王的巢穴必然爆發戰爭,這樣一來,這背後策劃一切的勢力就能有機會坐收漁翁之利。”
“他有說過他的女王的名字嗎?”
“很抱歉,他沒有說得這麼詳細。但是...我不認為此事是他的巢穴所策劃。”
塞雷絲緹雅挑眉道:“此話怎講?”
“請容許我從頭講起,皇城婚禮當天——”
於是,盾矛就從婚禮當日的安保工作講起,由於衛隊長是新郎,他在當天負責領導日間守衛;那場“入侵”期間,他的小隊遭到了襲擊,很快佔了下風;就在那期間,他被從隊友們身邊引開了,一隻不同的幻形靈伏擊了他;當他醒來時,他已身處洞穴中;他提到那隻幻形靈總是毫不收斂,在他面前吹噓功績。
當他說到那位滲入者提到說這次事件“會挽救他的巢穴,使他們更加強盛”時,塞雷絲緹雅提高了注意力。盾矛說自已問過滲入者他的巢穴面臨何種困境,但卻沒有得到回答,只有一句“我並不是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最後,他講到蝠勒迪米爾發現了他,講到他從作戰傀儡的劍下救下了衛隊長;而這一部分,塞雷絲緹雅都在蝠勒迪米爾的報告中讀到過。
“——基本就是這樣了,”盾矛總結道,“還有什麼嗎?”
塞雷絲緹雅的臉上露出微笑:“沒有了,謝謝你的幫助。不用太擔心這些事,祝你早日康復,指揮官。”
“我會的,公主。請一定要找到這一切的策劃者...然後消滅他們。”
“我本就有此意。”塞雷絲緹雅簡短地回答,隨後離開了病房,只留下盾矛。
“你都聽到了吧?”塞雷絲緹雅問站在門後的那位。
“都聽到了。”邪繭回答道,“這和滲入者的遺言一致。他是一個鐵石心腸的敗類,這毫無疑問,但似乎他的巢穴也被以滅絕威脅著,被另一個巢穴利用了。他也只是一個傀儡罷了。”
“但誰才是操控傀儡的那位?”塞雷絲緹雅問道。
“有不止一位幻形靈女王渴望把小馬國變成他們的糧倉;然而她們不一定真的敢這麼做。再結合她在事件中特別要連我的巢穴一起消滅...”
“你有猜想了嗎?”
邪繭思考片刻:“在目前的二十位幻形靈女王之中,我覺得有四個是可能的。她們掌管的巢穴都比我的大。”
塞雷絲緹雅嘆了口氣:“那就只能拜託你進行調查了。我們對幻形靈的政治一竅不通,如果插蹄此事,恐怕只會節外生枝。”
“有道理。”邪繭點點頭。
“雖然說是這樣,”塞雷絲緹雅看著邪繭的眼睛,“但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小馬國的幫助,我們絕不會回絕。”
邪繭微笑道:“謝謝你,塞雷絲緹雅。從現在的外交情況來看,我們兩方的人民都面臨著更加美好的未來。請恕我失陪了,我需要到我的女兒身邊去。”
塞雷絲緹雅希望自已還能做些什麼。然而,一天才剛剛開始,她也還有工作要做。於是,她和邪繭互相點頭示意,隨後便分開了。塞雷絲緹雅要返回坎特洛城堡,稍候就要開始聽政。
邪繭離開的時候,腦海中一個念頭揮之不去。
‘四個可能的黑幕...但我確信就是你...原雄。如果我有證據的話...’
