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下，外面幹不了活兒。而且馬上過年，除了內務外，全都放假。大家開始打掃內室，擦門窗桌椅。難得有雪，髒了很久的鞋子和厚衣服，拿到雪裡去搓，很是省事。

姑娘們悄悄排著歌舞，準備在除夕夜裡驚豔眾人。

唐姝因相貌出眾，在纓婆婆壽宴上舞姿曼妙，一鳴驚人而得寵。其他姑娘也想爭一份榮光，畢竟山莊裡還有幾位公子仍是單身。

若能博得青睞，雖不及唐姝，但至少也能得享優待。如往後能做半個主子，便不用在繡坊中日日辛苦，戳到手指紅腫。

所以，她們不但一起排舞，還偷偷自已練著。

小子們也不例外，都知長得好的姑娘就那麼幾個，若不動些心思去哄，便是主家的了。家屬們跟著進這谷時，便做了不出谷的打算。山莊男多女少，長成的姑娘也就十幾個，故而這成家立業、生兒育女的事便顯得有些窘迫了。

現在全莊上下準備古寒雲大婚之典，更是讓年輕男女們心思活泛起來。再有一項，若成了親，可以分得單獨房間，便不用七八個人睡一間了。

有小子悄悄道：“就像這麼冷的天裡，若有個女人暖被窩，夜裡睡著是何等舒爽快活！可現在，我只能自已個兒抱著鋪蓋在床上發抖！”

“哈哈哈……”

於是，見了姑娘們和小孩兒們在天街堆雪人兒，小子們也湊上前去盡心竭力，在壩子中間堆出好大個雪人來。一個小子還特地去找張喜討要一根紅蘿蔔回來做雪人的鼻子。

孩子在玩，孟小竹便沒有課上。

鶯兒也拉著她在後莊子裡堆雪人。沒一會兒，棗娘和祝恆也加入進來，玩得不亦樂乎。唐姝卻來去匆匆，端著湯藥進了古寒雲臥室。

“一點點咳嗽而已，無須喝藥，休息一下就好了。難得下雪，你去同他們玩去吧！不用管我。”古寒雲不想喝。

唐姝將湯藥端到他面前：“馬上過年，不能大意。你把藥喝了，我就去玩。”

古寒雲勉強喝了幾口，躺下。

想了想，對唐姝道：“叫鶯兒來一下。”

唐姝出來，喊鶯兒：“鶯兒，來伺候公子。”

孟小竹和鶯兒停下，站起來。鶯兒知孟小竹想問為何現在需要伺候，又不好問出口，向她道：“我去看看。”

鶯兒跑進屋，看古寒雲躺著，問：“公子怎麼了？”

古寒雲搖頭：“沒怎麼，昨晚太冷沒睡好，想睡個回籠覺。咳！咳！”

鶯兒看到桌子上的湯藥，問：“公子感染風寒了？”

古寒雲道：“一點點，不要跟孟小竹說。”

“那公子叫我有何吩咐？”鶯兒問。

古寒雲：“好好看著她，腿傷過好幾次，不要在雪地裡玩太久。屋裡弄些炭火，烤著。有什麼需要，去找無愧公子。”

“鶯兒明白了，公子好好休息。”

鶯兒出來，向孟小竹道：“公子說天冷，讓我屋裡弄些炭火烤著。姑娘，我們屋裡待著吧，看看書吃吃東西。”

孟小竹本還留戀玩雪，卻見萱草跑進院兒來，跟她們招呼了一聲，便奔向大屋，對坐在門口看雪的唐姝道：“唐姑娘，大少奶奶和纓婆婆請你到中堂一起烤火吃茶！”

“好呀！”唐姝披上披風興高采烈地跟著萱草去了。

孟小竹突然想起一句歌詞——“由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想完又失笑，我算什麼舊人？不過是過客而已。

“走吧，我們進屋烤火。”孟小竹轉身向屋子裡去。

祝恆和棗娘相視一眼，祝恆道：“太冷了，我們也回閣中烤火吧！”

棗娘點頭。

進得屋來，鶯兒見孟小竹臉上失落，安慰她：“許是商量過年和婚禮的事。姑娘，不管他們，我們也打扮打扮我們的屋子吧！馬上過年了，弄喜慶些！”

