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禎笑意柔緩,像初春夾帶茉莉花香的一陣微風。
“小龍不怕,魔神已死,我也能借人間供奉重生,我們不會分開。”
“那便說定了,我們永遠都不分開。”
“當然啦,說好的一輩子,我才不會反悔。”
距離交還聚魂燈僅剩幾日,江禎的魂魄還有大半遊離在外。
想到這裡,羨淵呼吸一滯,一雙泛紅的眼隱於沉沉夜色下面。
他緊緊抱住懷裡的聚魂燈,只覺得心下疼痛難忍。
聚魂燈不在他手,受制於冥王不是長久之計,所愛之人難聚魂魄,倒不如…他賭上自己全部神力將這聚魂燈奪過來。
他能勘破神器玄機,有機會超越神器原主,成為它新的主人。
神力剛剛滲入聚魂燈,江禎便有所察覺,在聚魂燈內臨時創界,凝聚僅剩無多的靈力佈下禁制,將他的力量隔絕在外。
“小龍,你不乖。”
她聲音溫柔,全無責怪的意思,羨淵卻覺得委屈極了。眼睛憋得通紅,那些擔憂與不安蜂擁而至。
“禎禎,別的事情我都可以聽你的,唯有這件,別再阻止我了。”
江禎手指輕輕彈動一下,一道顯影禁制加諸聚魂燈上,留存在內的渾厚法力登時在她們眼前顯化。
如同霧瘴一般的深紫色氤氳瀰漫,將嫣紅色的魂魄完全包裹,在江禎抬手施咒的一瞬間,聚魂燈內便生出一道強大的能量制約住她,穿透她的魂魄所在,肆意湧動著。
好在她提前在身上施加一道護身禁制,這股強大力量傷害不了她。
這應當是冥王事先留在聚魂燈內的保護機制,一旦白龍妄圖侵佔聚魂燈,恐怕這道力量是想在頃刻之間撕碎江禎的魂魄。
“小龍你看,聚魂燈內還有冥王法力留存,冥王在用我的性命威脅你,你搶不過來的。”
羨淵怔忪了一瞬,臉色煞白,他沒料到冥王會提防他至此。
摯愛遭逢變故以後,他實在太難靜下心思考,幾乎全憑本能挽救江禎,險些因此害了她的性命。他深感後怕,此後的每一個決斷,必須力求保險。
羨淵提議道,“我先把太虛鏡送進聚魂燈,太虛鏡在,便能護得住你。”
江禎耐心地解釋,“一旦冥王得知你妄圖侵佔聚魂燈,便是與冥界撕破臉,以後再想託冥界辦事可就難了。”
“我只需求冥界助我一件事,就是救你,只要聚魂燈在我手裡,便能救你。”
“那我問你,有幾成把握奪取聚魂燈?”
羨淵如實回答,“六成,加上太虛鏡的力量便能到十成。”
“你用太虛鏡奪取聚魂燈,便是陷我於不義,冥界用聚魂燈救我性命,將其奪來豈不是恩將仇報。”
羨淵失魂落魄道,“只有這樣定能救你性命。”
江禎勉強將魂魄凝聚成型,抬手摸了摸羨淵的額頭,“怕什麼?太虛鏡仍在,能護我性命,即便只剩幾縷魂魄,也能保我高枕無憂。”
“冥王遲早會收回聚魂燈,到那時,我們該怎麼辦?”
“那我便返回太虛鏡內,太虛鏡內我才是至高法則。只要我不想死,便不會死。”
有她這句擔保,羨淵瞧著比剛才安心一些,又向更遠處進發,替她尋找爆裂的魂魄。
人間適逢大難,凡人都被江禎送去千里之外避險,荒涼的都城內空無一人。
火苗在殘枝上迸濺,和漫天沙塵一起飄飛。
被她親手救出的凡人們在原地修造神像,虔誠叩拜。不過幾日,數百座神壇拔地而起。
江禎望著神像上肥碩臃腫的龐然大物,心中不免一陣嫌惡。
“這是何方神聖?貌醜至此,還要修造這麼多神像,實在是影響人間風貌。”
羨淵說,“這就是你的神像。”
江禎至今不敢相信,那個體型臃腫碩大、目露兇光的赤紅色怪物是人類眼中的她。
她喋喋不休地問羨淵,“人類為何對我有這麼大的偏見?他們明明都見過我的。”
羨淵溫柔地開解道,“禎禎是對抗魔族的神,在人類的認知裡,模樣可怖才具有驅災辟邪的功力,故而刻畫得兇惡一些,以此嚇退魔族。”
她不忿道,“我又不是靠長得醜才擊退魔族的。”
“神像是凡人的寄託,禎禎不常現世,凡人只能將禎禎的畫像貼在門上聊以慰藉。他們認為這樣能夠奏效,千百年來都是如此。”
江禎最在意美貌,嫌惡地掠過自己的神像,不願再看。如若不是要靠神位續命,這神仙她都不想做了。
她寄宿在聚魂燈內,被羨淵帶去世界各地。礙於那些有礙觀瞻的神像,她無心賞景,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重華,還不打算見我?”
躊躇多時的重華心下一驚,急著辯解道,“老大,我自兩千年後穿越回來,此前便扣響太虛鏡找過您。我擔心您不信任我,正想著怎樣的說辭能讓您接受,這才耽誤許久。”
江禎對第二個重華的無端出現並不吃驚,淡然一笑。
“你只需將前因後果交代清楚,我會信你。”
重華解釋道,“兩千年後,我奉您的命令調查天界,帶領族人們看守在永寧殿歸藏帝君和殊語神使近側。”
江禎頓時生疑,“我已經是天界的神,可以借職務之便自己打聽這些,為何需要靠你監視天界?”
重華避重就輕道,“老大信任我們緣覺山翼族忠誠,凡有要事都會託我們打聽。”
“打聽到什麼了?”
“查到歸藏帝君所用的時間陣法,名叫洛書千宵陣,可以任意穿越時間,可以任意改變過去和未來。”
江禎臉色微變,沉默了一陣,“這是我本來就知道的事,何須託你再探?”
重華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實話,引老大起疑。
她對兩千年前的往事並不瞭解,所有線索只來自於老大和白龍親口相傳。她一直以為這個時間段的老大並不知曉洛書千宵陣,便被老大抓住了錯處。
正在她思索應對之法時,又聽江禎問她,“我是不是失憶了?為何失憶?”
重華想,她的老大被抹消記憶,不記得洛書千宵陣,可白龍分明沒有被抹消記憶,他怎能不知?
心一橫,賭了一把,“兩千年後,無人知曉洛書千宵陣,只怕是歸藏帝君動了手腳。”
江禎似是相信了她的託詞,轉而問道,“你身上沒有我的護身禁制,是怎麼透過陣眼的?”
重華暗自鬆了一口氣,“您把豐堯的鎖心罩給我了,鎖心罩助我隔絕神力,便能抵達陣眼。”
江禎語氣平靜,神色慢慢沉了下去,“兩千年後的世界沒有鎖心罩,只怕歸藏的下一步行動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