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日子來相較於慕雲初只能呆在舒雲閣寫寫畫畫的悠閒日子,陳卓可是忙得腳不沾地。不論是帝王認親還是與北漠聯姻種種都要由他這個禮部尚書親自操持,偶有幾時甚至連母親那都忘了去請安,更別提在深宮中的慕雲初。
殊不知帝王本就藉此機會暗中對安正侯府伸出了手,由赤鳶送來的信箋他收在懷中仍來不及拆封,可風聲來得急還是讓他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但他總想著先將手頭上的事處理妥當再做細究。直到一天他處理完政務又將後續瑣事一一理清,隨後拖著疲乏的身子乘坐在歸家的小轎上正欲小憩之時,忽聽得遠處一陣馬蹄聲疾馳和街上婦孺幼兒的驚呼聲。
馬蹄聲越行越近到轎邊放緩了腳步,陳卓很是清楚自己的小轎已然被人包圍了起來。他不動聲色地穩坐其中,也未將車簾掀起一探究竟。
很快轎外那高頭大馬上的人率先沉不住氣來,他將手中的聖旨一揚,卷軸鋪開間高聲喝道:“聖旨到,陳大人為何還不出來聽旨!”引得路人分外注目。
在眾人探尋地側目中陳卓緩緩掀簾而出,見來人他眼中劃過訝異之色,頃刻間眼中的驚起的波瀾隨後就平靜了下去,來者正是秦桓。
秦桓見陳卓走出來是那般的從容不迫,也知道此事其中牽涉,他便將手中的馬鞭高高揚起,又陡然擊下打在空中發出急促的鳴響,像是警告一般環視向周圍看熱鬧的人群。“此事關重大,閒雜人等不得旁聽!”
但一石激起千層浪,此話一出反而引得了人群中一些痞子的叫囂,“嘁!有什麼聽不得的,不就是那安正侯貪了賑災的錢財,這不是你這位官爺在奉命徹查嗎?”
這下可好秦桓本意只是將陳卓暗中押送回宮中,不想引起旁人注意,現在反倒適得其反,令他頭疼不已。可他手下計程車兵的不悅已然達到了一定程度,見狀他只能讓人前去將那些個張口就來的痞子教訓了一頓,終於在人群作鳥獸散後朱雀大街歸於了難得的沉寂。
秦桓翻身下馬快步來到了陳卓的跟前,無奈地說道:“還請世子和我走一趟。”
陳卓點了點頭也不再說什麼,正欲跟了秦桓就走。可秦桓見他一臉倦態,又加上前日公主對雁雙雪的庇護倒是讓他稍微改變了自己對公主的看法,像是順帶回報般他突然對陳卓說道:“此路稍遠,世子金貴,不妨乘轎與我同來吧……”
陳卓抬眼看向秦桓,“這恐怕不合適……”
見他要推脫,本就耽擱一些時間的秦桓有些急躁地道:“我說!我看你這樣也走不了多遠,省得半道里睡著了耽誤了我的時間,待會挨罰的可是我不是你!”
在他的言辭激烈下,陳卓不再言語轉身踏回了轎中。現下可好本是押解犯人,卻在旁人眼中成了會送回宮。方才出言的痞子反受到眾人的奚落,可就算他們敢挑事可在那群士兵利刃下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到了城樓前,陳卓就被人帶進了地牢之中,讓他感慨的是這一路上來士兵對他維護,不論是守衛還是獄卒,對他的態度沒有奚落有的卻只是畢恭畢敬。這些不過都是陳家歷代在軍中積攢下的名聲和威望,陳家先祖隨魏太祖一路相伐助慕氏登上高位,這才有了陳氏今日的榮光。在無數君王的猜忌中陳氏一步步放下兵權轉武為文,可終究也沒能躲過跌入谷底的劫難。
陳卓看著手上的枷鎖望著這方渺小的牢獄,一時之間倍感淒涼。當秦桓口中念出聖旨的內容時,他沒有過多的外露心緒,他也不在乎秦桓那同情的目光是多麼讓他打心眼裡厭惡。父親兢兢業業地操持政務,小心翼翼地混跡在這魚龍混雜的官場上,這一切的努力在這一瞬間成了過眼雲煙,誰會在乎,誰又會在這風口浪尖上提陳家陳氏說一句公道話?他雙手緊握成拳,“你念夠了沒有?”語氣中盡是怒火。
這突如其來的話將秦桓有些出愣,但他也理解他的心情,便就將手中的聖旨一收,退出了牢門,只留下陳卓一人站在雜草堆中面對著斑駁的牆壁出神。
