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桓的離去並未給宴席帶去半分影響,一切照舊進行著,只是在慕雲初再次落座之際,烏多忽然將幽怨的目光轉向了她,彷彿在怪罪她讓自己未能與心上人相見。慕雲初無視了他的目光,視線在席間遊走著,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一眾朝臣對此事的看法,但他們都紛紛沉浸在樂聲中,讓她無法分辨,但對面投來的灼灼目光最終還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陳卓朝她輕輕頷首,她也舉杯對著他示意到,二人相視一笑間就心照不宣地撇開了彼此的視線,並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當然座上慕睿的異樣也吸引了不少人的側目,可礙於帝王的龍顏也無人敢從中插足。他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酒,完全沒有了帝王的威嚴儀態,反而像個沿街邊買醉的醉漢,口中兀自胡言起來,完全不在意其身處的場合。烏多原本還打算看大魏君王的笑話,可一曲畢、一舞盡,美人翻飛中完全沒有看到雁雙雪身影的他也開始喝起悶酒來。原想著藉機將大魏嘲諷一番的何謹眼看自家的可汗也喝了起來忙出言相攔,可攔是沒攔住反被烏多借著酒勁放倒在了桌旁,隨著他跌倒在地几案上的佳餚美酒也被撞到在地,難得見他出醜的元博率先放聲笑了起來,這下可好原本因為他跌倒在地而寂靜的席間上頓時飄蕩起此起彼伏的笑聲,何謹只得羞愧地掩了面艱難的坐了起來,在烏多憤怒的眼神示意下元博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行進的不妥,只得收斂了笑將何謹攙扶起來離開了席座。
笑聲也伴隨著他們的離開而逐漸消停下來,烏多沒好氣地偷偷瞥向了慕睿的座位,但見他仍舊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才稍稍放下心來,可他心中也難免疑惑起來,這帝王到底是有什麼心事,可隨後雁雙雪一顰一笑再次浮現在心頭,他便就將這疑問拋到了九霄雲外。但見自己的桌案打翻了一地,好在酒壺方在自己手中,可另一隻手中的酒杯早就碎成了幾半的他,也不顧旁人的阻攔和收拾邁著一搖一晃地身姿就往慕雲初的桌案邊走去。這突如其來地舉動引得太后一陣不悅,可也不好阻攔只能任憑他而去,只求待會初兒能夠應付過來,像是知道了皇祖母的擔憂,慕雲初向著坐席之上笑了笑,似乎是在告訴太后放心就好。
見烏多走近她忙將桌案的大半讓了開來,伴隨著酒氣愈濃烏多就毫無顧及的坐在了她的身側,他端起桌上的酒杯就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正欲放到嘴邊之際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不妥又強硬地塞到了慕雲初的手中,又給自己另斟了一盅。他將手中的酒杯撞擊在慕雲初手裡的酒杯上,兩杯酒隨著巨大的撞擊而各灑了大半,他毫無意識地將杯中酒飲盡,湊到了慕雲初的面前,說道:“公主可否能讓孤見上那個……那個……雁……雁……姑娘……一面?”他不自覺地舞著手,酒氣噴薄在慕雲初的臉上,引得她沒由來一陣噁心。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北漠王輕浮的舉動上,完全沒有在意到其他人的小動作,甚至於一貫喜歡打量周遭的李淑嬋也幸災樂禍地看著此時的慕雲初。而就在此刻一個蓄謀已久的人已然開始了她的行動,承英公裴氏的座位本就臨近於安正侯家的座位,而此刻安正侯陳若然已經被派往賑災,首位自然坐的是左薇,而裴妍就緊貼其而坐。她本就所見帝王失神之態,自然也知道其中緣由,當下便是替皇帝解憂之刻,到時候那王妃之位必然就是我的了,她這樣想著就支開了身側的裴墨將手中的藥粉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注意力始終都在慕雲初身上的左薇的酒壺之中。一切都搞定後她輕瞟向四周,見並未有人注意到她的舉動後,她飛速調整了自己的坐姿,又將視線投向了公主的方向,靜待著好戲的上場。
慕雲初盯著手中的酒杯並沒有發話,良久她終於輕聲說道:“可汗是真心喜歡她嗎?”
