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灤~，”晚飯時，古寒雲一進門就迎上來輕輕地挽著他的胳膊，扶到桌前坐下，然後伸手招後面站著的一個小子到面前來：“這是焦貴，鞋匠焦達的兒子。我選來打雜的。”
小子躬身拱手：“焦貴見過公子！”
古寒雲嗯了一聲，抬眼瞧這小子長得還不錯，麵皮白淨，眉目也周正。道：“這後莊不比前莊，我不喜歡莽撞之人，這裡的規矩都清楚了嗎？”
焦貴仍低著頭：“回公子。桂清已經與小的說過了，小的銘記在心。”
“嗯，那以後你就跟著姝兒吧！”古寒雲回身：“吃飯！”
古寒雲端起碗筷，想到一事：“半山坡的水渠修得怎麼樣了？我這幾天都沒去看。”
問心：“我還以為你完全忘記有這事了。”
無愧手肘撞他一下，道：“最近趁著天晴調了不少人趕工，老渠溝的修復預計再有三天便能修通。引到後莊和牲畜棚子的，還得費些功夫。”
“年前能全部修通嗎？”古寒雲問。
無愧：“引到牲畜棚子的，年前可以。到後莊的，因為這房子後面是一片石壁，岩石堅硬進度比較慢，預計在正月底完成。”
古寒雲點點頭：“吃吧！”
以往古寒雲他們幾個吃飯，什麼都會聊。如今人一多，有些話就只能留到晚飯後書房裡來說。祝恆一般不會來古寒雲的書房，但有事也會找他，比如今天。
“我想出谷。”他說。
“時間沒到。”古寒雲說。
祝恆:“我等不到明年八月。”
“那你能打過治兒再說，否則就是讓你出谷去送死！”古寒雲心煩意亂，並不想聽他多說什麼，道：“這事沒有商量，不服氣的話還是回去多練練吧！”
祝恆出去，問心和無愧進來。
問心坐下，雙腿打直呈放鬆狀態，與平時在外的形象完全兩樣：“我今日在斷崖後那片山谷中的一條溝谷裡看到一片樹林延綿數里，像是桑樹。砍了幾根枝條回來給張喜看，確定是桑樹。與何叔說了，他說原來山莊是有一大片桑林作養蠶之用，只是他不知道在哪裡，我看到的應該就是那片林子。如此一來，不用在新墾地種桑了，明年必能養出許多蠶。”
“早年聽聞我爹說這谷中富饒，是個人間天堂。我倒是以為他想念家鄉了，跟我講大話。現在想來，應該是真的。”古寒雲將一盤炒栗子推到問心面前。
問心高興，抓起來就吃。
無愧又皺眉，古寒雲勸道：“都休息了，你還管他做什麼。今日我在北面山谷之中看到一群他口中所說的‘像樣又像牛’的動物，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羚牛。據說之前用來馱收糧食，很是方便。明天你們兩個跟我一起去，想辦法把它們攆到山下的林子裡來。”
“不如先追著，等入春了再攆回來。”無愧說：“今日何叔交給我任務，要儘可能多獵一些野豬和拱豬回來。他說最好趁此冬日少食的機會，把方圓幾十裡的這兩樣都獵殺光，因為此兩樣畜牲極為禍害莊稼。前陣子消停了一些，最近夜裡又來了。油菜被禍禍了不少，農夫們近來都忙著在補種。”
“再一個，天冷，下地的人總喊餓得早，皆因肚子裡沒什麼油水。這個天好存放，多獵些回來，吃不完抹上鹽醃了燻成臘肉能放很久。若遇下雪，把肉放到雪裡埋著，便能隨時吃上新鮮的。還有，過年和你的婚宴都少不得多做些肉食。”
說到這裡，無愧欲言又止。古寒雲向問心：“你說！”
問心吐提栗子殼，學著無愧的口吻道：“晚間吃飯，孟姑娘一直低頭吃飯，臉色極差，未發一言，是又鬧什麼拐扭了嗎？”
古寒雲臉一下子就垮了。
問心往前一趴：“你又做什麼了？”
“我沒忍住，問了她相公的事。”古寒雲說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問心無愧沒有說話，等他下文。
“她說他是個無業遊民，對她很好。我連一個山野村夫、無業遊民都不如嗎？！所以我生氣了！然後她就……哭了~”古寒雲仰天長嘆，苦悶至極。
