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鐘剛過,福安就急急忙忙地進了靜安殿正準備叫醒熟睡的帝王早朝,未料到隨著殿門大開,面前地毯上赫然呈放著帶血的布包。福安忙回身攔住正要魚貫而入的宮女太監,然而一個已經半步踏進殿內的小太監分明瞧見了什麼驚聲尖叫起來,引得眾人一陣騷動。
尖叫聲將內室的帝王驚醒,他睡眼朦朧地掙扎起身,從紗帳裡摸索而出,在燈火掩映中他也注意到了那個血包袱的存在,在他的眼神示意下福安小心翼翼地開啟了那個躺在地上的布包,不過一會一隻尚在往外滲血的右手出現在了眾人面前,宮女太監都相繼驚懼退步,相比起斷臂而言,她們更驚懼的或許是來自帝王無端的怒火。慕睿走上前去仔細打量著靜靜躺在布上的手臂,直到福安忍著噁心將手臂反轉一遭,慕睿方才看清了那虎口處的再熟悉不過的刺青。頓時,他臉上發青發紫,手上青筋暴起,當即屏退了眾人,命福安去宣佈今日罷朝之事,又宣了禁軍統領孟虎前來覲見。
可憐的孟老將軍夜巡完才得安歇才躺上床去就被即刻叫起,又見傳話太監神色匆匆便知此事並不簡單,便迅速披衣趕往靜安殿。
不多時,慕睿站在座前面色鐵青,孟虎跪在斷臂後誠惶誠恐說不出半句辯解的話來,此事本就為禁衛軍之疏忽大意而造成的,他只能以首叩地以示請罪,“此乃微臣之過錯,未能將禁軍嚴格管教以至於出現差錯,還望陛下責罰。”
“差錯?孟卿未必也說得太過輕巧,這斷臂都被人送到朕的寢宮裡,與朕的龍榻近在咫尺。下一次是不是要等朕人頭落地你的禁衛軍才有所警覺吧!”慕睿餘怒未消的將桌案上的奏摺揮灑了一地。
孟虎聽得響聲也未敢抬頭,而是沉聲說道:“微臣罪該萬死,還請陛下發落!”
“你只會這一句嗎?啊!讓朕如何發落於你是撤職、還是發配,這禁軍統領又有誰來做?孟虎啊,你這是存心氣朕呀!”慕睿將桌案拍得啪啪作響,震得殿外之人大氣也不敢喘一聲,而福安卻立在慕睿身側並無半點勸解之意。
待帝王發洩完畢冷靜下來後,他緩步直前將跪倒在地的那年事漸長的老將軍一把扶起,緩聲道:“此事並不能全怪於你,但禁軍是該整頓整頓了,孟卿的位置是任何人都接替不了的,朕相信你。但……”隨著帝王語氣的轉折孟虎身形微顫了一下,慕睿有所覺察反而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接著道:“孟卿身子骨大不如以前了,就不罰你軍棍處置了。但昨夜值守之人給朕好好審訊,若是審訊不出來也大可不必留著那些廢物!限你今日之內將有用的東西都給朕榨出來,否則有禁軍好受的。”
孟虎忙領命退下,福安相送而出,靜安殿的殿門、窗扇也隨著他二人的退出而緊閉起來。
沒一會兒,幾個黑衣人就從屋頂落下跪在殿中,慕睿扯過案上的布包丟在他們面前,“可有人識得是誰的手臂?”
見幾人抬眼細瞧之後相視一番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慕睿輕笑起來:“一隻斷臂如何能識得人?背後之人必然只是為了引得朕的恐慌。不過近來外派之人可有人失蹤或者失聯?”
“回主人的話,近來任務繁多派遣出去的人並不一定能及時回信,況且刺殺公主之人尚未回全,徹查此事恐怕還需要一段時日……”
“廢物!都是一群飯桶!連這點事都辦不利索,讓人抓了個正著,還越過了你們的眼線光明正大地把這放進了朕的靜安殿,朕還培養你們做什麼?”