“真心?什麼真心……”顯然思緒因醉酒而眩暈的烏多一時間並沒有反應過來。
“真心就是要問問可汗你自己的心……”慕雲初把玩著手中的杯盞,心思全然不在面前人之上。但見烏多又要再斟一杯,她便將手中的酒杯塞到了他的手中。烏多想也沒想就從慕雲初手中接過,他本就斜楞的身體向她靠了又靠,“要是孤有著那個真心……你能不能把她還給孤……”他一隻手杵在地上支撐著自己的身體,而慕雲初被他壓制在側,這個舉動在外人看來何其越逾。對坐的陳卓將所有盡收眼底,雖固然不悅可也不能發作,他相信他的小初自然能夠處理好這一切。當然也有好事者拿著不懷好意的目光在他與他們身上打量著,似乎在期待更大的好戲開場。
正當飛鸞替烏多斟酒之際,不知為何手下不穩將酒灑了一桌,慕雲初起身作勢要訓斥飛鸞,卻趁機踢向烏多支撐身體的手,在衣袍和矮几的掩映下旁人並未察覺出她的舉動。烏多手上吃痛也就無力在支撐自己的平衡,一個趔趄就栽了下去,他仰躺著摔在地面上,手上腳上都在亂舞試圖掙扎著起身,此番景象又惹得旁人忍俊不禁可沒人敢笑出聲來,旁側的北漠隨從終於看不下去了,走上前來將烏多攙了回去。
見烏多遠去,慕雲初緊繃的心絃放了下來,終於又過了一天,不知道明日又會如何……明日之事就明日再說吧,現下能拖一天是一天,等舅舅把事情解決了說不定就能迎刃而解了,她這樣自我安慰著。右眼卻沒由來地跳了起來,引得她一陣心煩意亂,她忙往對側望去見義母和兄長安好才稍放下心來,又迴歸了自己的座位,飛鸞也將桌案收拾妥當。正在此刻間,不知道常青是怎麼摸索了出來,在宮女的指引下往慕雲初的座位走去,見他來慕雲初忙迎了上去了,在角落中兩人低語了數句後慕雲初就消失在了席間。
北漠今日在席間鬧了不少笑話,也讓剩下的幾位使臣臊得慌,隨後也匆匆告辭離去。席間也只留有大魏君臣相互舉杯而飲,待酒過三巡之刻左薇明顯感到了不適,只覺得渾身乏力、頭暈不已,只得在宮娥的攙扶下先找地方小憩去。
陳卓本意跟隨可奈何左薇阻攔,“無礙,卓兒留在這裡即可,母親只不過是累了休息一會便好。”左薇將正欲起身的陳卓壓回了座位。哪知那宮女將左薇攙出了御花園也不往近處的宮殿送去,而是繞了遠路往靜安殿的方向走去。
忽而一個小太監就從席外奔了進來,跑到了慕睿跟前對著他耳語了數句後,慕睿毫無生氣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顏色,他將杯中酒飲盡,也就匆匆跟隨著小太監離去。這一不尋常的舉動頓時引起了陳卓的注意力,他望向對坐不知何時空蕩蕩的座位,心頭更是一驚,忙偷偷溜了出去,不緊不慢地跟在帝王的身後。
而此刻的慕雲初正往長樂宮的方向趕去,隨後一個赤鳶突然現身攔住了她的去路。
“公主,不好了!安正侯夫人她恐怕有危險!卑職方才見有宮女將昏昏欲睡的夫人帶去了皇帝的靜安殿……”赤鳶急切的說道,“還請公主前去解決,否則待會就來不及了……”
“這……”聞言後的慕雲初頓時為難了起來,心下更是焦急不已。
原來這長樂宮中也出了事,先前離開的元博糾結了一幫北漠士兵闖進了長樂宮要人,眼看那幫侍衛就要妥協,常青才迫不得已外出找慕雲初救援。可現在兩邊都向慕雲初擺出了難題,直引得她一陣頭疼。
“阿鸞,你快去御花園把長樂宮一事告訴皇祖母,”她轉而面向赤鳶吩咐道,“你快回去,切記不論用何種辦法一定要阻止皇叔,哪怕是要與御騎正面對手。”隨即慕雲初拉起常青的手往靜安殿的方向跑去,“青兒你與我一道去靜安殿。”
上蒼!求求你!一定要來得及呀!義母絕對不能……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她在內心裡呼喊著,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她甚至都完全沒有在意舅舅的警告,心口處的隱隱作痛也被她拋在了腦後。
待她趕來之際,不知道殿內情況的陳卓被福安攔下正不知所措地立在殿外,忽而殿內傳來了熟悉驚呼聲和瓷器摔碎的聲響,還有帝王的叫囂聲。福安頓覺發生了不好的事,當即立斷間慕、陳二人直接撞門而入,幾人快步穿過珠簾紗帳就見衣衫不整的左薇如驚弓之鳥般縮坐在角落,手上與頸間是斑斑血跡,被憤怒衝昏腦袋的陳卓正欲抽出劍架上的長劍要斬劈那瘋魔的帝王,忙被慕雲初攔下,“兄長,不可!刺殺君上這可是誅九族的重罪呀。”她將他的手從劍柄上剝離,輕聲對他低語道,“現下最重要的是帶母親離開這裡……”陳卓垂下了手臂,一拳打在了牆壁上,慕雲初見他怒氣難消只得先行去安慰起蜷縮在角落裡的左薇來。她將義母手中緊緊攥著的瓷片拿開,又將她輕輕扶起,“對不起,初兒來晚了……”
在慕雲初替左薇整理衣物之際,常青擋在了她與慕睿之間,他的手中握著劍柄時刻準備著下一步的行動,這是他第一次直面帝王,或許因該稱作他為舅舅吧,但這樣的舅舅不認也罷……
在幾人僵持之間,福安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殿內,甚至連慕睿都未曾察覺他是否來過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