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

古寒雲反覆咀嚼這兩個字。

兩年，夠她好好恢復了。問心無愧兩個說了的和沒說的，他都清楚了。因為，他們給他安排了一個隨伺丫鬟——唐姝。

唐姝算得上是繡坊中長得最好看的姑娘，舞跳得好，性格嫻靜，為人十分低調。是製茶師唐竝【bìng】的長女，已是及笄之年。母親王氏，弟弟是少年玄衣衛的唐季春。

這一次，他沒有拒絕。

而本來準備給孟小竹的禮物，被鎖進了景泰藍盒子裡，重新拿了一個和碧玉盤龍平安扣墜子項鍊，交由唐姝捧著來轉送給她。

從此後，山莊日日夜夜，仍如往日繁忙。古寒雲仍對古謹治要求嚴格，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古謹治被逼得沒法，只好晝夜辛苦，以圖快速成長，少挨些罰。

祝恆也開始練功夫了，在西莊裡學，在後莊裡練。他還種了不少蘭草，用的都是他繪圖燒製的花盆，主子們的房間各送了一盆。

棗娘也給孟小竹送了一盆來，放在天井廊下。

繡坊的姑娘們，不只繡花，還做其他針線活兒。比如，做了秋衣做冬襖。

山莊前後四角的角樓修繕完成，何棹何楫在前莊左右各佔一角樓，問心無愧於後莊院前左右各佔一角樓，既作住宿之用，也作守衛之用。

後莊角樓可以俯瞰山莊，前莊角樓可以將匠坊和莊門子外盡收眼底。

而地裡的莊稼，經歷一輪秋收後，耕地寬了許多，又進行了秋播。為了延長大米的食用期，整個秋天米飯裡都添了玉米或紅薯。野菜，仍佔蔬菜的一半。

山中收了板栗、拐棗、核桃，也收了芋頭、蕉藕。

西莊院兒裡那棵巨大的桂花樹，落花成雨。

梅落先生和煙蘿拉開新洗乾淨的床單，小子們拿了竹杆敲打，收了不少桂花。裝在簸箕裡，晾在房簷下。待桂花落盡時，曬乾的桂花全數送到了廚房。

魚，仍是山莊肉食的主要來源。野豬和野狗，被獵殺得差不多了。但是，喜人的是，雞鴨鵝兔在大家的精心養護之下，發展迅速。唯一的母豬也下了一窩小豬崽兒，30個。羊也下了幾胎，多了6只。小牛犢長大了不少，馬群日漸訓練有素，玄衣衛能習馬上功夫了。

就連燈草帶回莊子的小狗，也長大了。每天跟著燈草和古謹治莊上莊下跑，古寒雲也訓了不少本事。比如，追蹤。

沈行舟偶爾傳訊回來，其中有一條，是張獻忠在成都稱王，建立了大西政權。

若不是返璞、歸真在纓婆婆大壽那天晚上，送了一個玉雕的觀音給纓婆婆，孟小竹還以為他倆已經出谷去了。但那之後，他們又像消失了似的，山莊裡無人看到他倆的影子。

老農張喜帶的一隻橘貓也生了一窩崽。

兩個，一公一母。

姑娘們特別喜歡，總抱著在前莊谷坪上玩。

匠坊簷下養的蜜蜂長滿箱後，搖了不少蜂蜜。除了廚房留的，孟小竹收到了一瓷罐子。是石燕抱來的：“何叔說，山莊有這蜂蜜，孟姑娘功勞最大，所以，分給你的最多！”

孟小竹收下蜂蜜：“代我謝謝何叔！”

石燕又道：“何叔還說：近來連日陰雨，天越發冷了，姑娘一定記得多穿衣，以免得了風寒。若是被子、襖子不夠暖，就讓鶯兒去跟繡坊說，讓她們再做。另外，雨大了就不要去林子裡採蘑菇了，反正孩子們也會去撿。”