“你說你能忍住什麼？”問心反問。
古寒雲：“你確定要在我傷口上撒鹽嗎？”
“難道不是你自找的嗎？我和無愧老早就把話說到前頭了，你還把她弄到後莊子裡來住著，還天天下午按在你身邊兒。是，我知道，你實在忍不住了，對吧？可問題是人家無意於你！你按在身邊不出問題才怪！”問心咬住不放。
“問心！”無愧喝道。
問心看他一眼，沒再說話。
“你說的都對，都對。”古寒雲點點頭，站起來用手掌抓著自已的心口對問心道：“可是你知道嗎？我聽到她講那些慘兮兮的身世，看到她那個樣子，我這裡跟貓抓似的！她為什麼來到這裡？她就是來克我的！”
古寒雲越說越激動：“我沒有辦法！一點辦法都沒有！我為什麼把她按在我身邊？因為她不在我身邊，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她！你不懂！你根本不懂！”
古寒雲頹然坐下：“我現在覺得她隨時能要了我的命~”
問心和無愧聞言一驚，互看一眼，皆未接話。
古寒雲指指無愧：“你去給我拿壺酒來。”
“我們山莊沒有酒，你明明知道。”無愧說。
古寒雲輕笑一聲，瞧著無愧：“你從小到大一本正經，我倒想看看，要是哪天你遇到了心愛之人，會是什麼樣子！”他又指指問心：“你去！”
問心坐著並不動：“你是想喝完了發酒瘋，又去鬧她？”
古寒雲點點頭：“行！你們都不去，我自已去！”
說著，人便往外面走。
無愧伸手把他按住：“我去！”
無愧從後門出，一路沿著山壁走，走了大約二三百尺，拔開荒草走進一條兩人寬的石縫中間，走了大約五十步，出現一個石門。
石門兩邊有兩個石柱子，柱子上各蹲一隻蟾蜍，旋轉兩隻蟾蜍的方向，讓其對準對面石壁上壁畫的天鵝眼時，石壁內響起了齒輪轉動的輕微聲響。
片刻，石門開啟，無愧點燃火摺子，走了進去。
不消一會兒功夫，他便從門裡出來，手上多了一個白玉瓶。半個時辰後，一碟花生米和這隻白玉瓶，被無愧端到了古寒雲面前：“喝了就去睡，不許發瘋。”
古寒雲點點頭，很聽話的樣子。
可一個時辰後，再不記得他答應過什麼：“我要去問問她，我哪點比不上那個無業遊民！哪點比不上！！！她是不是嫌我落魄？窩在這山谷裡當農夫？我明天……明天就出谷！”
問心和無愧連忙捉住，往回拖。
問心一邊抓他亂刨的兩隻手一邊罵：“這點兒酒就醉了？別在這兒裝瘋！”
“奇恥大辱！”古寒雲還在喋喋不休：“奇恥大辱！！！”
無愧扔下他就走：“我去叫她來！”
“站住！”古寒雲突然道。
無愧回身：“還鬧嗎？”
古寒雲望著牆壁愣了半晌，吹了一口酒氣，搖了搖頭。
無愧向問心：“弄回房間去。”
古寒雲立馬掙脫問心，擺了擺手：“不回房間！我就睡……睡這裡~”
“依你！”
問心重新扶住跌跌撞撞的古寒雲，朝側邊的臥榻上走。無愧過來幫忙把他外套和鞋子脫了，弄上床去：“我再去拿床被子來，夜裡冷，彆著了風寒。”
問心嗯了一聲，看著床上的人已然處於半睡之中，問無愧：“不會真醉了吧？”
無愧道：“應該不至於吧？才這麼點酒。”
他看向案几上那個白玉瓶，瓶上貼著“甜咪咪”三個字。他拿時聞過，酒香中帶甜味，應是果酒，不至於醉人才是。想必古寒雲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搖了搖頭，回自已睡房拿了床被子，剛走到院中，看到唐姝帶著焦貴過來，低頭道：“唐姑娘還沒有休息？”
唐姝：“我看子灤還沒有回房，過來看看。怎麼，要睡在書房？”
無愧：“是的，已經睡了。”
剛走到書房門口，便聽到古寒雲在對問心說胡話：“你說我要不要娶姝兒的時候，把她也一起娶了？可不可以？你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