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長河的盡頭,無邊的寂滅與虛空如墨般翻湧。
謝缺獨立於這萬界的墳場,周身一百零八縷武道道韻流轉,
它們不僅是力量的具現,更是九世輪迴與向死而生的意志所化。
他的目光穿透了亙古的虛空,落在了那更高維度的壁壘,時光長河之上,那片孕育了此方天地投影的源頭,洪荒!
渾沌炸裂!
謝缺一步踏出,足下時光長河轟然倒卷,
此刻,洪荒世界的壁壘在他面前脆弱如紙!
鴻蒙之氣奔湧,仙山巍峨,星河垂落,
一股比虛空本源更古老、更森嚴的意志化作籠罩天幕的淡漠面孔,懸於九天之上。
這,便是虛空的源頭!扭曲、而逐漸開始侵蝕萬界的鴻鈞道人。
“竊道之蟻,安敢覬覦聖位?”
天道之音如億萬雷霆炸響,洪荒法則瞬間凝固,化作無形枷鎖纏繞謝缺。
那是更高維度的鎮壓,是造物主對投影的絕對支配!謝缺身軀劇震,九世淬鍊的不滅仙軀竟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眸中金焰燃燒,一拳轟出!純粹的武道意志凝成開天巨斧,斬向天道面孔。
斧光所過,星河斷流,仙山崩塌!然那法則枷鎖僅僅黯淡一瞬,便汲取洪荒本源瞬間復原,反將斧光寸寸絞碎。
“投影終究是投影。”鴻鈞的聲音毫無波瀾。
一隻由純粹天道規則凝聚的巨掌,自九天之外按落。
掌心演化地水火風重歸混沌,萬仙隕落、紀元終結的景象在其中生滅!謝缺周身空間被徹底鎖死,時光亦被抽離,彷彿整個洪荒的重量都壓在他一“點”之上!生死剎那,謝缺神魂最深處的審死圖籙轟然展開!
不再是冰冷書冊,而是化作一片燃燒著心火的武道圖譜!過往的無數景象在其中飛速流轉,所有經歷、所有感悟、所有被他點燃的眾生心火,此刻盡數沸騰!“原來如此……”謝缺眼中迷茫盡去,化為洞穿萬古的明悟,“審死圖籙,非天賜,也非外物……”
“而是我九世求索、向死而生的‘心’之顯化!”
“是我謝缺的……超脫道果!”
這枚道果,誕生於紀元廢墟,淬鍊於虛空絕境,超越了一切既有大道的框架!
它不依託洪荒,不臣服虛空,它本身就是一條嶄新的、由“生”與“我”開闢的通天之路!
而後,便被謝缺投擲至天外,將異世界的自己拉到了此方時空!至此,時空完成閉環!謝缺長嘯震寰宇,他主動崩解了苦苦支撐的仙軀!血肉、神魂化作最本源的光點,如百川歸海,盡數投入那燃燒的審死圖籙之中!
道果光芒暴漲,瞬間衝破天道枷鎖,其光輝竟暫時壓過了洪荒大日!心火焚天,武道開新紀!
燃燒的道果並未攻擊鴻鈞,而是化作億萬道赤金流光,如春雨般灑向殘破的洪荒大地,灑向無盡虛空中每一個尚未徹底湮滅的世界殘骸,灑向時光長河奔湧的每一個角落!“以眾生為薪?痴妄!”鴻鈞巨掌加速按下,帶著終結一切的意志。
然在其掌鋒觸及那看似渺小的道果光焰時,異變陡生!道果之中,並非只有謝缺一人。
無數被他武道所改變了人生命運的生靈,其中有揮汗的少年、抗爭的武者,初開靈智的草木……
他們的虛影在心火的光焰中清晰浮現!
億萬道微弱的“自強”心火匯聚,化作一條橫跨諸天的赤金心火長河,托住了那滅世之掌!“吾道不孤!”
“武道不孤!”
謝缺的聲音響徹萬界,他自身徹底化入道果,成為那心火長河中最熾烈的源頭,“此心火,燃自微末,照見本我,可焚虛空,可……開新天!”
心火瞬間逆卷而上!
天道巨掌在蘊含無數生靈“超脫”意志的火焰灼燒下,竟發出琉璃破碎般的聲響!代表洪荒絕對秩序的法則鏈條,在心火中扭曲、崩斷、被賦予新的可能!
鴻鈞那亙古淡漠的面孔,第一次浮現出類似“驚愕”的波動。
“不可能!爾不過下界投影,安能撼動根源天道?!”
