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初就這樣在兩位皇兄的陪伴下在明秋莊逗留了數日,而慕君霽也為自己那日醉酒後的失態嚮慕雲初賠了罪,他外表的行為舉止看似恢復了作為一個兄長原本的模樣,但心底下依舊對慕雲初懷有著男女之情。在細微之處仍能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然而慕雲初近來連日都將思緒放在芳滿庭上,對此並未有所察覺。
日漸臨近烏多前來大魏的日子,慕君珩和慕君霽也在各位朝臣的催促中提前返回,留下慕雲初一行人慢慢從郊外向都城往回去。但慕雲初並未急著回宮,而是招搖地踏進了安正侯的侯府內,原來那日義母被無端欺辱的風聲也在宮女的議論聲中入了她的耳朵,這一行無非是想給那尤氏來個警告。
左薇見了她幾近恢復到康健的身體自是歡喜,可眼底藏著的憂慮卻沒能躲過慕雲初的眼睛。她持起左薇的手在院中彎彎繞繞地走著,直到一處僻靜之地方才停下,“義母近來可否安好,不知老夫人她還有沒有再為難您?”關切之意溢於言表。
左薇輕拍起她的手道:“我好得很呢……老夫人她回來之後便也沒有為難我,也不知道是誰在背後嚼舌根子,居然讓小初你聽了去。義母的事不必掛懷,當心好你自己的身體才是呀,若再出了什麼差錯要是你娘九泉之下有知恐怕會傷心得不得了的。”當她提起慕雲初母親時眼眸中的溫柔如海洋般將她包裹在其中。
“可是,義母是否在憂慮什麼,如若此事不便告訴兄長亦或義父,也可說與我聽呀。”慕雲初見她仍舊有所隱瞞,又因回宮之刻在即不得不言明道。
“是卓兒說與你的?我以為能瞞得過他……”左薇低聲自言自語道,眼神忽而黯淡起來,將視線投向了不遠處的湖泊上。“那個小兔崽子明知你病了,怎麼能添亂呢……”
“義母!”慕雲初見她又要岔開話題忙打斷了她,“既然義母不願意說,初兒也不便強求只是如果真的遇到了什麼麻煩事一定不要憋在心底。皇祖母還在宮中等我回去,初兒也不能久留這就告退了。”說著也就準備拜別之時,被左薇一把抓住衣袖,可那張臉上卻依舊寫滿了猶豫,“記得替我向太后問安,還有好好照顧好自己。”慕雲初終究還是沒能從她的口中得到什麼。
正當她踏出府門正準備走上馬車時,朱雀街上的喧鬧和騷亂引起了她的注意,不過她並沒感到意外,而是對著不解的飛鸞低語道:“想是北漠的可汗烏多來了,除了他恐怕今日的朱雀大街也並不會那麼熱鬧非凡。”
“殿下如何得知?”
“可以從兄長還有義父看出來呀,此非上朝的時間,而他們又出去的那麼整齊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而義母也沒有著急之意可見朝中必然有事,而現在朱雀大街人聲鼎沸自然就可以猜的出來嘛。”
飛鸞任由慕雲初信口胡謅著,她其實心下明白這不過是赤鳶提前打探來的訊息,而她之所以知道赤鳶的存在無非是來自太后的信任。
“對了,我們迴避而行趕在烏多到達宮城前從側門回到宮中。”慕雲初瞧了一眼身側似乎不動聲色的常青說道,隨後她讓飛鸞帶著常青坐進了馬車內。
於是就在兩條不同的大街上兩輛不同的馬車一前一後、一快一慢地向皇宮行去。
皇城之上,慕睿居高臨下地站在那裡看著那個不著調的可汗的車駕緩緩靠近,只是離他近的福安將他的憔悴看在心裡。連日來御騎下派出去的人不是失蹤就是失聯更有甚者橫屍他所,而探查毫無進展反倒折了不少人在其中,袁知默這滑頭又將那卦象與占卜的結果說得模稜兩可,更是讓他心煩意亂不已。幾日來那靜安殿的杯碟茶盞不知被他砸壞了多少套,還有的奏章大多也被撕扯成了數瓣,不少臣子都承受了來自帝王無端的怒火,但仍是有些忠諫之臣不少上奏,讓慕睿頭疼不已。好在福安知道帝王那心中的唯一慰藉與心底的柔軟,一日中將那端怡皇后的畫卷無意間呈現在帝王面前,才讓慕睿剋制了不少心中的怒火。只是自此又失了眠,好在有沈貴妃的存在這才讓慕睿能少有精神撐著龍體站在城牆之上親自迎接北漠可汗的到來。
