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飛鸞離開後,慕雲初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上,她輕輕伸起手任憑透過紗簾的光芒打在手心,手指翻飛間是稍稍休憩時的鬆懈,她終於露出了個輕鬆的笑容,彷彿心頭間被啃食的疼痛不再存在。
常青在旁側安靜地吃著飯沒有出聲,貓兒在爭鬥後疲乏襲來也陷入了夢鄉之中。時間靜靜地流逝著,直到屋門“吱呀”一聲開合,伴隨著飛鸞與龔清璉的走近,屋中的時間似乎才開始流動起來。
龔清璉立在床邊等待著飛鸞緩緩將紗簾掀起,直到慕雲初半倚坐起來似笑非笑地看向黑紗背後的龔清璉那眼睛後,“怎麼,舅舅不責怪雲初任意妄為了?”龔清璉並沒有接話,而是說道:“雲兒叫我過來不會是讓舅舅我看你這副模樣吧。”言語雖輕,但其中火藥味極濃。慕雲初聞言卻是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她朝著遠處正在收拾碗筷和乾坐著的常青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本宮有話要同舅舅說。”
飛鸞、常青二人也沒多說什麼,跪久了的常青難免腿軟,可為了不讓慕雲初擔心也在飛鸞的眼神示意下,勉強如常一般走了出去,才到門外就一整個人癱坐在了門檻上。好在動作夠輕,沒能引起屋中人氣勢相交的二人注意。
許久之後,竟是龔清璉敗下陣來,他問道:“雲兒還有什麼同舅舅說,難不成讓舅舅我給你安排你的後事吧?”一句話嗆了出來絲毫不在意慕雲初的想法,他看著慕雲初一次次將自己的生死度外,為一些在他看來毫無干係的人操心,屬實不值當。他這個做舅舅怎會不生她的氣?
像是預料到他就是這般態度的慕雲初也沒有覺得意外或是覺得舅舅口不擇言,她只是無奈地笑笑,低聲說道:“舅舅果真料事如神,不愧是南疆萬人敬仰的大祭司,這麼快就知道了雲初的想法……”她擺弄了從肩上垂下來的青絲,並未在意龔清璉已經氣極將帷帽摘了下來,反而繼續說道:“雲初不過數日之間必將命不久矣,不過在此之前想必舅舅定能讓雲初平安無恙的離開大魏前往南疆……”
此話一出將帷帽放在高几的手一滯,龔清璉回身時臉上的怒容倒是消散了不少,他快步上前走到慕雲初榻側坐下,鄭重地問道:“此話可當真?”
“當真,”慕雲初輕輕點了點頭,“不過雲初恐怕還得拖累舅舅一番,只要這兩事成了,雲初我必然會與舅舅回去,”見龔清璉眼中的失望,她又連忙說道:“舅舅不必擔憂,這兩事事成不會耽擱太久,不過舅舅恐怕到時還得捎帶上常青一人。”
“是嗎?”龔清璉看著慕雲初那張胸有成竹的模樣可心下也連帶著質疑之意,面上並未戳破。
“想必舅舅這連日在宮中也沒少在宮中的境況上下功夫,至於出宮的路就得靠舅舅了……不過我這樣一走也恐怕不會引起多少人的懷疑……”慕雲初最後像是在兀自言語一般,讓龔清璉一知半解。
他並沒多問而是說道:“此事我自有安排……”
但還沒等他說完,慕雲初就打斷了他話,“離開之事,雲初自有打算,不妨到時再一一向舅舅言明。”她臉上已然寫滿了睏倦之色,顯然她並打算在繼續和龔清璉交談下去。
臨走時,龔清璉還是如往日一般替她把了脈,在搖頭嘆息中走向閣外。
而慕雲初也在屋門關上的那一刻酣睡了過去,這樣一番談話就耗費了她不少精力,看來自己得為那日一戰做好充足的準備才行……帶著這樣的想法她打算現下的一切都暫且放手交由上鳶去管。她的枕頭下是一封才不過幾日的書信,外殼上正是赤鳶的符號,不過誰也不知道這封信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封口處卻顯然有了裁開的痕跡。
銀清歡那邊也甚是不太平,才來到文恪殿前北漠使者就沒少給她臉色,有人甚至還抱怨起來皇帝的待客之道是否太過疏忽,甚至連驛站遭賊一事都被他們拿來說事。一時間銀清歡都在懷疑他們究竟到底是為何而來,直到何謹一臉笑著走上前來,說道:“這從婚期定下來已過許久,不知大魏這邊的安排倒是令可汗有些焦灼,不知大魏的太后可否通融通融讓我等也參與其中……”
銀清歡的眼神在一側的大臣身上來回掃射著,直到落到了禮部侍郎秦益劭的身上,他惶惶恐恐地打了一個寒顫也未敢出言,在但一群人的目光中他直接跪倒伏叩在了地上,寬大的官服也未能遮掩他一身肥肉的顫抖,“臣……臣……知罪可……大婚一事……皆由……皆由……禮部尚書一人親自操持……臣……臣並不知道其中詳細……”此言一出沒少引得大魏中臣一片議論,可也引來了北漠使臣的一片噓聲。
見場面一時混亂不堪,無法開口繼續說話的銀清歡端坐在昔日慕睿的座椅之上,揚起手中的驚堂木高高一拍,一聲落下秦益劭身形一顫,手中笏板一偏。可無人在意他這副模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銀清歡身上,“秦侍郎這就是你為官的居要嗎?你自知禮部尚書下獄也不曾想過就此接替起他的工作,如此失職該當何罪!”
隨著她一聲喝下,秦益劭急忙穩住了無形之中似有人要替他摘下的那頂烏紗帽,急忙連身辯解道:“微臣知罪,微臣知罪……”他似是猛然記起什麼,忙將頭抬起對著銀清歡連聲說道:“臣……臣記得……記得禮部尚書歷來做事都會記在冊子上……說不定……說不定那冊子上就留有大婚的諸事俱細。”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地想要挽回什麼,可一切都為時晚矣。
“很好,福安,你且去官衙將禮部尚書寫的東西給哀家拿過來,”銀清歡先是和顏悅色地對旁側立著的總管太監說道,然後厲聲回首間對著殿外的侍衛說道,“來人,禮部侍郎秦益劭翫忽職守,念在大婚將前諸事居多,暫且將他拖下去五十大板伺候,記得切莫將他打死了!”
當聽到自己能僥倖躲過一次的秦益劭鬆了一口氣,可隨後殿外不多時就傳來了他的哀嚎聲。
福安也將陳卓寫下的冊子帶了過來,其中種種交代的諸事禮儀都詳細可用,不免讓銀清歡有些感嘆這孩子的心細,可惜瞭如果不是帝王作梗,今天也不至於在北漠使臣面前丟盡了大魏的臉面。
這下北漠中人在無話可說也無法借題發揮,尚且只有何謹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來說道:“不知可否將這婚期再提上前來,不過這兩日之間?”似是挑釁一般他將目光掃視一週後繼續說道:“這正好可以給大魏帶來點喜氣,把這汙穢除盡了不是更好……”最後他將目光落在了銀清歡的身上,“這在中原應該怎麼說來著,沖喜……是吧?”無辜中夾雜著莫名的意味。在場所有人心下都知道他在說什麼可也沒有出言制止,那些魏臣臉上的憤怒反倒讓北漠臣子臉上多了幾分喜色。
一切都靜待著銀清歡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