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兒,你來了,過來坐。”慕雲初將手中的髮簪穩了穩,然後欲將常青的手執起,常青一時間也不知道出於是羞怯的緣故,便將手抽離了回去背在身後。見狀,慕雲初也不惱,只是笑笑掩蓋起了一絲尷尬之色。
“姐姐這麼早叫我過來是為了什麼事?”常青抬起未帶面具的面孔對上了銅鏡中慕雲初的眼睛,極其認真地看向了她。
慕雲初也將身子微微移開,吩咐室內的宮女全都撤出去後,她對著還站在旁側的飛鸞說道:“阿鸞,你前去主殿稟告皇祖母,我待會才能過去,不然讓皇祖母久等了亦是不妥。”
她雖說極其委婉地將飛鸞支了出去,難免還是會讓飛鸞有所起疑,畢竟上次公主就曾和常青密謀將自己暗算了,飛鸞不禁抬眼給了常青警告後,緩身退了出去。
見慕雲初將所有人打發了出去,常青頓覺事情的不簡單起來,他挺直了腰桿端坐在座位上全神貫注地等著慕雲初接下來要說的話。
“常青,如果大婚當日,阿姐要你同阿姐一起去揭露過往所有種種,乃至於是你的身份、你的母親……你願意嗎?”慕雲初忽而捧上了常青的臉頰,盯著他那雙藍色的眼睛,在常青尚未全然反應過來之際繼續說道,“就當是為了你的母親,為了她這些年來受過的苦……為了她本該得到的榮耀。”
冰冷的指腹搭在臉上越久也讓常青清醒不少,他無比清楚慕雲初在說什麼,可他只是劃過了一絲冷笑,將慕雲初的手甩開,“這是我聽過最大的笑話!為什麼這些年來沒有人願意為阿孃撐過一次腰?為什麼這裡所有人都將她拋諸於腦後?她這些年所遭受的痛苦和折磨根本就不是你,姐姐,你這個在皇宮中養尊處優的公主能夠理解的!”他憤怒的心緒幾近衝昏頭腦就在即將發洩之時忽而撞上了那雙淚眼婆娑的杏眼,他忽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有些歉意地看著慕雲初,最後他小心的在她身側蹲下替她拭去淚水,“姐姐……對不起……是常青不應該這麼說的……姐姐不要放在心上,剛才……剛才常青說的都是氣話……”
“嗯……我知道……”慕雲初帶有嗚咽的聲音悶悶地讓常青聽得很不真切。
“姐姐,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嗎?”常青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只是為了阻止北漠與大魏交好,還是為了解救那個……雁姐姐?”
慕雲初聽得他的提問後,就止住了淚起身離座在常青周身緩慢踱步道:“北漠與大魏本就是處在交好的和親之中,只要你的母親還活著還在世一日,這契約就不會消失。可現在是北漠先無視這原本就曾存在的契約,企圖透過再次和親而將此前違約一事一筆勾銷,那是不可能的事!不論是我作為公主,還是臣民,我絕戶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至於雁雙雪她……不過是本宮順帶能幫則幫的人罷了……”此言一出讓常青不禁抬頭仰望向了慕雲初瘦小的背影。
他不覺出聲,輕喚道:“姐姐……”
“無妨,此事阿姐並不會對你做出強求,一切都交由你自己來決斷,哪怕到最後都不會做出決定。阿姐也會用阿姐的辦法,讓這裡的所有人還姑姑一個公道。”慕雲初握拳在胸,眼中是無人能夠動搖的堅定。
她說完就離開了舒雲閣往長樂宮內走去,只留常青一人在原處思索著。
常青望著慕雲初離開的背影,眼中閃過的是母親的身影,她叮嚀的話,她憔悴不堪的面容,她眼中的期盼……他手中的拳頭緊緊而握,一拳打下將矮几劈成數瓣,此刻的他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是羞愧還是憤怒……
“恐怕今夜又是一個不眠夜呢。”麒麟邁著高貴的步伐在窗臺上緩步而過,它在心中感嘆著,而屋簷上玄錦正若有所思、憂心忡忡地看著慕雲初消失在主殿外的身影。
“起風了,誰又能從中全身而退呢?你能嗎?”
站在八卦騰圖中心的張衡盯著上空,忽而露出了一個詭譎的笑。
不遠處的袁知默正被幾個年輕力壯的侍衛用麻繩捆綁著,用布條堵住了還在碎碎念念的嘴,他就這般被請了出宮去。這恐怕對他而言已經是個不錯的結局了吧……
張衡也趁勢接替了他的位置成為了司天臺躋身最快、最年輕的司天監。
而經過一天一夜的兼程,陳卓一行人也來到了郊外,而林宗耀在將他送出城外後又向守衛們打點一番後才往回走去。這一路上來,不論是出於對林副統領的人情還是出於對陳氏的崇敬,幾位看守小哥對待陳卓還是和氣,陳卓也沒有受太多苦。
郊外的院落中,左薇似乎是已經逐漸習慣了這種農家的生活,這天她像往日一般起了個大早在院中操持著家務,而兩個赤鳶也如常般在院中的菜地裡除草,為了不讓左薇的表現太過異常,事先就得到訊息的他們並沒有將陳卓今日會被押送著路過此地的訊息告知左薇。他們相視一眼,又不動聲色地裝著不經意間向院外偷看上幾眼,看看遠處是否有所動向。
可一直到了傍晚,夕陽西沉之際,那馬兒才緩緩拉著囚車向院中駛來。
金色的光照在年輕的看守身上,他揚起手中的馬鞭,似有似無地拂過馬身,他知道此一去,不知何時何日才能返回故鄉,何不借此機會慢行些好好看看這裡的夕陽。其他幾個有一搭沒一搭地小聲說著話,生怕打擾了在囚車內獨坐靜思的陳卓。
然而就在囚車快要駛過那農家小院之時,才從忙碌中安歇的左薇正站在樹下休憩,她抬頭間正好撞見了坐在車中的陳卓,而陳卓也正巧和母親對上了視線,這一刻間,他們母子二人的眼中是又驚又喜又哀,喜的是對方的安危,哀的是如今這般境地。
陳卓忙意識母親不要發出聲響,就這樣左薇靜靜地看著兒子遠行去。就在此時兩名赤鳶也收拾好了東西,帶上了事先就有所準備的行囊,對著尚扒在院門前未回神的左薇說道:“煩請夫人與我等同行一道,世子此去克州山高路遠還望夫人能忍受則個……”
左薇喜不自禁忙連聲應下,她知道這一路她可以陪著她的兒子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