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初被帶回舒雲閣嚴加看管了起來,她倒乖巧起來也不鬧騰這在一定程度上讓守衛放鬆了警惕。經過一夜的休整,伴隨清晨的陽光照耀,擂鼓轟鳴,時起時落。
她換上勁裝,月白色間有金絲菊花相稱,束髮銀冠垂下兩條明黃穗子,貴氣而不失活潑。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她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只得下定了硬闖的決心。她透過縫隙向外觀察侍衛的佈置,熟悉他們的動向之後,她抄起架上的長劍準備破門而出。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身形修長又弱不禁風的人走了進來,青衣羽冠一雙桃花眼多情甚似秋波,手中拿著食盒,眉眼彎彎笑意淺淺。
“張衡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裡?”慕雲初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同時臨時起意她並未給張衡回答的機會,一把奪過食盒扔在地上,手中的的長劍半脫鞘架在了張衡的脖子上,一面道:“張衡哥哥,對不住了。”一面向外走去。
外面看守的侍衛和屋頂監視的御騎都傻了眼,他們清楚張衡在慕睿和袁知默心中的地位是何等的重要,他雖還是小小天文生但其在觀星推演上天賦異稟是個難得的人才,倘若此人有三長兩短到時有十個腦袋也交代不過來,於是只能放任郡主離去。
御騎一路尾隨,慕雲初絲毫沒有放張衡的意思,雙方就這樣你進我進你退我退,陷入了僵局。
而宣政殿前擂場上不出所料的只有張、左、沈三家和符澄、秦桓進入了決賽。
高臺之上太后面若冰霜,中間的皇帝眼神間稍帶得意,華國公張庸望著臺下蹦躂的孫子面帶慍色,承英公裴苒輕捋鬍鬚一切彷彿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幾位上臺抽籤察看各自的對手,第一輪沈賦楠輪空,符澄對秦桓,左臻對張茗悅。
秦桓一臉凝重地盯著自己的對手,前幾場比試下來他深知符澄的武藝在自己之上,此局全力以赴恐怕自己也只能堪堪打個平局,但自己又負傷在身恐怕結局並不盡人意。如此說來倒也沒有負了雁雙雪的一片情誼,想到那溫柔的面孔他鬆懈了幾分。在交手時右臂的疼痛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他又燃起了對那日青樓所遇之人的憤恨,暗暗發誓若是再遇到定要他好看,手上的力度不禁也加大了幾分。符澄原先有所察覺秦桓的右臂吃力,打算對他照顧幾分僅是使出七成的功力,未想對手的突然發難倒是引起了他的條件反射,一掌拍在他的右肩上,秦桓“嘶”了一聲,斜楞了他一眼,符澄自知碰了他的傷處只覺得此乃小人之舉,心下有愧,後續也不再上心,兩人就這樣打了個平手。
臺上魏帝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但這一掌秦桓的傷口裂開了,他也不再對之後的比武抱有任何希望,可回想起叔母尖酸刻薄的言語他又充滿了不甘,他多想把她踩在腳下,憑什麼……
張茗悅和左臻開打了起來,張茗悅像只靈巧的猴子在左臻的步步緊逼中左躲右閃,雖然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發下誓言定要將郡主娶回家中,但他的實力遠在左臻之下因此只能偷奸耍滑祈求著能夠戰到最後。可遺憾的是一個不留神他就被左臻踢下了擂臺摔得個四仰八叉,引得滿堂鬨堂大笑。張老爺子氣得面色通紅,也不管孫子拂袖離席而去,一邊走一邊罵道:“讓你來丟人現眼!活該。”不忘啐了一口。