“好呀！”孟小竹說。

鶯兒跑了兩趟中堂，弄了炭來點著，兩人便圍著火盆剪窗花。孟小竹只會些簡單的，卻不知不覺剪出一個“囍”字來，然後拿著愣愣發呆。

鶯兒以為她正神傷時，她卻道：“公子於我有救命之恩，他大喜，你說我準備什麼禮物送給他作賀禮比較好？不能用山莊的東西送，你幫我想想。”

“可除了山莊的東西，還能有什麼呢？”

鶯兒實在不解，公子明明很喜歡孟姑娘，為何卻不娶她？反而娶他不怎麼理睬的唐姝。是因為孟姑娘沒有父母在側，寄居古家的原因嗎？

可除了古家人，這山莊裡哪個不算寄居？

這孟姑娘也是，誰都看得出來她是喜歡公子的。

可為什麼偏偏還要裝作大度，退而避之呢？

中堂。紅梅裹著雪嬌豔欲滴地附在枝頭，水井的邊緣也覆上了厚厚一層雪。巨大的核桃樹上，幾片枯葉還倔強地伸在風中，樹杆和樹枝呈黑色，挺拔又強壯。

樹底下一個不大的雪人立著，紅蘿蔔的鼻子，核桃做的眼睛，樹丫做的手，還圍著個狐領子，戴著頂皮帽子。大屋裡，歡笑聲起，聽著還挺熱鬧。

“呵呵呵~”“哈哈哈！”

燈草萱草領著唐姝踏進大屋，纓婆婆和阿西婭在烤火，古謹治也在。照舊花生瓜子板栗圍著爐子放了一圈，彩舟和燈草坐在小板凳上忙活，翻到有熟的便刨來裝到盤子裡，放到小桌上。王氏見到她來，笑得合不攏嘴，問：“姝兒，公子好些了嗎？”

唐姝向屋裡人一一行禮問候，才向母親道：“正躺著休息呢，不礙事。桂清在屋裡候著。婆婆也不用擔心，興許不到中午子灤就生龍活虎了。”

纓婆婆點頭：“我本是該去看看他的，大少奶奶又怕我腿腳不好，雪地上走不穩。那就麻煩唐姑娘就多費心了。”

“這是姝兒的本分，婆婆儘管放心！”

唐姝見王氏招她坐，便往母親身邊坐下，向阿西婭笑道：“小公子怎麼不去玩雪？莫非是大少奶奶不許？”

阿西婭將爪子盤挪到她面前，笑著道：“剛剛還在院兒裡堆雪人，玩得鞋子都溼透了，這才叫進屋來。難得他閒著，讓他陪陪我們。”

坐下聊說了幾句，阿西婭從小桌的屜子裡拿出一份清單來，遞給唐姝：“何叔一早將除夕一起吃飯的座位安排交給了我，唐姑娘看看是否有不妥之處或要調整的？”

唐姝聽了還沒怎麼，王氏笑著一把就將清單抓了過去放到女兒面前：“快看看！”

正吃著烤花生的古謹治微微皺了皺眉，看向唐姝母女。唐姝卻將那清單又遞向阿西婭，王氏看了，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唐姝：“姝兒對山莊事務還不甚熟悉，大少奶奶定奪就可以了。”

古謹治眉頭緊鎖，又不好發作。當真一口氣憋在心裡，難以舒展。難怪唐季春如此囂張，這狗仗人勢的氣焰原來是家傳。若等到大婚之後，豈不更加跋扈？往後自已母親會不會平白要受這一家子閒氣？

阿西婭嘴角扯了扯，沒有抬手接：“多看看就熟悉了。”

唐姝還待推辭，王氏一把又將清單抓了下來，攤開放到女兒面前：“大少奶奶說得有道理，多看看就熟了嘛！姝兒，你以後可是要當古家主母的，怎好推三阻四？！”

屋裡眾人皆是一震，萱草、彩舟、煙蘿、燈草眼裡皆盛怒意，王氏連忙找補：“當然，主要還是幫大少奶奶分憂！以後這些俗務有我們姝兒幫忙，大少奶奶您就可以心無旁騖地在藥房鑽研了，山莊上下可都少不了您呢！姝兒，你可要勤快些！”

