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義莊。

古寒雲和無愧從未見過如此熱鬧的義莊。死人不少，活人也不少。院中紙人、紙馬、紙鶴、紙錢、靈房、黃傘、花圈、望山錢，棺材、壽衣、蠟燭應有盡有！

這義莊竟是連著喪葬鋪子一起開了。

原來在城中還沒有感受到蕭條的氣氛，到這裡方知非正常死亡的人為數不少。全家被滅的，就有好幾家！

“二位公子想要點什麼？”夥計跑過來問。

有人看到無愧悄悄對旁邊人道：“那不是午間城門口抱走女孩的那個嗎？”

旁人來瞧無愧，確認無誤：“真是他！好人啊！竟然還來買棺材！”

無愧索性過去：“二位可知，今日那女孩兒為何會被殺害？這棗樹怎麼了？”

“你是外鄉人？”那兩人小聲問。

無愧道：“是啊，聽說現有很多新政，“特來碰碰運氣。沒想到剛進城就……”

兩婦女一聽，趕緊把他往牆角拉：“外鄉人進城，你就更的要多多注意了，就說今天中午這小女孩你可知因何被一刀斃命？”

“因何？”

那婦人將無愧拉到牆角邊，悄聲道：“據說，這大西王幼時隨父到內江做賣棗的買賣，結果被惡人所欺。因此種下惡果，現在但凡是提個‘棗’字，便是觸犯他的禁忌，便會引來殺身之禍！唉，以後整個成都府都沒有棗子吃嘍！”

無愧這邊打聽完小道訊息，古寒雲那邊已買得壽衣壽鞋兩套，大小棺材各一副。

“能幫忙運出城去嗎？”他問夥計。

夥計笑著搓搓拇指和食指，道：“只要有這個，包埋都可以！”

古寒雲道：“那倒不必，只要運出城即可。”

夥計問：“什麼時候呢？”

古寒雲故作神秘道：“宵禁之前可以嗎？我聽聞那送瓜兄妹的父親行動不便，母親重病在身，這才想著送瓜能得些彩頭，不想卻殞了命。便想早點將人送回去！”

“喲，真是可憐！”夥計嘖了一聲，託著下巴道：“可是可以，時間有些緊，手續這些，怕是要麻煩一些……”

古寒雲將腰間一錠銀子摸出來塞給夥計：“我就這麼多了，還請兄臺幫幫忙！”

夥計將銀子悄悄納入袖中，左右瞧了一瞧，沒人發覺，才道：“好說！我找兩個馬伕把棺材和壽衣送過去，你們先將死者裝好，到城門口的茶水鋪邊等著。是否需要馬伕幫運？”

人多更易隱身，古寒雲道：“如此甚好！我們正為此事發愁呢！”

夥計：“那工錢？”

古寒雲：“按市價加一成，如何？”

夥計豎起大拇指：“公子不但仁義，還大方。這件事，我一定為您辦好！”

“那就多謝了！”

“張三兒，周麻子！喊幾個兄弟，這兒兩口棺材，幫忙運出城！”夥計轉頭就喊。

院中兩個男子應了一聲，又去找人。不到半刻鐘，便帶著六個人和兩個板車回來，將棺材上車，就往門口運：“公子們走前頭帶路！我們跟到來！”

古寒雲再與夥計客氣了幾句，與無愧走前面帶路。

一路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才發現這城中表面祥和，實則暗潮湧動。做生意的雖然仍帶著笑臉迎客，可轉頭卻又搖頭嘆氣。茶館、酒肆、戲班子、青樓、歌舞坊這些消遣場所，雖然還有客在，但是大不如前，清冷了許多。

“義莊生意真好！”無愧與那叫張三兒的力夫聊了起來。

張三兒嗐了一聲，道：“這城中，活人的生意不好做，倒是死人的生意旺了。除了柴米油鹽，現在最火的便是這義莊了！嗬~什麼世道！”

“你龜兒不要命了？小聲點！”周麻子低聲喝道。

無愧又道：“你們一直幫義莊做事嗎？”