孟小竹：“好。”

“還有……”石燕說了開頭，卻沒有下文。

“怎麼了？”孟小竹問。

“公子……”石燕邊說邊察顏觀色，見孟小竹沒有什麼太大反應，才又繼續說下去：“公子近日病了。”

孟小竹眼睛眨了眨，道：“大少奶奶醫術高明，按她開的藥好好吃就是了。”

石燕：“吃了，但是沒有效果。”

“什麼病？”孟小竹問。

石燕：“河魚之疾。”

“吃魚吃的？魚沒煮熟嗎？魚沒煮熟會有寄生蟲，跟洪泰他們說，寧願肉老些，也不要冒沒煮熟的風險，寄生蟲病嚴重可能會不治。”孟小竹問。

“不是！”石燕解釋：“就是洩肚，而且時冷時熱，還出冷汗。公子很是辛苦，眼窩都凹下去了。姑娘可有辦法？”

“無愧讓你來問的？”孟小竹問。

石燕低頭：“是。”

“他是不是把他那份的蜂蜜也給我了？”孟小竹又問。

石燕點了點頭。

孟小竹：“讓他別老在屋子裡待著，開窗通風。冷就烤火，多蓋被子。”

石燕：“就這樣？”

孟小竹：“當然要吃藥。讓他再忍忍。”

“好！”石燕轉身就往後莊跑去了。

孟小竹將蜂蜜放到櫃子上，對鶯兒道：“去拿個籃子，我們去山裡。”

鶯兒看天：“天都快黑了，還去採蘑菇嗎？”

“不採蘑菇，採一種草根。”孟小竹把門拉攏，往外走。

鶯兒去旁邊小屋裡拿了竹籃來，追上她問：“為何不讓其他人去採？或者明天再去。”

孟小竹停住，伸手拿鶯兒手裡籃子：“你不想去可以不去，採十來根就行。”

鶯兒將藍子搶回去：“沒說不去！我只不想姑娘辛苦。”

孟小竹：“這草不起眼，所以可能沒人認識。我先去採了來，帶回一根植株，交給他們。往後他們就能去採了。”

“鶯兒明白了。我們走吧！”

鶯兒挽起她的胳膊走出院落。

自纓婆婆壽宴之後，孟小竹和古寒雲幾乎無有往來。山莊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他們的刻意生疏。表面看起來，兩人皆無什麼變化。

孟小竹還和鶯兒到潭邊洗被單、床單、被罩。去洗的頭天，會跟燈草說。第二天洗好的時候，燈草和玭珠就來了，幫她們擰乾水。

孟小竹還在山裡撿蘑菇、靈芝。蘑菇交給廚房，靈芝交給阿西婭。若是發現了可以食用的野果，就跟何棹說，讓他帶人去摘。纓婆婆要做鞋樣子，她就去竹林裡撿筍殼葉，把毛搓乾淨，曬平了給她送去。自己做內衣褲和襪子，自己洗衣打掃衛生。

總之，凡是能自己做的，都不假手於人。

古寒雲成天都在忙，除了何秋帆和問心他們，沒人知道他在忙什麼。就連古謹治，也幾乎只在每日清晨的請安和被監督時才看得到他。

自從唐姝做了隨侍之後，纓婆婆也少去後莊了。她有了老太太們作陪，生活多了不少樂趣。如今，她喜歡做鞋子。給公子們做，給阿西婭做，也給孟小竹做。

還跟老太太們學了牢固、耐穿、實用的款式。

對於孟小竹和古寒雲兩人的狀態，纓婆婆和阿西婭感到很無力。因為這兩人面上的謙恭有禮、張弛有度如出一轍，幾乎找不出什麼破綻來。

但，明顯疏離了。

天色漸暗。當孟小竹帶著鶯兒還在土坡上撬酸巴乾的根莖時，中堂左右膳房的桌子已排好菜餚和米飯。纓婆婆和阿西婭等了一會兒，仍不見孟小竹來，叫彩舟去請。沒一會兒，彩舟跑回來：“婆婆、大少奶奶，孟姑娘和鶯兒不在房裡！”

