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爺昨夜沒去嘉禧院?”靜福晉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插著珠釵的手頓了頓,“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新人入府頭幾日侍寢是府裡不成文的規矩,不過仔細想想爺這般撂著她也情有可原。”
合歡滿頭霧水,疑道:“奴婢不懂為何是情有可原?瓜爾佳格格這回可算是丟了面子,昨兒還巴巴教人請了嬤嬤去,今兒怕是連頭都抬不起來的。”
“爺素來不喜歡冒尖的女子。雖然瓜爾佳氏和秦氏都是熹妃送入府的。可你莫要忘了,瓜爾佳氏算是熹妃的遠親,又討熹妃歡心。”靜福晉娓娓道來,“所以越是這般,爺就要冷冷她,免得又是個恃寵而驕的。”
“這倒是。瓜爾佳格格第一日入府先是討好嫡福晉,然後又與福晉您攀談,聽說後來與金格格之間亦有往來。”合歡有些不屑,“看來是個拜高踩低的,這樣的牆頭草,也不怪爺先冷一冷了。”
“她是個牆頭草,可這府裡頭可就沒有一個不是牆頭草的人。”靜福晉撫了撫鬢邊,梳妝打扮好,她回身望了眼天,“不過金氏,她以為有些小把柄能拿捏住我,真是痴人說夢!那點子小心思還不足以跟我鬥。”
合歡瞧著靜福晉嘴角的四分冷意,害怕地輕顫了顫,忽想起一事壓低聲音道:“福晉,還有一件事。陳氏家裡遞了信進來,本是要送進正院給嫡福晉過目的,被奴婢給截胡了。”
靜福晉緩緩一怔,冷冷道:“信?人都死了,莫不是還想打秋風?”
“請福晉過目。”合歡從衣袖中將信紙取出來遞給靜福晉,靜福晉接過匆匆掃了眼,嗤笑道,“當真是痴人說夢,他們這些螻蟻如何猜測陳氏是被人害死的。難道那縱狗咬人的不是陳氏?”
“可是陳氏死前一日還給家中去信。那陳家原就是個小門小戶,陳父也不過是個秀才罷了,家裡還有吃喝嫖賭的兒子與好吃懶做的兒媳。”合歡頓了頓,“若不是陳氏月月將月例寄回去,恐怕這家子都難以過活。”
“那就打發了他們,並且不許府裡頭再收陳家寄來的信,以免夜長夢多。”靜福晉斬釘截鐵道,“陳氏之死便是她咎由自取,殘害爺的子嗣,死得其所。”
“是。”合歡低下頭,心裡頭的恐懼無端蔓延。
旁人只以為當日是陳氏意圖謀害郭氏子嗣,才縱狗發狂撲向了郭氏的肚子,後畏罪自殺。
卻無人知其中亦有她這位偽善的主子的推波助瀾,那隻狗好好的為何會突然發狂?陳氏為何會自殺?都少不得眼前這位主子的手筆。
合歡心臟跳個不停,真的害怕有一日也被殺人滅口,長夜漫漫她總能想起主子手上的那些人命,血淋淋的無比悽慘。
靜福晉卻恍若無感一般,她緩緩站起身來,那些所有擋著她和永璜的路的人都該死,無論是誰!
嘉禧院中,青琅從膳房回來臉色便有些難堪,瞧見桑枝正在門口,便快步走過去低聲抱怨道:“我這番去提膳可真是被人話裡話外擠兌,那蘇格格身邊的人話說得可真有些難堪,就沒差說咱們家格格痴心妄想了。”
“她主子的恩寵也平平啊,真不知道有什麼可神氣的。”
桑枝嘆了口氣,四下看看道:“好了好了,這些事兒可不好讓格格知道。這兩日相處,我也看得出來格格性子是有些傲氣在的,畢竟又是熹妃娘娘親指給爺的。”
“原以為不看僧面看佛面,偏偏昨晚爺又去了金哥哥那邊。你說金格格都那般得寵了,該不會是她怕咱們格格得寵搶了她的恩寵,所以昨兒使了什麼計勾著爺去吧?”青琅心裡忽然生出了幾分不切實際的猜想,小聲猜著道。
桑枝長嘆一聲又搖搖頭,拎著膳盒便進去。見瓜爾佳氏正靠在榻邊,盯著小几上擺著的花瓶久久不曾挪開視線,心情似是有些低沉。
桑枝舒了口氣,臉上掛著恬淡的笑意道:“格格快來用早膳吧。咱們四阿哥府近來從宮中新撥了庖廚來,這早膳的花樣愈發多,格格來嚐嚐。”
說罷,她手腳麻利地將膳食擺好,便聽見瓜爾佳氏淡聲道:“方才青琅說的,我都聽見了。不過無妨,這後院的日子就是要熬,沉不住氣的人太多了,能熬到最後的才是能成大器的。”
比起她少時那些日子來說,這樣已經好許多了。少時仰人鼻息,因阿瑪過世的早,自小被伯父一家收養。伯母性情苛刻,本就對她不過爾爾。
她自小就學會了看眼色過日子,後來知道伯母與熹妃是遠房表親,熹妃意欲為自己的四阿哥挑幾位格格繁衍後嗣。
她終是抓住了這個機會,因伯母沒有嫡女這才將她送入宮,她努力表現的乖巧溫婉,獲得了熹妃青眼才得以入四阿哥府邸。
在入府前一日,她便暗下過決心。
她眼下是格格卻不可能一輩子都是個格格,要想過上人上人的日子,便要竭盡全力去做事。
熬,是最基本的。
桑枝垂眸片刻,方才和聲道:“格格說得是。這府裡能沉住氣的人少。可是依照著格格的出身和品貌,爺遲早都會寵幸您的,您不必著急。”
“著不著急的到了如今這副田地也終是落了人話茬的,不過無妨,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知道你是個性子沉穩的,可青琅還年幼,這個中彎彎繞繞她還看不明白。”
“你多提點著她一些,莫要在這關頭與人發生衝突,不值當。坐冷板凳便坐了,可不許讓旁人捉到咱們院裡的半分不是。”
桑枝輕輕欠了欠身道:“是,奴婢明白。您放心,這個中分寸的拿捏奴婢們都懂,定不會讓格格為難的。”
瓜爾佳氏點點頭,心裡頭那團氣忽然間也就散開了,順暢了不少。
果然如她所料,弘曆也不過是暫且撂撂她,翌日便寵幸了她連著兩日。府裡頭的風向一下子又轉了,下人們也再不敢風言風語亂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