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往長樂宮趕去的鹿鳴腳下生風再快估計能擦出火星子。
原來陳乾被小廝拖走解決完問題後往府上趕去,他低著頭急匆匆地走上階去卻被迎面而來的人撞了一個滿懷,那人悻悻罵了幾句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只聽得聲音方才辨認出來是左克旭。但陳乾心中只覺得莫名,思來想去中他仍是覺得不妥急急忙忙朝夫人的院落趕去。
還未走近只得聽得院落方向傳出一陣譁然皆是婢僕的驚呼聲和哭喊聲,他知道是出了事忙撩起袍子疾步奔進了院落,只見屋內的樑上高懸著已經斷開的白綾,底下是傾倒的矮凳,所幸夫人被婢僕及時救下只是昏迷了過去。他查探一番又命人去請了醫師,可家中無人他心下更是無底,他正欲親自到宮中前去請世子回來坐鎮,可轉念一想間又改變了主意,夫人院中出了那麼大的事不愁老夫人不知,就怕老夫人藉機打來,到時留下這些個婢僕恐怕也招架不住。正當他陷入兩難之時沒有跟陳卓進宮的鹿鳴正打他跟前經過,他當即將他叫住說是如此如此吩咐一番後,鹿鳴就向宮中趕去。
走在路上的鹿鳴不經腦海中閃過剛才在夫人院落中發生的一幕幕,左克旭不顧家丁的阻攔徑直往院中闖去,雙方不可避免地發生了語言衝突,這很快就驚動了在屋內閉目養神的左薇,她收起遮光的竹簾,半探出身子向外張望起來。這一舉動正巧引起了還同家丁糾纏在一處的左克旭的注意力,他趕忙向她招手喊道:“三妹,是我,是大哥!”
左薇也只得將家丁遣散下去讓左克旭進了屋,她半撐在座椅上替緩步進來的左克旭斟了茶,小心謹慎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但見他因欲言又止而在屋內東張西望的模樣,她不覺地神經緊張起來。似乎是猜到了他來的目的,本欲喝藥的她將觸控著藥盞邊緣的手收回,雙手收束在袖中正襟危坐間也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波動。
“家中人知我抱恙在身故此方才的態度強硬了些,還請大哥見諒……也不知大哥前來所為何事?”終究她還是撐不住率先開了口。顯然大哥歷來的壓迫感讓她更是不適,自小他們兄妹二人素來就不親密,再者大哥在左薇的記憶裡永遠還是那個坐在父親身側常用陰翳目光盯著自己與姐姐背功課的人,那樣的眼神不止將她嚇哭過幾次還為此受了罰,自己與姐姐受罰反而讓不苟言笑地他露出過一絲陰惻的笑。那時的她尚且不明白大哥為何會這般對待自己,但是現下她的心中無比的清楚……就在她將要在回憶中越陷越深時,左克旭忽然落座在她身側的舉動一瞬間將她收回神來。
“為兄前來不過是來恭賀妹妹的罷。”左克旭將茶一飲而盡,剛才在老太太院內落腳尤氏也不曾叫人看茶,現下正是渴得慌。他將茶杯放回又自行斟了一杯,於此同時他也在打量著左薇的神色變化。但出人意料的是,左薇依舊面色如常地盯著他,他稍感不適的捻了一下手指,隨後就靜靜等待著左薇說話。
“大哥為何而恭賀?”左薇平靜地問道,但袖中手上的帕子被她絞了又絞,勒得指尖發了紅,她當然清楚他在說什麼只不過她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那當然是為了……”他將身子向左薇的方向傾去,在她耳側低語道,“當然是為了我的妹妹即將高升而恭賀……”他抬眼仔細觀瞧了左薇的臉,見她眉間微蹙後接著說道,“難道妹妹你還以為就昨日之事安正侯和老夫人還能留你不成,別忘了這天下姓誰又屬於誰……”此話一出左薇呆坐在地,耳邊迴響起那日狩獵林中他對自己的警告,頓時手腳冰冷起來,只覺得一時間提不上氣來。
左克旭見到她這副模樣心中頓時愉悅不少,他輕拍起她的肩頭,大笑著朝門外走去,行至門邊他又轉而回身對著一臉悽哀無色的左薇道:“為兄我好心告訴你一句,等不上幾日你心愛的夫君就會修書一封將你休了去,凡事想開些,沒必要搞些毫無意義的舉動。能嫁與帝王那是你,更是我左家無上的榮譽。”說罷他就冷冷地拂袖離開了。