“去哪兒了？”纓婆婆問。

彩舟跑出去問，半晌才回來：“好像去山裡了還沒回來。”

“什麼？！”纓婆婆和阿西婭皆驚。

右膳房的古謹治聽得動靜，要燈草出來問出了何事。

燈草打聽了，跑回去跟古謹治一說，古謹治站起來：“去告訴我叔叔！”

梅落先生道：“去找無愧公子。”

燈草應了，往後莊跑。

沒一會兒，無愧和問心穿過中常，便下山去了。

剛走到前莊，孟小竹帶著鶯兒走進門。看到他倆急匆匆奔來，孟小竹問：“天都黑了，你們還要去哪裡？”

問心：“找你們！”

孟小竹舉著籃子給他：“正好，你拿這去洗乾淨，搗爛煮汁給他喝。少少喝，不要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用，是我們那裡治豬崽兒瘧疾用的，治豬崽兒反正很有效。”

“……”問心和無愧面面相覷。

“記得少少的哦！”

孟小竹交待完，便往山上走。

問心趕緊拿了籃子去廚房倒騰。無愧卻把守門的門衛狠狠地罵了一頓：“出去的人沒有回來，也不曉得通報，你們站在這裡守什麼？！”

他不知孟小竹出門時跟門衛說了，會稍微晚一點兒回來，但不會太晚。門衛冤枉，卻不敢叫冤。中堂諸位見孟小竹和鶯兒安全回來，皆鬆了一口氣。

纓婆婆道：“下回出去，可要說一聲。”

阿西婭道：“就怕天黑走路看不清，萬一摔著了可怎麼辦？”

孟小竹道歉：“讓婆婆和大少奶奶擔心了，下回出門我一定留話。”

阿西婭吩咐彩舟：“跟洪泰說一聲，把飯菜再熱一下。”

孟小竹：“不用不用！將就吃了就行。”

阿西婭：“子灤都病了，天冷可不能再吃冷的。吃壞肚子，就不好了。彩舟，去。”

洪泰又把飯菜熱了一回，端來給孟小竹和鶯兒吃。

飯後，阿西婭又來看古寒雲。

看到問心在床前喂古寒雲湯藥，問：“這是何藥？怎麼就給子灤吃了？”

無愧：“回大少奶奶，這是孟姑娘傍晚山裡採的草根，說是可以試一試。公子冷熱一天，又洩肚一天，實在有些受不住了。所以，無愧斗膽，求孟姑娘想辦法。”

“原來如此。”阿西婭仔細看湯藥：“是什麼草藥？”

無愧將籃子遞給阿西婭，那籃子裡還有一根帶葉的植株：“這是孟姑娘採回來的。用的是根莖。這帶葉子的枝杆，是她採回來給大家辨別的。”

阿西婭拿起那根植物，仔細看了道：“倒是第一次見這種植物，孟姑娘想得周到，希望有用。”再看形容憔悴的古寒雲：“又不是糖水，且少喝些，看看效果。”

古寒雲停了口，點點頭。

唐姝給他擦汗，問心扶他躺下。

到了半夜，古寒雲身上漸漸覺得舒坦了，也能忍著不去茅房了。把感受告訴了守在身邊的無愧。無愧大喜，卻搞來熱水，給他洗澡。

洗完澡，古寒雲一身清爽。感覺了一下，似乎真的好了。唐姝給他重新換了床單被套和枕頭，和無愧一起服侍他睡下。

“你們也去睡吧！我沒事了。”古寒雲向無愧和唐姝道。

無愧和唐姝吹了蠟燭，掩門而出。

夜深人靜，古寒雲抵不住疲倦。

嘴角微微勾起，他帶著一抹久違的笑意，很快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