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愧做好手鍊兒和腳鏈兒給芙蕖送去,是八天後的一個清晨。
因為『天音坊』營業是中午和晚上。
他選在他們不營業的時候來,是為了看清他們真正的自已人。
門人聽說他是『祥瑞齋』的東家,來給芙蕖姑娘送玉鏈兒的。進門通報了後,來帶他上了三樓。
那時,芙蕖正著一身素白的羅衣坐在欄杆邊兒吃著栗子糕往下看舞蹈排練。
見到他時笑左眼開:“都做好啦?”
無愧恭恭敬敬將木匣子開啟遞到她面前,然後退開兩步,道:“做好了!就是不知道芙蕖姑娘是否滿意?”
這一大清早的,每層的護衛們一個也不懈怠,各個站的筆直。
果然,全都是有名有姓的江湖人士。
尤其這三樓,連風雲門的掌門裴羽風,玄武派的掌門駱孤星,都在!!!
好一個『天音坊』,果然藏龍臥虎。
“你在看什麼?”
朱蓮問。
無愧拱手道歉:“在下實在震撼於這『天音坊』的氣派,忍不住想多看幾眼。失禮了!”
芙蕖拿起木匣裡裝的玉珠鏈,在自已手腕上比了比,然後手一伸,向無愧道:“我要你給我戴!”
無愧為難:“這……”
“快點兒!”
朱蓮不耐煩。
無愧只好上前給她輕輕戴上。朱蓮晃了晃手鍊,點頭:“還不錯!”
她又伸手向匣中一摸,遞給無愧,抖著腳腕道:“這個你也給我戴上!”
無愧拒絕:“芙蕖姑娘,這萬萬不可!在下的手粗穢不堪,萬不敢讓這穢氣沾染了姑娘!”
朱蓮盯著他看了半晌,才道:“好吧,我自已帶。”
手鍊兒,腳鏈兒戴在身上,一起抖了一下,粉玉珠子撞在金葉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很是動聽。
她很滿意,看到匣子裡還有東西,伸手揀來看,還有項鍊兒、玉釵和一對手鐲。她偏頭問無愧:“這些也是給我做的?”
無愧躬身道:“姑娘喜歡就是給您做的,姑娘如果不喜歡,那就是一堆廢品。在下想做『天音坊』的生意,所以動了些心思,多準備了幾樣。”
朱蓮:“原來是這樣!”
她拿起玉釵往自已頭上插,然後問旁邊侍女:“好看嗎?”
侍女笑著拿來銅鏡,朱蓮看到一朵粉荷,在自已鬢間嬌豔欲滴,與額間粉玉水滴相映成趣。
她回頭問無愧:“你覺得好看嗎?”
無愧:“夫妻,姑娘什麼都不戴也好看!戴上,就更好看了!”
“嗬嗬~”
朱蓮掩嘴嬌笑一聲,道:“果然是做買賣的,真會說話!好了,這些我全都買了!這是我給的價!”
她從袖中拿出一錠金元寶,推到無愧面前:“我們錢貨兩訖,寒音公子可要收好了!”
無愧一副驚喜狀,向她道謝的同時還不忘拍馬屁:“多謝芙蕖姑娘!姑娘果然好眼光!識得這玉石的價值!在下真是遇到了知音,為表謝意,我再送您一個小玩意兒!”
朱蓮這回真的來了興趣:“什麼小玩意兒?有趣嗎?”
無愧笑答:“有趣!”
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盒子來,開啟放到朱蓮面前。朱蓮一看,就是粉玉雕的蓮藕,蓮子,蓮蓬,蓮葉。
還有兩隻小魚,兩隻小蛙。
沒有任何實際用途,算是真正的小玩意兒。朱蓮看了,高興的尖叫出來:“哇呀,這也太好玩兒了吧!”
“寒音公子!你真是深得我心啊!”
無愧臉微微泛紅:“謝姑娘誇獎,您能喜歡,在下也很高興。”
“喜歡喜歡喜歡!”