“因你眼中只有‘天衡’,不見‘人心’!”謝缺的道果化作一柄由心火凝聚的巨鑿,狠狠釘入洪荒天道的核心法則之中,“今日,便以我武道眾生心火,為這永恆囚籠……開一扇窗!”
巨鑿轟然炸裂!無法想象的光芒吞噬了一切!下一瞬,謝缺的意念,穿透了厚重的時間塵埃。
他看見了津門城外,無定河畔,自己汗流浹背,一拳又一拳砸在樹幹上。
旁邊,養父元順青衣布履,負手而立,眼中含著欣慰與深邃的期許。
謝缺的意念拂過,元順似有所感,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抬首望向天際輕輕頷首。
他看見了燕王絕境末路,正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謝缺的意念掠過,燕王執劍的手微微一頓,望向虛空,彷彿看到了那條他未曾選擇的、更浩瀚的路。
他看見了秘宗之中,師祖閻光坐在蒲團上,面對青燈佛像。謝缺的意念垂落,師祖雙眼驟然亮起,對著佛像深深一揖。
……
他看見了地仙界中,巫妖之戰所帶來的洪水滔天,禹皇正為此煩惱。謝缺的意念輕輕掃過,禹皇眼神一亮,頓時指揮其諸人來。
他看見了在時光亂流的深處,大燭天君的身影若隱若現,正為道宮所困。謝缺的意念化作一道微光,為他短暫照亮了前路,大燭天君停下腳步,朝著光芒的方向鄭重抱拳。
“諸位……”謝缺的聲音,跨越了無盡時光,清晰地在每一位故人的心湖中響起,這並非命令,而是邀請,是道途同行的呼喚,
“舊日之緣,今日之志!”
“吾之身,將化新道之基,洪荒當立,萬界重塑。”
“諸位可願……執此心火,共赴新天,為這永恆紀元,點燃第一簇薪火?”
沒有任何人猶豫,元順朗聲長笑,一步踏出,身影融入時光長河,化作一道純粹的“拳道”流光。
燕王身上邪異盡褪,顯露出其本相,眼中野望盡去,只餘求道的澄澈,融入到其中。
……
古川秀樹拋下染血的長劍,眼中盡是劍者的堅韌,化作一道鋒芒化入其中。
……
諸多巫族高舉雙手,古老的巫頌化為祝福的符文,融入洪流。
……
還有更多曾在謝缺生命長河中留下印記的面孔,他們的意志碎片,
他們不屈的信念,只要心懷“自強”之火,皆被這召喚引動,從時光的各個角落匯聚而來!無數道蘊含著不同特質、卻同樣堅韌不屈的意志流光,如同百川歸海,跨越時空的阻隔,帶著故人的音容笑貌,帶著對未來的期許,盡數匯入謝缺掌心那枚由審死圖籙所化的道果之中!
道果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熾盛與溫暖,它承載的不再僅僅是謝缺一人的道,更是無數與他同行、被他點亮、又點亮了他的故人之魂所凝聚的眾生心火!謝缺不再遲疑,將這顆融合了所有故人意志與期盼的道果,輕輕拍在了洪荒的天道之上。
無聲的漣漪在洪荒天道上盪漾開去!“轟——!”
洪荒天道的道鳴,響徹諸天萬界!
這聲鳴響並非歡迎,而是舊有秩序被徹底撼動、根基動搖的哀鳴!那彷彿亙古不變的天道化身鴻鈞道人,此刻周身籠罩的混沌清光劇烈震盪。
他漠然無情的眼眸深處,第一次映照出那自“下界投影”逆流而上、穿透維度壁壘的赤金光芒。
那光芒中蘊含的意志是如此“陌生”而“悖逆”!“人人如龍……”
“可真是荒謬!”鴻鈞的聲音帶著天威震怒。
他抬手,天條震動!
所謂天條,便是規定清濁、劃分仙凡、維繫一切“天衡”的絕對規則!
天條化作鎖鏈,想要將謝缺所化作的道果捆綁。
與此同時,一道由純粹“天罰”與“禁錮”概念凝聚的混沌神雷,也在此刻自虛無中誕生,攜著抹殺一切變數、維護永恆秩序的意志,劈向那扇正在開啟的“窗”與窗後滲透的光芒!
這已非力量之爭,而是存在的根基的對撞!
是“天規”與“人心”的終極較量!