張茗悅被人抬了下去,左臻可是下了狠手沒有十天半月是下不了床了。
左克旭看了左臻一眼以示讚許,慕睿則將面前擺了許久的桂花糕取下一塊細細嚼著,留下一塊擺在碟中一隻手在碟邊輕輕撫弄著,太后微微閉了一下雙眼似在養神。
第二場是四人對決,符澄對沈賦楠,秦桓對左臻。
臺上慕睿左右各看了左克旭、沈碩一眼,左克旭端起熱茶抿了一口瞟向了沈碩,沈碩回瞪了他一眼,隨後盯向沈賦楠,沈賦楠注意到了臺上的視線,雙拳微握了一下。
當站在臺上時沈賦楠的表情略微有異,符澄注意到了古怪,他不停地反手搓捻著袖口,彷彿那裡有什麼東西讓他感到不舒服。符澄留了一個心眼,按道理來說沈賦楠早就應該被淘汰了,難道是他之前的對手忌憚他的家世才讓他贏到了現在。然而就在兩人交手時他試探一番,沈賦楠手臂處並無硬物那就別提暗器一說,符澄才放下心來。可就在掉以輕心時,沈賦楠躍上兵器架借力飛身向前,雙腿向符澄頸間凌空踢去,符澄躲閃不及只能用雙臂相護,一路退到了擂臺邊緣,而他的手臂早已血流如注。心繫符澄的禁軍統領孟虎大喊:“有暗器!”從高臺之下飛身而下緊急叫停這場對決,沈賦楠被查出靴上做了手腳同樣失去了後續的參賽資格,而符澄也無意再戰。
在場之人似乎都明白了過來,坐在輪椅上的陳卓也將一切看在眼中,緊握的雙拳早已青筋暴起。
勝者只能是秦桓也只能是秦桓,天煞孤星,沒有比他更適合做擁有帝星命格的郡主的丈夫了,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在陳卓內心蔓延開來,今日可是她的生辰呀……
當秦桓毫無壓力地贏得左臻後,那早就準備好的聖旨徐徐開啟,總管太監福安看了心如死灰的太后一眼,正欲張口時,一把長劍迎著陽光破開層層阻礙直逼秦桓眉心而來,在場人無一不驚駭,更有甚者大喊護駕。
長劍的主人緊隨其後,聲音清亮而張揚:“皇叔是不是太不講道理了?既然是比武招親,那也得贏過初兒才行。”
她如蜻蜓點水般落在擂臺之上,那把長劍也因秦桓的躲閃深深刺入了擂臺中央。
“不得胡鬧!來人吶,將郡主送回寢殿。”慕睿慌亂起身扒在圍欄邊高喝。
“哀家倒要看看誰敢!”原本面色灰寂的太后見那小小的身影不卑不亢地立在擂臺中央時臉色再次變得容光煥發起來。
“母后!”慕睿回首像一條毒蛇吐著信子緊盯著銀清歡。
“皇叔,北漠善騎能武倘若伐北的將帥連初兒都勝不過,何談能夠匹敵烏默!難道皇叔對您千挑萬選的人都這麼沒信心嗎?”
此言一出引起一片喧譁,慕睿見狀只得強忍怒意,應允了慕雲初的行為。
秦桓心頭的欣喜涼了半截,他並不清楚眼前人的身手,剛剛一劍讓他還心有餘悸。他調整好心緒準備迎戰,慕雲初拔出了長劍,他猶豫片刻還是取下了長槍。
他右臂無力只能左手持槍,慕雲初心如明鏡,她知道雖然秦桓兩手都能將長槍耍個威風,但左手實戰遠遠不及右手。鼓聲響起,她抬起頭揚起嘴角微微一笑看向太后,隨後轉向陳卓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彷彿在說:“兄長放心且看我的。”那笑顏卻撞進了秦桓心田,那是和雁雙雪完全不同的笑容,一個純真無暇、自信陽光,一個雖風情萬種但眼底間總暗淡著一層憂傷。
趁著他愣神的功夫,慕雲初也不周旋反而快速出手,與前兩次不同劍鋒狠厲果斷,她逼得秦桓節節敗退,秦桓也找出了她的破綻反攻為上,兩人兵器相接間慕雲初道:“難不成秦公子真要娶我不成?可聽說春滿園國色天香的雁雙雪姑娘倒是心儀於你。”秦桓瞳孔瞪大又被劍氣一震後退數步,她不是深宮女子如何得知?慕雲初將長槍一劍斬斷,正要橫劍而上,未想慕睿叫停了二人,“初兒不如半場休息休息?恢復一下體力。”
