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她的問題伏夜表情怪異，似乎有些什麼難言之隱一般。
就當宋知棠以為對方會和之前一樣選擇不回答或者轉移話題時，少年開口說道：“是我做的。”
伏夜說完皺了皺眉頭，像是本來不該把這件事情說出來一般。
宋知棠驚訝得嘴唇微張，愣愣地追問道：“怎麼做到的？”
“你這麼想知道？”
純黑的瞳仁被隱藏在微垂的鴉羽睫毛下，伏夜扯開嘴角，又突然抬眉同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少女對視：“那我告訴你了，你就會喜歡我嗎？”
少年死抓著這話題不放了，宋知棠有些無奈，她抿了抿唇沒說話。
喜歡哪裡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伏夜見她亮晶晶的眸子只盯著自己也不回應，話語間竟然有些委屈：“我對你坦誠你卻不喜歡我，又不准我親你，一親你就哭，其他人可沒這麼好的待遇。”
少年語氣悶悶的，藏著掩飾不住的控訴。
宋知棠突然就有些心虛，她感覺自己好像一個壞蛋，專門騙男孩子的那種。
但伏夜說的也不無道理，自己來四號樓一天，除了被對方又親又抱以外也沒有受到什麼苛待，甚至可以說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了。
壓下心底隱隱約約冒出來的愧疚，宋知棠小聲說道：“你告訴我了，我就多喜歡你一點點。”
“只是一點點嗎？”
聽著少年不滿的話，宋知棠結結巴巴：“我…我很慢熱的，一點點已經很多了。”
說完又怕對方覺得自己是在搪塞他，她又說道：“每天一點點，很快就喜歡啦。”
伏夜像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微眯著眸子沒再說話，只是伸出了藏在被子下的手握住了她的，等到包進手裡了又捏了捏。
宋知棠輕哼了一聲，埋在被子裡的臉蛋又泛起熱氣。
“好吧，那我告訴你吧。”
【救命啊，我褲子都脫了結果你說前方到站幼兒園？】
【真的就…蓋著被子純聊天？】
【我老婆那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躺你旁邊你無動於衷還要和人談喜不喜歡，此時此刻我只想扣個9，因為6翻了】
【哎，恨透了這戛然而止的生活，再多來幾次我委了你負責嗎白襯衫？】
【前面的不要把自己的問題歸結為其他原因，是我我直接就承認自己不行】
【那個，就我覺得白襯衫有點可愛嘛，老婆說不許親他就不親，還想老婆多喜歡他一點，好純喔】
【＋1，懷疑自己在看什麼純愛連續劇】
【這不比夏宴那個說綁架就綁架，還想殺掉老婆的壞狗強？】
……
伏夜說告訴她就真的認認真真說了起來。
講故事似的，時間線拉到了很久以前，久到療養院只是一個剛成立的新的小型精神病院。
那個時候因為地理位置偏僻，病院裡只有一些其他醫院不願意接收的精神病人，為了維持運轉，院長將精神病院改成了療養院，對外開放表示可以低價接收一些家人沒辦法或者不想看管照顧的精神病患者，甚至還會自費接收一些無家可歸的流浪精神病人。
就這樣，療養院多了一些“人氣”，也因為妥善的安置和有序的管理，隨著名氣的傳開，療養院的規模逐漸變得越來越大。
因為極大部分精神病人要麼是家人不願意再關照或者本身沒有家人的，因此就算是他們發病死亡，療養院也不會受到任何的影響。
伏夜在療養院成立以前就存在在這棟樓裡。
他不記得自己來自哪裡，家人又在哪裡，只知道自有記憶開始，自己就一直被關在這棟樓。
宋知棠聽著，心底猜測應該是系統的安排。