纓婆婆一邊挑著萱草給她的栗子一邊聽著，挑得又圓又鼓的，便笑著遞給古謹治。完全就是一個閒散的老太太的樣子。

而唐姝聽了母親的話並不阻止，待她母親話全都說完了，才一臉溫順地道：“母親放心，姝兒一定不敢偷懶~既然如此，那我就看看。”

“嗯，那你就看看。”阿西婭笑著說。

唐姝拿起清單，看到古家一桌竟然沒有自已，心裡有些不爽，但沒有表現出來。再仔細看，孟小竹也不在，心中稍稍好了些。自已被安排與父母兄弟一桌也算合理，孟小竹與梅落先生、何秋帆、纓婆婆一桌，看起來也說得過去。

其他的座位，和上次纓婆婆壽宴上並無太大區別，一切看起來合情合理。於是唐姝將清單還回去：“何叔安排得很好，姝兒沒有意見。”

阿西婭便將清單交給燈草：“給你爺爺拿去吧！”

燈草接過清單跑出去後，家僕們抬著幾個大箱子，眾人圍攏來看。

箱子開啟，是各式各樣的花瓶。為首的家僕向阿西婭道：“大少奶奶，這是最新燒出來的一批花瓶，祝公子說一屋送兩隻，請您先選。”

阿西婭斥道：“沒規沒矩，唐姑娘在此，自然是公子房裡先選！”

家僕連忙向唐姝道：“請唐姑娘為公子選兩隻。”

唐姝從未見過如此精妙絕倫的花瓶，個個都喜歡得不行。既是為古寒雲選瓶，她便毫不客氣，立馬撲到箱子邊認真選起來！撿來撿去，愛不釋手。挑了半天，看到一對描金鴛鴦戲蓮五彩象耳瓶，內心一動，伸手就要抱：“就這一對吧！”

家僕趕緊來幫：“唐姑娘不用自已抱，小的們一會兒就給公子房裡送去。”

王氏一看圖案，大笑：“這花瓶真好！應景，顏色也新鮮！”

其他人點頭，紛紛贊唐姝會選。

古謹治選了一對龍鳳青花瓶，一對麒麟青花瓶，一對鬥彩小瓶，然後對家僕道：“龍鳳瓶送給無愧叔叔，麒麟送給問心叔叔，這兩小瓶子送到我房間去。”

家僕應了，將瓶子拿出來，抱走了。

纓婆婆和阿西婭笑著點頭。家僕讓阿西婭選，她便選了一對景泰藍牡丹花鳥大瓶和一對年年有餘的紅胎粉彩長頸瓶，向纓婆婆道：“婆婆，這牡丹花鳥瓶，想必是祝公子專門為您老人家畫的。您看，這花兒多富貴，顏色多熱鬧！”

纓婆婆撫著瓶子點頭笑道：“是老婆子喜歡的花色兒！”

家僕將花瓶拿出抱走，要關箱子，王氏見了連忙喊：“哎——，我還沒選呢！”

抬箱的家僕們來看悄悄來看阿西婭，阿西婭微微點頭，家僕們重新將箱子開啟，王氏趕緊抱住一對早已看中的紅彩雙鳳瓶道：“我選這個！”

箱子正要抬走，唐姝突然：“且慢！”

家僕又放下箱子。

唐姝施施然走到箱子邊，道：“孟姑娘還沒有呢，我幫她選一對兒。”

家僕看了阿西婭眼色，道：“唐姑娘果然想得周到，請挑吧！”

箱子裡大大小小瓶子皆有，唐姝在箱子前走了兩遍，伸手拿了一對花色和款式皆不相同的瓶子遞給身邊的家僕：“這個給孟姑娘送去吧！”

家僕接過，面色卻有些難看。

“怎麼？”唐姝問。

家僕忙道：“這就送去！”

瓶子送到孟小竹屋裡，家僕臉上很是不安。孟小竹翻著瓶子看了又看，問送來的家僕：“唐姑娘親自挑選的？”

家僕點頭。孟小竹身一轉，手一滑，瓶子掉到了地上。

砰地一聲，摔得粉碎。

她道：“代我謝謝唐姑娘~”

家僕驚訝抬頭，見鶯兒一雙眼睛都快冒出火來了，趕緊低頭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