——向您問好。”那名守衛——應該是叫盾矛——在我耳邊說道。
一陣劇痛過後,一切又重新開始。暮光一遍又一遍眼睜睜看著自已失去意識前最後的場景,她的意識模糊而渙散,幾乎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飛星把劍刺進那個守衛的眼窩裡,那守衛倒下,飛星又把劍揮向另一個守衛。我的視線被另外的東西吸引了,轉身看去,我的兩名守衛正在和三個...叛徒搏鬥,漸漸佔了下風。我還沒能看清情況,一個叛徒就橫著揮出他的劍,把兩名幻形靈守衛的頭砍了下來。他們正是今天早上我在房間外遇見的那兩名守衛。本不該這樣,他們本不該死!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不!!”我尖叫著,毫無保留地、向著他發射出紫色的魔法——
這一次,她的魔法什麼也沒有擊中。暮光閃閃漂浮在一片虛無中,四周不見事物。
“有誰聽得見嗎?”暮光喊道。許多的聲音回答了她。
一百個,一千個,成千上萬個。數不清的聲音激動地回應著暮光——她終於又重新連線進了蟲巢思維。
暮光此前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已和蟲巢的連線中斷了,但現在,數不清的陌生的聲音歡迎著她,像是勞累一天後柔軟的毛毯。他們激動萬分,因為公主重新回到蟲巢思維中只可能意味著一件事。
白色的光照進暮光,她閉上眼睛。很快,她的身體傳來了許多天沒有動過似的痠痛。她緩緩睜開眼睛,身邊圍滿了她的家人們,既有小馬,也有幻形靈,都期待地看著她。
“大、大家?”暮光有些困惑。
“暮暮!”他們齊聲喊道,撲到她虛弱的身體旁。她感覺自已的身體隨時要化為煙塵似的無力。
“哎喲!不要啊!”暮光被埋在一堆身體下,叫道。她的家人們都散開來,有些緊張地露出歉意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夜光閃閃自豪地說。
“我們都好擔心你啊,親愛的。”微光眼裡帶著淚說道。
“擔心我?發生什麼——”就在這時,回憶有如一列友誼特快列車,直擊她的心中。
襲擊、毒刃、不斷回憶...
她昏迷了。
“哦天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這樣嚇唬你們的,我——”
“噓,別急、別急,我的女兒。”邪繭輕聲說,“你安全了,他們再也傷害不了你了。”
“怎、怎麼回事?”
邪繭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一會兒我們再解釋,現在你需要休息。”
不久,暮光弱弱地點了點頭:“好吧...我知道了。”
“小暮?”夜光閃閃的身後,一個聲音遲疑而緊張地問道。
暮光轉頭看去。銀甲閃閃走向前來,隨即撲倒在她的床邊。
“小暮,真的對不起!我說的那些話都是錯的,我——”
暮光微笑著,將一隻蹄子放在哥哥的肩上:“永好友大哥,沒關係的。”
銀甲閃閃驚訝地看著自已的妹妹,小心地將她抱住。暮光閃閃也抱住自已的哥哥。
他們經歷了這麼多,這些天來發生的一切...都過去了。他們第一次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醫院的另一邊,盾矛推著輪椅,把自已推出病房,坐在寬大的窗邊,看著醫院的院落。這場景要比街道令他舒心,園丁們把每一叢灌木、每一棵樹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嘿,你還好嗎?”
盾矛轉過頭。身邊坐著的是一隻白色的雌駒,她的鬃毛和眼睛是深紅色的,有一個雪花作為可愛標記。她的右前腿被吊在脖子上。
“等等,你不是盾矛指揮官嗎?我聽說,你剛被蝠勒迪米爾衛隊長從繩子鐵鏈中救出來,就救了他的命!”她輕聲笑道。
盾矛毫無防備,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算是互相救了一回吧。要不是他,我現在還被關在洞穴裡呢。”
“可不是他一個的功勞,我們一起把你救出來的!”她假裝嚴肅道。
“誒,你也在那裡嗎?”
“小馬國軍隊,殷紅雪景中尉(Lieurenant Scarlet Snow),向您報告。”她竊笑著回答道。
“雪景(Snow)?我似乎聽說過這個姓。”
“我們家族是暗夜守望的後代。雖然我更願意靠自已,而不是過世已久的祖先的名字取得成功。”
盾矛仍然很驚訝,但他決定不再過問:“好吧,你來這裡做什麼呢?”