烏多這一趟來得可謂是準備頗豐,他帶著各種新鮮的玩意和大批的商人、雜耍演員甚至是北漠的奇珍異獸,從中便可窺視出他前來議和應有的誠意。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還未曾到達的這片土地之時,已經有人在慕睿的心中種下了疑心的種子,此情此景在慕睿的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當他的車隊走到宮城之下時,慕睿這才帶人緩慢地從城樓上走下歡迎他的到來,帝王的態度不冷不熱,烏多的內心充滿了試探。烏多能夠獲得掌握北漠的大權靠的並非是心計,而是倚靠著母家的勢力,以及母親與手握兵權的叔叔烏默的私情,故而他才能在一眾兄弟中脫穎而出,但這樣上位的方式並不能使他的兄弟們服眾,故而北漠一直有勢力揭竿而起討伐著他的存在。現在他的心中只希望能夠與大魏握手言和以便叔叔在北漠清剿不臣服於自己的反賊,所以他此刻的心情是忐忑的便也沒有注意到帝王的異常。
兩位國家的掌權者就這樣各懷心事的走入了皇宮中。慕雲初的車輦也正巧駛進長安宮內,而太后早就在宮門前等候了,但見那慕雲初與之前相比更紅潤的臉色,銀清歡也安心不少,她替飛鸞接過從馬車上走下來的慕雲初的手說道:“今日舟車勞頓,你身體方才痊癒不少,今夜的接風宴你就不必前去了,留在宮內好好安歇,可千萬不要亂跑。至於陛下那邊,哀家自會說清。”
慕雲初似乎理解了皇祖母的想法,從古至今歷代數朝哪次國與國家之間的議和都和聯姻脫不了干係,現下前世的自己早已嫁做人婦,而今自己尚是獨身一人,若是烏多將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可就難了,無疑會讓自己的南疆之行的計劃難上加難。於是不過片刻她便答應了太后的要求乖乖在舒雲閣呆了下來,屋內燻起的安神香讓她昏昏欲睡,尚在清醒之餘她急忙喚來了常青對他低語了數句後才安心歇去。一隻白貓握在她的懷中傾聽著她的心跳,一隻黑貓警醒著瞪著雙眼在她的身側戒備著。
常青聽了她的話後也不再舒雲閣外守著,而是難得去了後院中練劍,一招一式中皆透露出殺意,劍光之下不少枯枝落葉成了他發洩的唯一途徑。手上因聽得烏多前來而暴起的青筋也隨之隱淡了不少。
宴席之上,北漠與大魏的朝臣相對分裂而作,只是雖然烏多臉上保持著溫和的笑意,但席間不少人依舊透露著不少敵意,而大魏中本就有不少愛憎分明的朝臣見對方如此神色自然也就難看起來,於是氣氛開始變得僵硬,令在座者甚是不適。但慕睿似乎並沒有想要調節的意思,太后也在觀望之中,烏多不知如何解決只能在暗中使眼色,但並沒有得到理會,看著自己家的臣子如此不給面子,他頗為無奈之時,何謹卻站了出來說道:“烏默大人雖因公事在身不能前來,但他也曾向在下交代再三定要向大魏皇帝表示他對兩國交好的友好態度以及支援。”此話一出,北漠臣子的臉上固然難堪但也不得不軟和起態度對待起大魏的朝臣來。
慕睿對此在心下冷笑一聲,“如果北漠真有交好之意,那朕派往方、安兩州邊境打探的御騎又去了哪裡,烏默不就是在那裡嗎?”
這下何謹反倒提醒起了帝王那烏默的存在,更讓他的疑心又加重了三分。
酒過三巡之刻,等待良久的銀清歡終於等來了議和的正題,只聽那烏多借著醉意說道:“孤在北漠早就聽聞大魏王宮中有著一個明珠,可今日宴會之上為何沒有她的身影?”