看她高興的手舞足蹈,無愧也真心笑了。連回府時,臉上都一路帶著笑。
九月初三。
祝恆,也就是朱慈烜,已被接到昆明。國公府的歸府宴準備完畢,即將開宴。沐天波準備在宴席上介紹朱慈烜,以拉攏各方勢力。
除了能請到的各路土司和明廷官員,另外新入雲南稱王並駐守四門的平東王孫可望,安西王李定國,撫南王劉文秀,定北王艾能奇均在受邀名單上。
沐天波此次的目的,勢必要做到高朋滿座。
古寒雲和問心無愧混跡在人群之中。有人問起名諱身份,無愧便直接報『祥瑞齋』的名號,說給黔國公送蜀世子的玉雕賀禮來,黔國公今日高興,寬愛下民,得幸吃一杯酒。
孫可望遠遠看見,暗笑:這小子有些門路。國公府的宴席他一個小小玉器行的東家,居然也能這麼堂而皇之的混進來,看來腦子確實夠靈活,難怪蠢外甥會上當!
問心嘛,當然就直接說跟著兄弟搬貨來的了。
事實上,他們也確實送了沐天波一個極大的翠玉常青樹。送禮方嘛,自然報的是朱慈烜的名號。而朱慈烜本人,則珠冠玉戴,帶著古寒雲大搖大擺入席。介紹古寒雲時,道:“此乃本王生死至交,寒雲公子。”
為何古寒雲沒有打著自已的名號入宴呢?
因他既沒有功名,又沒有名號。罪臣的身份也還沒有誰給他抹掉。說直白一點,就……還是個“黑戶”。這也是沐天波最開始完全看不起他的原因。
而古家在昆明的所有人都在。
當然,也是跟沐天波打過招呼的。
跟著無愧的,自然是玉器行的兄弟。他們在外邊兒等。等著抬翠玉常青樹來給大家展示,讓眾賓客共享喜悅。
其他人則扮成了沐府家丁,站列一旁隨叫隨到。
掌燈入夜,宴席大開。
沒有戲班子,只有『天音坊』的歌舞。
但這已經足夠了。
戲班子只適合飯後消遣,但歌舞可以和宴席同時進行。
歌罷舞停,美人舉杯。一個個均非凡品,白生生款款而來,一杯一杯將美酒佳餚喂到權貴們嘴邊。這是何等快意之事!
權貴們興正濃時,美人金盃一擲,玉箸一停,回到臺上接著奏樂,接著舞。
參宴賓客,無不道——
“快哉!美哉!哈哈哈哈……”
只是李定國身邊兒的李定遠看到朱慈烜身邊兒的古寒雲,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他感覺,自已好像在哪裡見過他。
突然,他整個人一怔,想起了那個碼頭的傍晚,想起了那個暴雨如注的雨夜,想起了那場與蟒蛇的大戰,甚至想起了那隻金翅玉蟬背後的“雲”字。
這是他這幾年來少有的未解之事。
寒雲公子?
從未聽說過這號人物。
他還是蜀府世子的生死之交。
那,當初他們誅殺蜀府時,是他救了朱慈烜?那天在碼頭?!那條船!!!
李定遠被自已的想法所震驚。
古寒雲自然也注意到了李定遠的眼神正不時追隨著他,但他現在沒空理他。
他要看座上賓客誰能為朱慈烜所用。
就算李定遠十分確定當初的對手就是他,也拿不出任何證據。
古寒雲更擔心朱慈烜。
殺他全家的,眼前這四個新王,個個有份。“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從他們進來開始,大家便已遙遙互視很多回了。如果這不是在國公府,而是隨便一個什麼地方,或許已經大戰三百回合了。
古寒雲不確定朱慈烜能否忍得住。這也就是他緊跟在他身邊的原因之一。還好,沐天波把他們的座位分隔東西,避免了近距離的擦槍走火。
酒至半酣,沐天波把酒走到堂中:“諸公今日賞光,沐某甚幸。飄泊兩年有餘,幸得諸公相助,今又重歸府中,沐某感激不盡,與諸公同飲此酒,願在座各位,從今往後,團結一致,齊心協力,效忠我大明皇帝,全力抗清,彈精竭慮,光復失地!”
沒毛病。
眾人齊呼:“彈精竭慮,光復失地!”
各自舉杯,一飲而盡。
美人們舞下場,邊跳邊給各桌添酒。
孫可望:“聽說流落在外的沐汐郡主也已回府,為何不出來與大家共飲一杯啊!”
他打的是想讓郡主嫁給自已兒子的主意,這樣一來,他若揮師征戰便更加名正言順。他現在雖是將軍,又自稱封平東王,其實和古寒雲差不多,都是無名無分。
再多人也只是野雞軍。
此言一發,別人倒沒什麼。
古寒雲卻有點坐不住了!
他不想孟小竹被李定遠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