此刻的安正侯府內也亂成了一鍋粥,在尤氏歇斯底里地吼叫聲中官兵們抄沒了府邸,婢僕家丁亂做一團,此刻在沒有人關注的院落裡,赤鳶已然開始了他的行動。
左薇急得在屋中來回走動現下府內是出不去了,也不知卓兒如何……若然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就在她陷入自我安慰時,外面傳來了官兵叫門的動響。她走到門的跟前可沒有開門的意思,就在她指尖顫抖著將屋內的門栓反鎖之時,背後忽然被誰猛地的一擊,她兩眼一黑中陷入了昏迷。
赤鳶已經處理了先前上鳶夜探安正侯府所發現了御騎眼線,他扶過夫人癱軟的身體給她口中餵了一顆藥,隨後將她掛在了她自己事先準備好的白綾上。不過他在其中動了手腳不至於夫人會因此身亡,敲門聲愈大他手下的動作越輕越穩,就在他飛身離去之時。門也被迫開啟,當為首的人看到那高懸在上的婦人一時間就慌了神,但待他們將她放下之時,她早已停止了呼吸。
陳乾、鹿鳴聽得響動掙脫了束縛衝上前來,卻只見禁軍副統領林宗耀命人抬著一具屍體從屋中走出,在風的吹拂下白布翻飛,左氏那張蒼白如雪的臉露在了眾人面前。尤氏驚呆在了原地,張著的口中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響,讓她意想不到的或許是兒媳的貞烈,亦或是左薇對帝王無聲的反抗。
一時間,陳乾出言破口大罵起來,但林宗耀沒有理會他的口中狂言,而是在靜默中走了出去,風中裹挾著的罵聲卻依舊傳到了他的耳中。
“林宗耀你這忘恩負義的狗東西!別忘了你是怎麼當上的副統領,就你……如果不是我讓你……侯爺能推舉你……你也能有今天……你做你的白日夢去吧……”罵聲無休無止,惹得他一陣惱怒,他腰間的佩劍開了又收,收了又開最後實在忍不住的他衝了回去將禁錮在侍衛手中的陳乾掀翻在地,他揪著他的衣領,兩人四目相對之時,他眼中透出的哀傷和無言的淚水讓陳乾的怒容稍有收束。
但很快陳乾就接著罵了起來,“你裝什麼裝,在這裡惺惺作態給誰看,有種你把我殺了呀!”仰躺在地上的他肆無忌憚地喊叫著。可末了他低聲說了一句,“記得照顧好世子。”兩人年輕時在沙場上並肩作戰多年,對對方再瞭解不過了,只是方才那一眼陳乾便也知林宗耀心中的苦楚。
林宗耀起身冷冷地說道:“把他帶下去,連同他一起。”他抬手指向了鹿鳴的方向。現在最重要的不過是能夠讓陳家人多在自己的手上,自己還能多護住他們一時。
尤氏望著這被打砸的院落,被殘敗的花樹,一時間心中氣血翻湧中昏死了過去。但很快就醒了過來,口中說著他們不懂的瘋言瘋語,發著癲向府外跑去。林宗耀沒有派人攔她,而是任憑她遠去。尤氏跑到了國公府門口,苦苦哀求著能夠見承英公裴苒一面,然而面對她的是國公府僕從無情地驅趕。
“去去去!哪裡來的瘋婦!”
在眾人的鬨笑聲中尤氏被摔出了門外,她似乎沒有感到任何不妥之處,口中喃喃說道:“承英公家小姐和我家哥兒結了親的,我家哥兒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她這般重複著走在大街上,絲毫不顧及旁人的指指點點。
然而不遠處乘轎而過的張庸看了心下不是滋味,只命人將她攙了去別院,好生照料著。
一時間碩大的安正侯府敗落了,府門被封條封住,旁人路過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了什麼晦氣。
在文恪殿內靜候佳音的慕睿見林宗耀前來,疾步迎了上去,口中難掩欣喜,“她終於肯見朕來了?”
林宗耀搖搖頭眼中的晦暗在盔甲的遮掩下掩藏過去,“回陛下的話,夫人她……夫人她去了。”他不再打算停頓,口中急急道。
聽完林宗耀的彙報,慕睿似是不信般向外走去,當他再次見到與愛妻一模一樣的人靜靜地躺在草蓆中時,他終於在崩潰中發了瘋隨後兩眼昏花間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