“主人息怒,我等自會自行受罰,亦會嚴審昨日的“眼睛”。方才我已急召“獵鷹”,想必不過幾日便能查出失手之人,還望主人寬心。”
聞言,慕睿冷笑一聲,“若數日之後仍沒有結果,你們幾個也不必再出現在朕的面前。殺——無——赦——”最後三字從他的口中一字一頓地說道,餘音迴響在大殿內像是毒蛇吐信的嘶嘶聲,纏柱而上令人無端地升起一股惡寒之意。
慕雲初端坐在舒雲閣高處靜賞著靜安殿的鬧劇,待巨幕落時她輕聲對身側地人說道:“做的不錯,上鳶。希望你給御騎下的絆子也足夠,好戲可以開場了。”投石入水必將激起千層波瀾,至於花落誰家還尚不可知。
她輕抿了一口藥盞中溫熱的湯藥,微皺了一下眉頭,接著說道:“至於芳滿庭一事,如若本宮親自出面頗為不妥,反倒會引起皇叔的警覺,到時你可以替我行事,或者你覺得不方便也可以找個穩妥還要信得過的人來。不過當下之事,便是摸清芳滿庭現下如何,其中經營如何,還有那老鴇背後的勢力是官是商?最好就是能給本宮找出能夠不費吹灰之力悄無聲息地拿下芳滿庭的手段來。”
“是。”上鳶不帶一絲遲疑就領命而去。
既然“他”願意將赤鳶交予公主手中,那麼就意味著赤鳶將不再潛默,而自己的麾下也將重現江湖與朝堂之間。或許新一輪的競爭就要開始了,“他”也做好了玩賞這場“遊戲”的準備吧,只怕大魏自此又將重新陷入權位鬥爭的漩渦中去吧?不,不對,當是那場將歇的旋渦又將在“他”的推手中越旋越大。上鳶這樣想著輕車熟路地躲過御騎的“眼睛”向著都城七十二坊最繁華的地段而去,在這裡無人所知的地下有著他們的聯絡點。他將慕雲初吩咐過的任務先分發下去,後又命人在暗中向御騎分派出的“獵鷹”下手,向在都中穩坐的帝王投放下煙霧彈。
半日未過,慕雲初便得到了新的進展,她倚在貴妃榻上瞧著剛剛從上鳶那得到的寫有訊息的紙張。“如此甚好,也難得那老鴇連年拖欠稅款竟然沒有他人發覺,原是那狗官替她遮掩其事,兩相勾結合作,看來芳滿庭還真是個硬骨頭。”
“可為何公主還覺得好呢?”上鳶不解地問道。
“此事說難辦也難辦,說簡單也簡單,只看你到時候能不能把它漂亮的了結了。”慕雲初用指腹舒緩著隱隱作痛的傷口輕聲說道,近日來的好事讓她的臉上終於染上了幾分血色,也讓太后放心了不少。
“公主請說,屬下必將此事辦得妥當。”
“今夜你兵分兩路,一是替我拜訪拜訪京兆尹吳敬之大人,如果他不願意放手那就由不得第二天早上出現在彈劾奏章上的諸事俱細。二來或許老鴇那邊並不需要廢太多精力,將她威脅一番,若是敢搬出京兆尹來想必她也活不出都城。”慕雲初頓了頓,“若其中有什麼疏漏或是有了差錯你見機行事便可,還有保證你自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赤鳶之人萬萬不可落入御騎之手。”
“遵命,不過要是京兆尹不肯從又當如何?”
他不可能不會從,那麼愛惜錢財機遇之人又怎會輕易放過一個將連年虧損的青樓轉手的機會,更不會捨得將這一個好不容易得手的官職就因此而放手。”慕雲初輕撫起因長久看紙卷而略微顯得痠痛的眼眶,隨後指向几案上的一封書信,說道:“對了,還有把這封書信放到安正侯府世子的書案上。”話音未落間,上鳶分明從她的眼睛瞧到了一閃而過的狡黠,便知此事本非送信那麼簡單,但也應了下來。
隨著夜色來臨,京兆尹府的寧靜夜晚和往常別無二至,與之相配的是那冷清如常的芳滿庭。但上鳶進入安正侯府的路並非是一帆風順,雖然躲過了帝王安插在其中的“眼睛”卻沒有躲過陳卓的耳朵,月色透過窗欞正好映照在出鞘的長劍之上,散發著陣陣寒意的劍鋒恰到好處的抵在了上鳶的喉嚨上。
“你是誰,所來為何事?”陳卓冷聲問道。
上鳶鎮定自若地將手中的書信交予了陳卓,卻沒想到陳卓未曾看上一眼就丟在了一邊,手中的劍依舊沒有收回的意思,“你能潛入侯府而不引起御騎的注意說明身手不錯,但被我發現了說明略遜我一籌。既然信送到了,你就回去覆命罷,指不定讓她久等了呢。”劍鋒收回其芒藏於劍鞘之下。
上鳶對公主此舉的目的而感到迷惑不堪可出於職業的準則也並未多問一句,不多時他就出現在了舒雲閣中。
聽得身後有人點足落地的聲音,站在窗前向著靜安殿前的方向遠眺的慕雲初低聲問道:“此事如何了?”
“屬下一一辦妥了,還請公主過目,”說著便從懷中掏出一疊紙張,“這有芳滿庭的地契、房契,還有餘下幾位姑娘的賣身契。至於老鴇怕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是嗎?原來吳敬之還真是那種不念舊情之人呢,這樣也好,不必髒了你的手。”慕雲初微微皺起眉頭語氣裡明顯沒有先前的輕快之感,隨後她話鋒一轉,“信送得如何,一切順利嗎?”
“恕在下無能最後還是被世子發現了。”上鳶語氣中明顯充滿了無奈。
哪知慕雲初卻笑了笑,“無礙,只要路探明瞭便好。時間不早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事嗎?”
上鳶“啊”了一宣告顯沒有反應過來,臨近離去之刻方才想起還有事沒有稟報,“公主,只是那芳滿庭餘下的女子姿色頗為一般,有甚者更別提琴棋書畫,恐怕公主想要振興芳滿庭還需要一段時日。”
“多謝上鳶提醒,本宮自有打算。”
明月皎皎,秋風習習,似乎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