此話一出讓快寂靜的大殿再次喧鬧開來,“她身體不適不便見客,故此朕沒有讓她前來。”慕睿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樽說道。“那不成他也得知了她的天命不成?將朕的御騎抓去嚴加拷打只為此事?”他在心中想到,原是那亂葬崗的地道查得了些許線索,而線索的指向卻是一家北漠的商販。
烏多輕笑一聲,“不知孤是否能有福分,在這期間能與她見上一見?”眼中的不信任出賣了他心中所想,無非是慕睿不想將嫡親公主嫁與自己而找出這般低劣的藉口搪塞自己,或許自己也應當做好沒有達成共識的準備。
“當然可以,不過她相貌平平恐怕可汗你不會滿意的。”慕睿隨口一答,他其實並不能做下保證但想來母親要是真心為大魏的考慮,或許也會做出適當的犧牲的,要是能夠藉此機會擊垮母親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反正慕雲初橫豎活不了多久了。他手指撫摸著酒樽暗暗謀劃著。
銀清歡倒也沒說話,宴會就在烏多的遺憾中邁向了尾聲。
而靜謐的舒雲閣內慕雲初腦海中依舊縈繞著往昔的事物,猛然間她在一陣激靈中睜開了眼,一陣玉哨輕響過後,上鳶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那人沒什麼問題吧?”
“那女子所言都是實話,並無任何問題。”
“很好,現在是時候讓芳滿庭名滿都城了,就在這幾日內在花柳巷舉辦一次花榜。對了給她起一個藝名,就叫綠裳吧。”
“是。”
“前面的宴席也散了吧,烏多有沒有提到和親的事。”
“他只是問道公主為何沒有前去,想是也在考慮此事。公主對此是否有所顧慮?”
“你派人盯著他的動向即可。”慕雲初思索著將珠簾掀起走到書案前,執筆寫著些什麼。
一炷香的時間後,慕雲初將書信交給了上鳶,“對了,把這個交給世子。”
“是。”上鳶領命而去。驚起的風聲卻驚動了尚在後院的常青,正當他大喝一聲“誰?”正欲追上前去時,同樣也在後院做針線的飛鸞將他一把抓住,“你這聽力也是何時變得那麼靈敏了?原是一隻驚雀你在這叫喚什麼,小心驚醒了公主!”
“你騙人!根本就沒有燕雀,那明明是……”正當他快要揭下面具自證時。
身後的門被推開了,只見慕雲初披衣目光深邃地立在那裡,她朝著飛鸞點頭示意了一下。而常青也聞到了熟悉的香味也止住了口中的話語。但飛鸞卻不依不饒起來,“瞧你乾的好事,非要鬧騰這下好了被我說中了吧。”
常青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但沒有說話也沒有爭辯。
“好啦,阿鸞就不要逗他了,我哪有那麼嬌氣。我已經醒了許久在屋裡悶得慌只是現下出來透透氣罷。”慕雲初說道。
“今天沒能去宴會,不如讓你的阿鸞姐姐給我們開個小灶如何?”她伸手牽過常青,將他引至庭前,又低聲在他耳邊說道“今後恐怕你得忍耐點,臉上的面具不要輕易摘卸。”
常青乖乖地點了點頭,但心中不免驚惶起來。見公主要與常青開門見山的言談,飛鸞也知趣地退了出去。
“我知道你的身份不一般,從遇見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慕雲初拈起一片花葉輕聲說道。“不僅僅是你的眼睛出賣了你,還有你的長相和你對我的稱呼,你就是北漠的五王子烏赫對吧?”
聞言常青持杯的手明顯地顫了一下。
“後來去巍山時你無端染疾,後來又是毀容。此番種種怎會不引起飛鸞的疑心呢?她早已對我提過此事,只不過被我搪塞過去。”慕雲初輕嘆一聲望著緘默不言的常青繼續說道,“怎麼,現在還不和我說實話嗎?”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的,是孃親讓我來都城的,孃親之前與我提起過這裡的事……只是姐姐怎會得知孃親的長相?”常青不願意贅述那些過往之事,而是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我之前曾在御書房看到過姑姑的畫像。”慕雲初淡淡地說道,“現下最主要的就是你的安全,這期間你要多加小心才是,千萬不能出什麼差錯,畢竟烏多是不會放過和我一見的機會的。還有舒雲閣沒有外人,任何風聲只要來歷是對的就不必追究下去。”
既然得此言可見慕雲初對自己的信任,常青隨之也鄭重地點了點頭。
兩人說罷就向屋內走去,這時飛鸞已然將飯菜備好放在了桌上,三人一起用膳其樂融融不必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