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外國學生？”

林無攸看著黑眼睛黑頭髮的安茜茜發出最困惑的質疑。

安茜茜擼了兩下鬢角沒有褪乾淨的絨毛，露出禮貌卻不失尷尬的笑容。

“我是雙國籍，某種程度上也算外國學生。”

她這麼一說，林無攸立刻就明白。

燕影不是第一次招收外籍學生，與他同年入學的表演系同窗前田知惠便以東瀛國籍入學，還在去年主演了馮小寧導演的《紫日》，今年五月份公映時，她還自掏腰包請同學們去捧場。

可惜，他當時在拍《致命ID》，錯過了白嫖電影票的好機會。

安茜茜仰頭看眼穿著優雅黑風衣的林無攸，低頭跺了跺笨重的雪地靴，用鑲嵌著粉色毛絨、印著HelloKitty的手套，將老氣的黑色羽絨服往下拽，企圖讓其看上去沒那麼……難看。

青春期的小姑娘最注重容貌，往日穿得跟母親般，她還願意接受，反正沒有在意的人看，可是在偶像面前穿得這麼土氣……沒臉活了！

想到這裡，她白到近乎透明的眼眶已經有淚珠打轉，但卻不敢讓其掉下來。

外面太冷了，眼珠掉下來會變成實質性的珍珠（冰珠）。

小姑娘自以為把眼淚藏得很好，奈何……雪地反光，林無攸看得一清二楚。

在自我反省剛才的話為什麼惹對方掉眼淚，和輕聲細語地安慰小姑娘之中，他選擇——

“我忽然想起家裡煤氣沒關，必須得先走一步。你繼續參觀校園。”

儘管他完全不知道燕影這破校園什麼好參觀的地方，又不是菁華和燕大，拐個彎還能去圓明園轉一圈。

“咔嚓咔嚓——”林無攸踩著雪急忙往後退；“咔嚓咔嚓——”安茜茜踩著雪急忙往前追。

正常來講，林無攸絕不會被個短腿小姑娘追上，奈何他要風度不要溫度，在十一月底的燕京穿了件壓根不保暖的黑色羊絨風衣。

在辦公樓內，這風衣溫度合適；在辦公樓外，這風衣自帶70%的減速效益。

讓他非常輕易地便被穿著黑色長羽絨服的“小土豆”追上。

林無攸側身看眼齊頭並進的安茜茜。

她正在興奮地絮叨，“林導，我是知道您是燕影的學生才來報名的，如果能順利入學，我跟您就是學長和學妹了，林學長，嘿嘿嘿……”她無限遐想地傻笑兩聲。

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傻笑也帶出幾分嬌憨的羞態來。

“您在選擇演員的時候應該會額外偏愛本校的學妹吧？說不定明年就能跟您合作。”安茜茜快活得像個小鳥，兩個隱形的翅膀忽閃忽閃。

林無攸：“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安茜茜追問。

林無攸：“燕影的導演更喜歡跟中戲的演員合作。”

“……”

安茜茜登時站在原地，丹鳳眼蹭地瞪成杏眼，“什、什麼？！”她破天荒地拔高聲調，“可我是您的本校學妹！”

林無攸糾正：“首先，你還沒有考進來，不能被稱作‘我的學妹’；其次，中戲出演員，燕影出明星，你在報考的時候沒有人告訴你這點？”

完全沒有！“啪嘰”那隻快活的小鳥摔倒地上，安茜茜也蔫蔫地垂下頭顱。

她只考慮怎麼樣才能跟偶像走得更近，這類圈內的共識完全被沒有列入影響列表。

“那我可以改考中戲！現在應該還來得及吧？”

“……”

這下可容不得林無攸逃跑，他在原地站定，面無表情地俯視眼前的小蘿蔔頭。

“安茜茜，對嗎？”他翻出這個名字，順帶歪頭吐槽下，“好繞嘴的名兒。”

“給你個真摯的建議，永遠不要試圖接近你的偶像，憧憬是距離了解最遙遠的感情。”

“我，從來都不該是你改變自身選擇的原因。”

安茜茜非鄭重地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詢問：“我家裡打算給我取個順口的藝名，我暫時拿捏不準，林導您那麼有才華，有沒有什麼好名字呀？”

“……我說的話，你是一點沒聽進去。”

林無攸嘆氣，然後……

“我感覺劉懿菲不錯，蠻適合你古典的外貌。”

“明白了。”安茜茜又一次鄭重點頭，“我會珍惜這個名字的。”

“不，你別這樣，你別——”他阻止的話沒有來得及說完，遠處的劉曉麗滿頭大汗地跑來。

“茜茜，茜茜……”她邊跑邊呼喚女兒，見到安茜茜之後，馬不停蹄地跑到近前，期間將更有存在感的林無攸忽略個徹底。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我不過一個眨眼你就不見了？你誠心要讓媽媽擔心死啊！”劉曉麗一手死死揪住女兒，另一隻手抹掉額頭大顆的汗珠，順勢也擦掉泛紅的眼眶。

“媽咪，我、我只是在……”安茜茜一時想不出合適的理由，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

林無攸看她那個小可憐勁兒，又一次為自己被扯進閒事發愁，但他還是出言解圍。

誰讓那是自己的粉絲。

“不好意思，”他說，“我看安小姐孤身站在一旁不放心，這才提出要送她返回辦公樓，沒想到會讓您產生誤會。”

劉曉麗這才注意到還有外人在場，她一眼便認出林無攸，畢竟最近報紙上到處都是他，什麼“年輕導演的領頭羊”、“電影圈的天降紫薇星”、“燕影最新的驕傲”，將其吹得是天上有、地下無。

有這重高不可攀的輿論打底，她對待林無攸的態度比上次還要恭敬。

“林導演您好，真是沒有想到還能在校園裡見到您這樣的大人物，勞煩您看顧茜茜，實在不好意思。”她頓了頓又說，“您和茜茜可真是有緣分，以後就是學長和學妹了。”

這對母女怎麼都願意這麼說？還沒有參加燕影的三輪考試，就將“錄取通知書”視作囊中之物了！

“現在這麼稱呼還是早了些，”林無攸主動拉開距離，“不好意思，我還有電影公司的事情要處理，請允許我先行告辭。”

不等兩人回答，他轉身大踏步離開。

這回黑風衣70%的減速終於沒發揮太多作用，當然也有可能因為身後的母女倆沒有追上去。

劉曉麗眼見女兒的魂兒隨著那道俊郎身影一起飛遠，伸手彈了個腦瓜崩。

“嗷！”安茜茜當即吃痛，馬上捂住額頭，“媽咪，你幹嘛？很疼哎。”

劉曉麗肅穆表情：“在你成年之前，只許喜歡他的電影，不許喜歡他本人。”

“可是……”安茜茜極力爭辯，“人怎麼控制住感情呢？愛屋及烏。”

“沒有可是，控制不住也要控制！”劉曉麗拉住安茜茜往回走，“跟我回去，教導處的老師們還要詢問你的漢語情況，你給我好好回答，不許出錯。”

安茜茜鼓起臉頰，“哼！”她不情不願地跟在母親身後，“咔嚓咔嚓”地踩了兩步雪，忽然間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轉，“媽咪，我給自己想了個藝名。”

“什麼？”劉曉麗頭也不回地詢問。

安茜茜一字一頓道：“劉懿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