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孟小竹衝出門去之後，古寒雲就在屋裡發脾氣：“是不是我對她太好了？所以她才越發地放肆無禮了？！”
問心：“你是說她恃寵而驕？”
古寒雲指著問心：“你再說一遍！”
問心：“是你自己說的。”
梅落先生想笑，但又覺得不合時宜，強行忍住了，仍勸：“孟姑娘是無心之失，可公子為什麼要惹惱她？”
“我不知道！”古寒雲一屁股坐下，猛灌了一口茶。
問心：“我看你知道得很！”
“你什麼意思？”古寒雲惱怒。
問心可一點都不怕他，反問道：“你既然嫌棄孟姑娘嫁過人，覺得她不乾淨了，那你還招她做什麼？”
“我……”古寒雲語塞。
問心拿著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如果她說的是真的，又或者在那邊還有孩子，你又當如何？再或者，他相公其實對她還不錯……”
“夠了！”古寒雲沉聲。
“不夠。”問心放下茶杯：“她上次急著回家，想母親可能是真，那有沒有一種可能，也想……”
“我說夠了。”古寒雲瞪著問心冷聲道。
梅落先生忙勸：“問心，你就不要再刺激公子了。”
問心才不管他們，繼續道：“你連假設都不想聽，那如果是事實，你又該怎麼辦呢？”
古寒雲握拳低頭：“是我的錯。往後不招惹她便是，你滿意了嗎？”
“我滿不滿意有什麼重要？”問心正色：“得問你自己的心。”
梅落先生思索片刻，道：“若孟姑娘說的都是真的，那還真要慎重了。即便她從此以後沒有辦法回去，便只能……”
如何秋帆所言，做填房。
梅落先生沒把話出來，但古寒雲和問心都知道他要說什麼。
“這都是我們在這裡瞎琢磨，”問心道：“關鍵還要看人家孟姑娘怎麼想。雖然她是孤身一人，但咱們也不能強搶民女，是不是？”
古寒雲：“你再說，就滾出去！”
“惱羞成怒~”問心起身，瞟著古寒雲道：“我去看看無愧把人追著了沒有。別等下跑出去躲起來哭，遇到野豬野狗什麼的，再暈睡個十天八天就不好了！”
古寒雲聞言，果然氣焰熄了下去，不再吭聲。
梅落先生也拱手：“我去看看小子們。”
問心出莊也如無愧一般，先問門衛，再問守衛亭。不見蹤影，仰首便向山裡發出一聲尖銳的口哨。無愧聽到，回了他一聲。
問心便尋著方向去了。
到林子裡見到他倆人在摘樹上青綠色形如花椒的小果子，問：“你們沒認錯吧？我都知道這不是花椒，葉子不一樣！”
無愧：“我們又沒說是花椒。怎麼樣了？”
“罵了他一通！”
“嘖~”無愧搖頭，提醒他：“他是公子！”
“天子犯法都能與庶民同罪，他犯了錯，不該罵？”問心毫無愧疚之心，看他們摘得起勁，也抬手去摘果子：“哇！好香！是香料嗎？”
孟小竹：“是。”
“摔著了沒有？”問心將手中的果子放到她裝木姜子的船粑葉裡面，問。
孟小竹：“沒有。”
“孟姑娘，你討厭公子嗎？”
問心邊摘果子邊裝著不經意地問。無愧看他一眼，他向他笑了一下。無愧便不作聲，聽他與孟小竹交談。
孟小竹：“寄人籬下，我敢討厭他嗎？”
問心點點頭：“看來是有點討厭的。”
又問：“那你喜歡他嗎？”
無愧聽得惱火，這是個什麼問法？
不料孟小竹卻不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是他讓你來問的嗎？”
問心：“你希望是他讓我來問你嗎？”
“愛說不說！”
孟小竹將手中裝滿的船粑葉放到地上，重新拿了一張來，繼續裝。問心跑過去，挨著她道：“他現在腸子都悔青了，哪好意思來問你什麼~”
“那你們喜歡我嗎？”孟小竹停下來問。
“當然！”問心瞪眼道，還保證：“真真兒的！”