“多謝叔父美意。”慕雲初咬牙切齒道,還差一點她就可以大獲全勝了,她搏力而上只求速戰速決,自己的體力遠遠弱於秦桓持久戰並不適合自己的狀況。可她忘了自己的皇叔可是個老狐狸。
一個小太監跑去對面與秦桓耳語了數句,秦桓難以置信地向高臺上的帝王看去,慕睿遠眺而望並未把他放在眼中,秦桓憤悶地低下頭也不敢發作。
很快兩人就調整好狀態,但這次秦桓的眼中透露出濃濃殺意與那晚別無二致,慕雲初心下一顫。這次秦桓沒選長槍同樣手持長劍,慕雲初右眼皮跳了數次,劍鋒襲上了自己的眉心,她後仰而下劍貼著自己的身體輪過,身後劍架成了她的支點,起身的同時她拔出了另一把劍,雙劍在手的她依舊招架不過秦桓。漸漸陷入絕境之中,她知道叔父定是用什麼威脅了他,可是自己已然略顯乏意不知還能堅持多久,右臂一陣痛感傳來她才驚覺自己受傷了,秦桓逼得太緊她只能做到抵擋。
臺上人神色各異,唯獨帝王頗為自得。
秦桓只知道這場對決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否則這世上唯一愛著自己的人就會消失,自古帝王多薄涼,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顧他人的死活,他真的受夠了,他似乎已經不再注意到對手的身份,劍中是他的怒氣,每一招一式都是他的宣洩。
就在慕雲初手中的劍即將脫手之際,宮牆之上一隻白貓步履輕盈,漫步在一凹一凸之間,慢慢地慕雲初只感到背上一陣灼熱,無窮的力量充斥全身,更像是體內沉眠的一股古老的血脈在覺醒。她似乎沒有感到疼痛,放下了一切顧慮,一套在場人無不熟悉的劍法使了出來,那正是陳氏獨有的齊山劍術,她旋身脫困一腳踢在秦桓傷處,秦桓皺眉但手中劍更為凌冽,直逼慕雲初要害而去,慕雲初側身奪過一肘橫推再次擊打在秦桓右臂上,血一滴滴掉在地上,可沒人叫停,整場是一片寂靜只有兵刃相交時發出的聲響。
慕雲初再次站上了上風,她將秦桓手中劍削落在地,隨後雙劍朝秦桓眉心掃去,秦桓下腰時一個重心不聞仰倒在擂臺上,慕雲初左手棄劍右手執劍懸於秦桓脖頸之上揚起逼近。秦桓這時才注意到對方的雙眼中充滿血色殺意四射,他惶恐不安可再無起身的力量,為什麼還沒有叫停,他們究竟在等什麼。
正當慕雲初手上的劍快刺進秦桓的頸部時,“小初!”陳卓聲音終於突破了層層壓抑闖入耳中,慕雲初才恢復些許理智茫然地抬頭向臺上看去。
威壓正漸漸減退,慕睿才反應過來自己早已敗北。
在場之人沒有一個不感到震撼和恐懼,朝中老人更是從她身上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
慕睿很快恢復了平靜,緩緩開口道:“靈敏於比武中奪得魁首,朕特此加封為護國公主,賜號寧陽。秦家公子身手不凡亦授都尉一職。”
臺下兩人雙雙跪下謝主隆恩,高牆邊青衣飄過,向司天臺而去。
太后注意到了白貓心下了然了幾分也徑直離去。
一切都重回寧靜,可一切又在悄然之間發生了改變。
秦桓告退時與慕雲初擦肩而過,“你就是那天大鬧春滿園的人吧。奕舠,衣刀,為初,我那時就怎麼沒想到呢。可惜了雪兒恐怕要慘遭毒手了罷。”他頹喪著往下走去。
“雙雪姑娘不會有事的,因為你毫無價值了,皇叔不會多做沒用的事。”慕雲初淡淡說道,想必符澄也當認出她來了吧,與人交手就是這般一些微小的習慣總能出賣了自己。
群臣回程路上三三兩兩議論紛紛,一個陳年而禁忌的話題重回人們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