聽聞此言雖早有準備的左薇還是流下了眼淚,她儘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在淚花中她似乎看到了夫君為難的樣子和尤氏歇斯底里地謾罵……
“何必呢……這又是何必呢……”她喃喃自語中跌跌撞撞地走向了梳妝檯前,看著銅鏡中的面容,縱然青春不再可也曾見往昔的光輝之色,可那與姐姐幾分相似的臉卻讓她感到了無端的厭惡。她痛恨自己的軟弱,要是當日一了百了與帝王殊死一搏又何必牽扯到其中種種。
她從妝匣的底層抽出了一方白綾撫摸了良久,似是想到了什麼她毫不猶豫地起身將白綾拋起懸掛在樑上,搬來了一方矮凳踮起了腳尖。窒息感傳到全身,但她最後的念想是那般清晰如常,她只希望這一死能讓慕睿放過夫君和卓兒,不會再因自己而糾纏不休……還有……自己以命換命但願小初能平安順遂……
在即將失去意識之際,一把飛鏢自窗外凌空而來,尖銳的刀鋒立刻劃開了那緊繃的白綾。左薇也因脫離而重重摔落在地上引起了在院外鹿鳴以及其他眾僕的注意力。鹿鳴立馬破門而入將昏迷的夫人扶回了床榻上交給了侍婢們照料,他觀瞧起斷開的白綾很快那整齊的破口引起了他的注意裡,他向四周望去仔細觀瞧中才見不遠處的書架上釘著一把小巧的飛鏢,他趁人不注意就將它拔下收在了衣袖中。正準備溜出去待世子回來問個究竟時就被陳乾撞了個正著,於是他就被差遣到了宮中。
而宮裡的慕雲初正因自己能夠再次舒醒過來而感到幾分慶幸,她懶洋洋地靠在美人榻上的軟枕中回憶著自己的所想。當她陷入黑暗之際沒有再看到那如詩如畫的空域時,她本以為她就這樣草草錯過了上天給她的機遇,讓危機就這樣留給了她身側最親密的人而懊悔不已時,耳邊響起了熟悉的呼喚聲,她掙扎著想要睜開雙眼看看自己究竟身在何處,但不論自己有多努力她的雙眼怎麼也睜不開。再後來唇間忽而多了一層溫潤的觸感,苦澀的藥悉數數灌來,讓毫無防備地她咳嗽了起來,這一咳反倒再次讓她重獲了光明。
想到這裡她饒有興致地盯向了端坐在旁側不知已經喝了多少盞茶的陳卓,陳卓自然也注意到了那目光,他雖是不動聲色地品著手中的茶,耳根染起的微紅出賣了他的心緒。兩人雖都未曾開口明言過各自的傾慕之意,但在經歷此番種種無非多餘。
慕雲初越過枕榻正欲伸手將桌案上微涼的茶拿起,誰知頸間一絲冰涼滑落了出來,原是先前陳卓在她生辰時所贈的指環。她慌忙將它收了回去,雙手遮掩間卻撞進了陳卓飽含笑意的眸中,若一潭溫潤的泉水讓人沉淪其中,她手下一滑從榻上栽將下來,就在她以為會和地面來個親密接觸之際卻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熟悉的視角再次重現在慕雲初的眼前,回想起前世在彌留之際也是這樣一雙眼睛這般深情地凝望自己,可不同的是這雙眼睛裡並無哀傷而是擔憂,慕雲初不自覺地撫上他的臉頰說了那句前世未能說出口的話:“兄長,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陳卓沒有注意到懷中人的失神,而是說道:“你呀,要當心些才是,要喝茶告訴我一聲便好……”
忽然窗前一聲玉哨響起,短而急促,片刻之後便沒了聲。而方才才沉浸在溫存中的慕雲初如鯉魚打挺般坐直了身子,不安地望向陳卓說道:“不好!是義母出了事,兄長你快回吧。”
陳卓擰眉間鹿鳴也衝開了閣門狂奔了進來,口裡喊道:“世子不好了,出事了……夫人她……夫人她上吊了……”此話一出引得慕雲初心緒起伏中胸口一陣絞痛似有些穩不住身形,陳卓忙攙住她向鹿鳴問道:“母親現下怎麼樣了?”
“夫人現下無礙,老陳已經請了醫師也將院門圍了,想必老夫人也不會亂來……”鹿鳴見公主的異樣急忙解釋道。
“那就好,母親那邊要緊……兄長還是去瞧瞧罷……我無礙……”慕雲初見陳卓有些猶豫不定急忙說道。
陳卓將她扶回了榻上好生囑咐了一番又見她臉上血色恢復了不少才依依不捨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