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夜做了一個夢。

夢中餘拏舟和他並肩坐在夕陽下。

一壺老酒，說了很多。

從當年餘拏舟還是學生，還是個少年時說起，說他走過的路，說他的得意，說他的失意，說起他曾縱馬狂歌長安城，說起他曾醉溺於狂風雨夜，到後來中年，到後來老年，最後是如今。

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月色降臨之時，餘拏舟走了。

陳夜從睡夢中驚醒，只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不安佔據了他的腦海，其下意識去檢視九荒的情況，發現九荒已經不復黑暗的模樣。

同樣的，餘拏舟的氣息，也再也不存在。

悲傷籠罩這片大地。

陳夜甚至最後連一句再見也沒能說。

徐玄眞忽然出現在陳夜的身旁，輕聲說道：“人生自來別離難，是老餘故意如此，所以你不用自責，你做的很好了，至少目前如此。”

陳夜有點怪異的看向身邊的徐玄眞。

其實他好奇很久了，因為他有很多次看到這個徐玄眞的時候，都感覺對方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時一刻的性格，似乎都有極大的差異。

就比如眼前這個，不再有前些日子陳夜見到的徐玄眞對於財物的那種執著，眼眸之中也存在著某種不可言喻的哀傷。

“姓徐的，你是不是練了什麼走火入魔的功法？”

“亂說，你家道爺我練的都是玄門正宗。”

“那你有幾個孿生兄弟？”

徐玄眞恍然道：“原來你是在說這個。”

“也不是什麼秘密，告訴你也無妨，我呢，練的功法叫做一氣化三清，所以這個世界上是有著三個我的，當然，最帥的還是這個我。”

陳夜切一聲，“難道最帥的不是我麼？”

徐玄眞呵呵一笑。

許久之後他說道：“我要赴北了，你抓緊，仙神兩族的最強者都出手了，他們都半隻腳踩在了彼岸，所以對道湖的執著超越所有人，你現在已經開始融合道湖，他們會有所察覺，接下來會更瘋狂。”

陳夜嗯一聲。

徐玄眞最後走的時候，忽然回頭。

“陳夜，再見了。”

青年劍修沒能領會話語中的意思，只是招招手。

轉眼，徐玄眞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不只是這一個徐玄眞，位於某個鬧市之中的某個攤位、原本正在某間寺廟和一個光頭和尚放肆罵街的那個暴躁徐玄眞，一樣消失不見。

一氣化三清，三清合一。

三個徐玄眞在出現在墜仙洲的一剎那，身影重疊，最後變成了一個神態和三個徐玄眞都截然不同的徐玄眞。

一個眼眸深邃的年輕道人。

他出現在前線，望向第八天闕那道陣法，原本預估可以抵抗仙神兩族至少十年之久的陣法，如今搖搖欲墜。

從陣法的縫隙之中，不斷有寂滅或者證道飛出。

數量之多，足足是人族陣營的四倍有多！

這就表示每個人族的證道或者寂滅，需要面對至少四個同境界的對手，除此之外，還要去維持那座搖搖欲墜的陣法。

還僅僅是陣法未曾破開之前。

徐玄眞的眼眸之中露出冷意，將背後的那杆黃旗往地上一杵，無邊的道家玄氣滾滾出動，掀動萬千雷電，轟然劈下！

每一道雷劫，都精準劈在一個仙族或者神族的身上，威力之大，無論是證道還是寂滅境，都無法從這雷電之中倖存。

這就是一個天帝境的殺力。

徐玄眞還不是專精於殺力的劍修。

但九荒的天帝數量，遠遠不如仙神兩族。

所以這陣法一旦破開，仙神兩族如果真的不顧一切，不管傷亡來進攻，那麼後果將是不可想象的。

至少這幾座天闕，必將失守。

徐玄眞做出了一個決定，或者說，他早就做好這個決定了，今天來這裡，就是為了實施自己的計劃。

他一個前衝，越過所有人，出現在陣法之前，然後毫不猶豫鑽入其中，出現在第九天闕之中。

對面是仙神兩族的千萬大軍。

徐玄眞哈哈大笑：“想過去？先問問道爺！”

……

陳夜的滲透融合，速度其實不慢，但是道湖太大了，而他也沒有其他的捷徑，所以只能用漫長的歲月去堆積。

截止徐玄眞來告別之時，陳夜已經在道湖之中走過了接近五千年的歲月，這樣漫長的歲月，只是讓他的進度達到三分之二。

還剩下三分之一才能完成。

陳夜無法知曉墜仙洲的局勢，現在他也不常感知蜉蝣洲了，而是專心著力於融合道湖，每一天每一個月每一年都是如此。

然後又過了兩千年。

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礙。

在道湖的正中心，有一條河。

河水不是普通的河水。

而是萬千大道。

陳夜的意識每每往前一點點，都會遭遇極大的阻礙，這些河水，會化身無數的大道，去侵蝕陳夜的意識。

陳夜必須瞭解這些大道，然後將其融會貫通。

以至於最後原本五百年就能完成的這一點，陳夜足足花費了接近三萬年的時間，才終於一隻腳踩在了那座彼岸之上。

隨著陳夜踏上這裡，其身上的氣息開始了蛻變，從踏天境一路高歌直升，升入天帝境之中。

如今已經是陳夜道源天地的道湖，也開始了全新的蛻變，其內遍佈的墨綠色，一點點消退，如同九荒一樣，烏雲散去。

終於有第一縷陽光照在了道湖之中。

陳夜還是沒有找到道湖之中可以讓他去到彼岸的東西。

可是不重要了，陳夜如今的修為很高了。

高到曾經的陳夜都不敢想象。

高到站在了整個蒼茫的最高峰。

枯坐接近四萬年的陳夜，猛地睜開眼。

一層塵土從他身上緩緩脫落。

陳夜一步跨出，來到了九荒蜉蝣洲。

山中四萬年，現實不過區區四個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