“和你一樣,我不想老待在病房裡。我只是前腿骨折外加腦震盪,明天應該就能出院了。”
“我真希望能和你一起出院。這裡雖然是比那個山洞好很多,但我真想趕緊出院,繼續我的工作。”
“我可以考慮把你弄出去。”她開玩笑道,“我在附近的灌木叢裡找到了一套黑白條紋的衣服,上面貼了個紙條,寫著‘用在劫獄的緊急需要中’,我可以考慮用上它。”
盾矛大笑起來:“那我真是太謝謝你啦!”
他們坐在那裡,一起笑著,直到笑夠為止。
“對了...你想一起去喝一杯嗎?”盾矛問道,“我想找個小馬一起。”
殷紅雪景微笑著回答他:“我接受。”
三個星期後
暮光公主走過巢穴的走廊,她忠實可靠的助理走在身旁。
“暮暮,我們明晚要去參加萍琪的派對嗎?”他滿懷希望地問道,幾乎都快要一蹦一跳起來。
暮光輕笑兩聲,低下頭看著他:“當然了,斯派克。我很想念小馬鎮呢,明天剛好是個機會。”
“我也想以前的家了。”斯派克贊同道,“我們真該計劃一套定期回小馬鎮的方案。”
暮光微笑起來:“我們可以把這事加到備忘清單上。”
斯派克走到她身後,在她的鞍包裡翻找起來:“我找找,就在整理清單用的清單旁邊,對嗎?”
“沒錯,就是那個!”暮光高興地說。
他們在王座室的門前停了下來。
“斯派克,謝謝你願意和我一起到巢穴來生活,我沒有想到你願意陪我離開小馬鎮。雖然我自已也很不願意離開...”
斯派克走上前去,抱住幻形靈公主:“暮暮,你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謝謝,斯派克、”暮光抱住他。
“我們走吧,暮暮,你不是還要應付幾個小馬國貴族嗎?”
“來的大部分是外交官,只有幾個貴族跟著來,說要‘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兒’。”暮光翻了個白眼,“不過嘛,我是該走了。這是我們和小馬國的外交會議第一次在這裡進行,所以很重要。”
“明白了,你回來之前我會把你的房間整理好的。”
“不愧是我的頭號助理!”她寵溺地拍了拍斯派克的頭,用魔法把她的包遞給斯派克。
“我來這裡就是為了幫你忙的呢!”斯派克輕笑著離開了。
暮光目送小龍離開,轉身推開面前的大門。
邪繭坐在房間另一端的黑曜石王座上,正在和飛星衛隊長講著些什麼。見到女兒進來,她寵溺地微笑著,示意飛星離開。飛星和暮光擦肩而過,向她點頭示意。
“早上好,暮暮,昨晚睡得好嗎?”
“很好,媽媽,謝謝你。都準備好了嗎?”
“多虧了你的整理技術,我們已經準備好了。”邪繭微笑著,“來吧,準備看看這些小馬想做些什麼。”她指指一旁的黑曜石座位。暮光盯著那王座遲疑了,她還從來沒有坐在過這個為她準備的座位上過。
終於,她鼓起勇氣,走向自已的座位,看著上面自已的可愛標記。她坐下來,發現王座的大小正好適合她,坐墊也非常舒服。
邪繭看著自已的女兒,眼裡滿是自豪。
‘哦,費落。我相信,你也和我一樣,為暮暮驕傲。謝謝你,謝謝你把她賜給我們。’
暮光抬頭看向媽媽,也露出一個微笑。然後,她們一同看向王座室的大門,等著小馬訪客們的到來。
暮光坐直身子,模仿著媽媽和塞雷絲緹雅一直保持著的端莊姿態,驚訝地發現這樣的坐姿對她來說相當自然。
‘我會習慣的。’暮光對自已說。
小馬們進入王座室的時候,驚奇地發現,幻形靈女王和公主一起等候著他們的到來。
---注 釋---F o o t n o t e---
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