謝缺的身影已在光芒中虛化大半,但他與所有融入道果的故人意志渾然一體。
面對這代表已然扭曲的天道的天條和混沌神雷,謝缺並未硬撼,只是將掌心道果所化的光芒,更加柔和而堅定地……向前一送。
天條在觸及謝缺的瞬間,如同冰雪遇見了赤焰!
天條中蘊含的“禁錮”、“天罰”、“等級不可逾越”等法則,在“自強不息”、“破枷超脫”、“眾生平等擁有可能”的熾熱心火面前,竟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而代表著至高天道權柄的雷霆,竟被那看似微弱的、由無數個體意志匯聚的光寸寸瓦解、點燃、同化!鴻鈞那亙古無波的面容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現出名為“驚愕”與“動搖”的裂痕。
他賴以存在的根基,便是那套維繫洪荒運轉、視眾生為芻狗的絕對秩序法則正在被衝擊、改寫!他感到自身的存在,正在變得“不合時宜”。
他並非被外力強行摧毀,而是他所代表的“道”,正在被一個更包容、更鮮活、更賦予眾生希望的“新道”……覆蓋與取代!
“天道有常!”鴻鈞發出最後一聲似嘆息又似執念的道音,試圖引動洪荒天道進行最後的鎮壓。
然而,那扇“窗”已然穩固,光芒已成洪流!
心火之光不僅同化了天條,更如同燎原之火,順著鴻鈞與洪荒本源最深層的聯絡,反向蔓延而上,溫柔卻無可阻擋地……包裹了他。
沒有慘叫,沒有崩碎。
在眾生心火的光芒中,鴻鈞那由純粹天道法則凝聚的形體,如同沙塔般開始無聲地消散。
他那漠然的眼眸,在徹底消散前,倒映著光芒中無數奮力向上的生靈虛影!
在這重塑的洪流中,謝缺的意志如同春風化雨,大音希聲籠絡著每一個懵懂初生的靈魂: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此‘一’,乃自強之心,是人人皆可手握的開天之斧!”
“武道不絕,心火不熄!同道之誼,薪火相傳!”
“新紀元,願人人如龍,眾生執此心火,照見……永恆!”
鴻鈞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難以言喻的光芒,最終取代了所有的漠然,隨即……歸於永恆的寂滅。
紫霄宮無聲坍塌,化作最原始的混沌氣流,匯入了新生的規則洪流。
代表著冰冷、絕對、壟斷的舊天道化身鴻鈞也就此隕落。
他的隕落並非消亡,而是其代表的舊秩序被徹底終結,
其存在的根基被新生的、以“人人如龍”為核心理念的新天道所吸收。
重塑,完成了!
謝缺的血肉、神魂、九世偉力,連同那枚承載了所有故人意志的道果,盡數湧入洪荒天道,開始重塑天地間的規則。
時光長河,也開始倒卷重塑!
武界、地仙界、摩訶界……萬界碎片在光芒中復甦、補全、新生!也不知曉過去了多久,謝缺亦是重新從虛無中踏出。
此乃,第十世!亦是讓謝缺真正成就到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境界!天道聖人!
不……甚至於此時,連天道都不及謝缺之位格。
況且以謝缺之法,但凡其每隕落一次,下一次新生也都會變得更強!
此時的洪荒大地,已然是萬物復甦!此時,未來佛也重新歸來,“歡迎來到新紀元!”謝缺將這一句話還給了他,二人相視一眼,會心一笑。
新的紀元裡,再無至高無上的主宰,人人手中皆握有成為真龍的種子,眾生共同守護著這以“自強”與“自由”為名的……永恆紀元!亙古長嘆裡,滄海已數度桑田。
人間世道如轉輪更迭,可這永珍倏忽的洪流淌過謝缺身側時,竟似春雪消融無影,未曾在謝缺的身魂上留下絲毫痕跡,徒留一痕漠然。
星軌在穹頂流轉,謝缺與未來佛並立天地,俯瞰芸芸眾生如螻蟻奔忙,靜看滄海桑田輪轉。
謝缺嘆了一口氣,又看向時光長河。
在那裡,審死圖籙已是逆著時光長河而去。
他搖了搖頭:“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我’才能到達此世……”
佛陀忽地一笑:“恐需經十二萬九千六百紀元。”
言罷有風自來,捲起二人衣袂獵獵。
謝缺彈指,瞬間便拉快了這個時間:“那……也太久了!還是加些速吧!”
下一刻,二人眸光照見,已是落在了過去時空。
津門城外,無定河中,小舟之上,一個少年忽地睜開了眼。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