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和醫院單人病房內，馮曉剛躺在病床上，病容襯得他的面容更加醜陋。
徐凡卻一點不在意，拿著純棉的白手巾認真擦拭丈夫額頭。
“下回呀，咱們可得注意點身體，別再亂來一通。”
她這句話單聽是關心，偏生此刻病房中站著前來探病的姜聞。
手中提溜的四樣探病禮品忽然變得很重，鼻腔中的消毒水也在乍然間變得極度刺耳。
林無攸側頭去瞧姜聞，想看看他對這句指桑罵槐的話怎麼看。
眾所周知，姜聞跟馮曉剛吵架，硬生生將對方氣進急診。
也是這位老大爺在六點打電話催他起床，在十幾通電話無果後，硬生生砸開了自己家的大門。
要知道對方住在西二環，而自己住在東三環的使館區！
他實在搞不懂姜聞為什麼這麼想見馮曉剛，難不成是因為在別人那裡受了好大的委屈，指望在馮曉剛身上發洩？
不可能啊，這可是姜聞！
那個姜聞！
“叔，我們要不要先走——”
“哎呦，可不是這個理兒嘛，”姜聞臉皮極厚，竟然順著徐凡的為難往下說，“曉剛啊，你以後可得長記性，不再再犯類似的錯誤。”
這話一出可讓馮曉剛坐不住，他都讓老婆衝鋒陷陣、攻城略地，怎麼還能被姜聞這孫子禍害呢？
他再也無法保持躲在後臺的雲淡風輕，“你這小子說什麼？我怎麼就——”
“無攸！”姜聞又一次乾脆截斷，轉身招呼林無攸：“快點把你帶來的禮品放下。”他意有所指道，“讓救命恩人親自送禮品，馮曉剛你小子有點福氣啊。”
但凡今天不是林無攸站在這裡，姜聞早被馮曉剛兩口子趕出去。
可林無攸救人是真，帶禮物來探望也是真。
馮曉剛雖然勢利眼，卻仍舊保留著少量樸素的良心，只能讓徐凡接過禮品，再安排林無攸快些坐下。
林無攸沒讓徐凡接手，東西太重了，他主動將禮品放在堆滿鮮花的門口。
看來已經有人來探望過馮曉剛。
安置好禮物，他淡定轉身——只見一個座椅被擺在病房邊，馮曉剛和藹可親地朝他招手：“來，坐這兒。”
面對眼前獨一份的座椅，又看眼旁邊壓根沒被安排椅子的姜聞，林無攸被兩人架在火爐上烤。
他或許想擺爛，但這倆老登絕對沒有良心！
幸虧姜聞不要臉，他只嘿嘿一笑，手動扯來個摺疊椅，大大方方地坐下，還翹起了二郎腿。
笑容從馮曉剛的面上消失，他有意叫回走到門口的徐凡，想了想還是沒有出聲，硬生生忍下這口鬱氣。
林無攸看到他那煩悶到差點要殺人的面部表情，都很想勸他別忍了，直接將姜聞這老東西趕出去。
畢竟他對早晨的叫醒服務也怨念頗深。
“哎，你這病床一躺，《大腕》的拍攝便要延期很久，大小王沒想著再找個導演接手？”姜聞賤兮兮地詢問。
馮曉剛怒目相對：“別擔心自己，找誰都不會找禁導五年的貨。”
被戳到痛點，姜聞立刻沒有了聲息。
“馮導無需太著急，距離春節檔還有小半年，您肯定能順利完成。”林無攸老好人般打圓場，心裡卻在暗喜馮曉剛懟得痛快。
“還是無攸有眼光，”馮曉剛豎起大拇指，然後他便想到另外一茬，“聽說你的電影殺青了？這可真是迅速，發行和宣發定了沒？如果沒有的話，我可以將華藝兄弟介紹給你，估計能讓票房成績好不少。”
正常來說，他絕不會出讓資源，更別說給新人導演牽線搭橋。
偏生林無攸救了他一命，於情於理都該回報一二。
當然，他願意鬆口的一部分原因在於——他不看好《致命ID》。
首先，名字古怪，不討國內市場喜歡；其次，拍攝時間太短，除非是港臺那群怪胎，其他在幾十天內拍出來的電影大多是爛片；最後，林無攸看著就不太像能拍電影的人，長得太俊也太帥。
“這是個不錯的機會，”馮曉剛笑呵呵推薦，“哪怕這部電影撲街了，之後的電影拍攝也有保障。”
他的態度看似隱藏得滴水不漏，但正和他“小鋼炮”的外號一般，情緒隱瞞屬實拉跨，別說姜聞一眼便看出，就連林無攸也沒有錯過。
但與臉色驟然陰沉的姜聞不同，林無攸卻意外得笑了起來。
他最近經常在苗齊和周英口中聽到讚美之言，差點讓他道心崩潰。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他不會真搞出個不錯的電影來，現在又見馮曉剛這麼不看好，心中跑偏的譜立馬迴歸。
與深諳市場票房的馮曉剛相比，苗齊和周英的判斷顯然不夠準！
果然，電影還是那個撲街電影。
是苗齊和周英太大驚小怪了。
“多謝馮導關心，但我已經跟中影對接好，不浪費您的一番心意。”他溫聲拒絕，禮貌中又帶著感激。
馮曉剛再次高看他一眼，這小子進退有度、涵養得體，雖說是他不喜歡的二代子弟，卻意外得很招人喜歡呀，特別是跟姜聞相比。
“那行，等電影上映咱們再聊聊。”
到時候再幫那小子一把，至少幫他爭取到第二部電影的拍攝資金。
姜聞對他這幅明明很開心、卻強裝為難的姿態實在看不上，卻也知曉這是個對林無攸有利的條件，默默摁住不耐煩。
同時，他也開始祈禱《致命ID》的票房大爆，給這自詡票房救世主的混蛋（馮曉剛）狠狠一拳。
“不過那票房真是難搞……”姜聞小聲嘟囔，“要怎麼搞才能讓票房大爆？機會渺茫。”
別看姜聞罵馮曉剛罵得痛快，他本人也不太看好《致命ID》的最終票房。
太過新穎，也太過與眾不同。
市場未必接受這類的影片。
又簡單寒暄（氣人）幾句，林無攸趕在馮曉剛犯病前，扯著姜聞離開，他是生怕再出現第二場急救。
一場“意外”讓姜聞“惡名昭著”，兩場“意外”估摸其他劇組的片場便該掛——姜聞與狗不得入內。
“叔，回家吧，趕快回家。”林無攸推著姜聞往電梯方向走，又強行摁著他在電梯門口站定。
叮咚——足以倒映人影的電梯門緩緩開啟，兩人與大小王撞個正著。
看得出大小王非常驚恐於在醫院碰到姜聞，只見王忠磊衝出電梯間，一把攔住兩人去路，王忠軍連招呼都沒有打，便繞過兩人往病房的方向衝刺。
馮導，你可要忍住，千萬不能再被氣犯病！
劇組不能再耽擱下去。
錢，燒不起！
姜聞：“……”
防什麼防？他難道是什麼惡鬼嗎？！
王忠磊磕磕巴巴地寒暄，“姜導，你怎麼來醫院了？難不成是來看……馮導的？”
姜聞故意找茬，“對，才看過，要不要同王總再回去看一遍啊？”
當時王忠磊臉上的表情就好似出門一趟、回來一看自家房子塌了，那是苦澀與為難並存、痛苦與哀嚎齊飛，精彩到令林無攸久久不能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