張三兒道：“那倒沒有！前些年我們是在碼頭裝貨卸貨，這一年多碼頭由軍爺控制，我們挨不攏，就只好在城裡打雜工。願意做義莊的人少，我們不嫌。只要能養活娃兒老小，無所謂了！我們小老百姓過日子，哪還有挑挑撿撿的權利？”

正說著，古寒雲突然奔進了路邊一家客棧，直追上樓。

“你們等一下！”無愧吩咐完張三兒，也追了去。

剛追到樓梯上，古寒雲蔫蔫地下樓來，喃喃道：“不是她~”

“……”

無愧不知道怎麼安慰他，道：“怎麼可能呢？”

“是啊，怎麼可能呢~”

古寒雲看著大街上人來人往，有些恍然若夢的感覺，緩緩往外走：“怎麼可能呢~她是在映月潭消失的啊~”

原來，剛才他看著一身著硃砂豆綠衣裙的女子進了店上了樓，那背影和頭髮的挽法都像極了孟小竹，這才追了進去。他心裡也知不太可能，可就有那麼一瞬，他多麼希望是她！他希望奇蹟仍保留在她的身上，她可以化險為夷，可以異地而生。

他希望她，還活著。

活在這亂世的某一個角落。

但他追上了那名女子，顫抖的雙手扶著她的肩轉過來時，卻看到一張陌生的臉，一雙截然不同的憤怒的眼睛，並狠狠地捱了一巴掌。

“對不起！”古寒雲溼著眼睛道歉。

那女子見他痴痴傻傻的樣子，罵了一句“神經病”，進了房間。

“忘記她吧~”無愧跟在他身邊，說。

古寒雲邊往前走邊答：“忘不了~”

無愧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跟上去，向張三兒他們道：“走吧！”剛走沒兩步，見一雜糧鋪子，走進去，稱了兩斤芝麻提著出來。

無愧大惑不解：“買芝麻做什麼？”

古寒雲捧著布袋道：“今年芝麻欠收，連種子都沒保住。這二斤明年可以廣為種植，”無愧聽了覺得他考慮得真周到，卻沒想他笑著看著布袋說出來的下一句話卻是——

“她喜歡吃，多種一點。”

“……”

無愧再一次不知道說什麼好。

張三兒聽他二人對話，失笑道：“二位公子，照你們這個走法，何時才能走到？這入斂還需要些時間呢，可別耽擱了出城。”

無愧連忙安撫：“實在抱歉，請隨我來！”

說著走在前頭領路。這次古寒雲沒再出什麼狀況，一直跟著到了西城石家老宅。為防祝恆醒來再橫生枝節，直接塞了一枚迷藥到他嘴裡，下頜一拍，讓其吞了下去。然後讓張三兒他們也給穿壽衣。問心看著，有些不敢苟同：“這……，不好吧？”

古寒雲道：“有什麼不好的，他本來就是個死人。”

問心點頭：“倒也沒錯！”

“弄好之後到城門口茶攤那兒等著，有人帶你們出城。”古寒雲喝了杯水，起身：“我去城中轉轉，去看看我們的鋪子。”

張三兒笑：“原來幾位還要在城中做生意呀！”

古寒雲道：“放心，咱們不做你們這行。”

幾個苦力笑了：“公子說笑了，一看幾位就是貴人，怎可能與我們是同行！”

說是看鋪子，實則打探訊息。再有，去看無悔他們出城了沒有。問心向無愧使眼色，無愧站起來，將裝芝麻的袋子扔到棺材裡：“我跟你一起去！”

問心撿起布袋，問：“這是什麼？”

“芝麻！”

無愧說完，人已經不見了。

二人先到祥瑞齋，找到賣布的掌櫃，叫到屋裡：“掌櫃做了多久了？”

“小店和這大西一樣，一年了。”掌櫃一臉得意。

“好請問這店子一年租金多少？”無愧問。

“這是我的店子，不是租的！”掌櫃話說得一點都不心虛。

無愧又問：“那你若是要租出去呢？一年租金收多少？”

掌櫃笑得更加得意了：“這兒地段好，至少一個月得10兩銀子，一年嘛，120兩銀！怎麼？二位要租我這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