無愧搖搖頭，還是問心會說話。他不問孟小竹口中的“你們”是哪們，但他卻一口咬定都喜歡她！看來，古寒雲是承認了。
倒是坦白。
“那我也喜歡你們！”孟小竹說。
問心和無愧都笑了。
這“們”裡，那肯定包含了古寒雲了。
問心拍拍胸脯：“那我就放心了！”
孟小竹卻說：“我喜歡很多人。你、無愧、梅落先生、大少奶奶、纓婆燭婆、萱草、鶯兒……還有我的同學，我的老師，還有沈滄瀾和陳二娃。”
沒有古寒雲叔侄，等等！沈滄瀾他們都知道是她的同窗學長了，可陳二娃是誰？
“誰是陳二娃？”問心臉都垮了。
孟小竹：“我相公。”
“啊！”問心踩到了無愧。但他不管無愧，而是站到了孟小竹面前，不讓她摘木姜子了：“說清楚！你真嫁人了？”
孟小竹：“沒錯！嫁人了！如何？”
“小竹，讓你說出這些的理由是？”無愧很認真地問。
孟小竹不答。
問心：“如果……我是說萬一。萬一你回不去了呢？”
孟小竹望向前山的從天而降的瀑布，喃喃道：“只要功夫深，鐵棒都能磨成針，你們說這絕壁能不能也鑿出一條路來呢？那樣的話，我是不是就可以從來處回去了？”
“你不喜歡這裡嗎？”問心問。
孟小竹：“不喜歡。”
無愧問：“為什麼？”
孟小竹坐到石頭上：“因為我的親人不在這裡，因為你們終究會走出這山谷，因為外面的殺戮無法阻止。這是個亂世之末，後面的清庭也對漢人不友好，我不喜歡這樣的年代，也不想看到你們投身到這種戰亂裡。歷史，是無法改變的。上次我跟你們說過，張獻忠會殺人如麻，但你們不知道的是，後世對他的行為用五個字簡要概括，更讓人聞之悚然。”
“哪四個字？”問心問。
“張獻忠屠蜀。”
問心和無愧聞言，確實悚然。
“張獻忠屠蜀，又稱蜀禍，之後四川人口所剩無幾。而後戰亂多年，四川人最少時，不及他省一縣之眾，這就是歷史。我現在很後悔歷史學得不好，不能幫助你們。”
問心和無愧聽得眉頭緊鎖，不知道是該信還是不該信。
孟小竹自然看出他倆的心事，道：“我知道這對你們來說匪夷所思，對我也一樣。只有一條，現在還沒有發生而我又確定知道的，或許以後你們可以驗證我說的話是真是假。”
“是什麼？”問心無愧雙雙問道。
“有句童謠——‘石龍對石虎，金銀萬萬五，誰人識得破，買到成都府’。說的是張獻忠逃出四川的江上，沉寶的地方和巨大數量。藏銀之事是真是假，無法定論。就算是真的，你們也不用去找。因為後人找了幾百年，都沒有找到。但這句童謠確是從張獻忠走後流傳的。”
問心：“那他什麼時候逃走？”
孟小竹：“兩年後，十一月。”
“如果……，如果你回不去了，你也不願意和我們一起生活嗎？不出去，就在這山谷中。這樣很安全。”無愧問。
孟小竹：“我不知道。或許，我可以去見見我的先人。因為我們孟家是四川為數不多幸存下來的本土居民，也許在他們那裡我能找到我來到這裡的答案。”
“所以，你是想養好身體後離開這裡，對嗎？”無愧道：“這也是你說出你有相公的原因？你若能回去，你會回去找陳二娃。你若不能回去，你會出谷去找你的族人。你不想與公子有過多的牽連，你怕有所羈絆，對不對？”
孟小竹沉默。
問心表現出少有的沉穩，問道：“那你把公子置於何地？”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很感激他。”孟小竹說。
“僅此而已嗎？”問心追問。
孟小竹心裡有些難過，但還是對問心道：“僅此而已。”
問心點點頭：“明白了。”
“摘夠了嗎？摘夠了就回去吧！”
問心轉身，很難過地嚥了一口口水。
無愧拍拍他，拾起地上船粑葉裝的木姜子，對孟小竹道：“走吧！我向你保證，往後公子不會再為難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