似乎療養院裡的所有人都很害怕他，院長更是修繕了兩重鎖想將他隔離在這棟樓裡。
宋知棠知道，自己來這棟樓時，除了那個需要特殊的卡才能開啟的電梯外，外面還有一層密碼鎖。
伏夜說到這裡卻嗤笑了一聲，他冷冷嘲笑著那些人的自欺欺人，不管多少扇門，都攔不住他。
以影靈的能力，又怎麼可能會被幾道簡簡單單的鋼門鎖住呢。
“如果我想出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伏夜話落又搖搖頭：“但是我不能出去。”
宋知棠聽得入迷，好奇地問道：“為什麼？”
伏夜看向她，組織著語言，半晌才說到：“因為出去，會想殺了所有人。”
少年說這話時聲線突然變得又冷又低沉，陰惻惻的神色令宋知棠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她下意識想抽回自己一直被少年握在手掌心的手，卻被對方拉了回去。
拉扯了兩番確定少年沒有放手的意思，她只能囁囁嚅如又問了句為什麼。
難道其他樓棟的人和他有仇？
“你知道死氣嗎？”
伏夜感受到掌心的小手掙脫的力道漸漸沒了，安撫性地又捏了下，表情很淡：“整個療養院，都籠罩著一層濃濃的死氣。”
“死氣？”宋知棠一臉茫然。
伏夜看她清澈的眸子裡滿是不解，和她解釋道：“人死了以後，如果魂靈不得到安息，就會彌留很重的死氣在自己死亡的地方。”
這聽起來涉及玄學領域了，宋知棠點了點頭，但聽他這樣說著不免有些害怕，只能縮了縮脖子繼續聽。
她感覺，自己似乎要觸及這個副本的一些主要資訊了。
“自從療養院規模變大，這裡的死氣一天比天濃厚，我討厭死氣，那會讓我…很煩躁。”
伏夜想了想，又添了一句：“煩躁到只有殺戮才能平息。”
但好在四號樓的死氣並沒有多少，這一定程度上算是一個安全屋。
還是沒有講到影靈，宋知棠看他嚴肅的表情，決定自己問：“那那些怪物呢？是怎麼來的？是…病人？”
伏夜和她對視著，突然隔著帷幔瞥向書架的方向：“是書裡的方法。”
因為每天只能呆在這棟樓，那種剋制不住的殺戮衝動和貧乏的娛樂活動讓他只能將視線轉向屋子裡所有能讓自己放鬆的東西。
比如書架上的書。
那些書內容詭譎但奇怪的是伏夜並不覺得晦澀難懂，相反那些文字就像是為他量身定做一般，不僅很容易就看懂，還學會了不少。
書裡有提到死氣、還有提到如何抑制死氣對他帶來的影響。
宋知棠有些理解過來了：“所以你把病人變成怪物，就是為了抑制…唔…死氣帶給你的影響？”
“不是，”伏夜輕笑了一聲，“他們不是怪物，是寵物。”
少年糾正著宋知棠的稱呼，宋知棠咬著下唇，絲毫不覺得二者有什麼區別。
但也許是伏夜語氣有些戲謔，好像在他眼裡，那些變成獅子老虎的病人真的是他豢養的小寵物了。
他說完繼續說道：“抑制死氣，需要我利用一種叫影靈的東西，借病人的手，去殺掉療養院的員工。”
聽到影靈這個名稱，宋知棠正襟危坐起來：“殺掉員工？為什麼要殺掉員工？”
受到影響的是病人，而管理病人的是醫生和護工，這樣看來，分到後兩個身份的玩家就會成為第一被害目標。
宋知棠有些不解。
伏夜卻垂下眸子，搖了搖頭：“因為只有員工的死亡，才可以使那些死氣被壓制。”
這很奇怪，宋知棠若有所思。
為什麼殺掉員工會抑制死氣？如果死氣是人死之後魂靈不得安息產生的東西，那被殺掉的那些員工死後不應該也會產生死氣嗎？
宋知棠突然想到自己在窗邊看到的員工宿舍裡的那一大攤濃稠血跡，被怪物吃掉的人類，也算是得不到安息的死法吧？
死上加死，難道還會負負得正抵消？
伏夜不會是被騙了吧？
這樣想著，手腕上的鐲子卻發起熱來，被燙了一瞬，宋知棠沒忍住抖了瞬。
伏夜卻以為是她被自己的話嚇到了，抿著唇鬆開了握著對方的手。
手被放開後宋知棠下意識伸過去摩挲自己帶著鐲子的那隻手的手腕，這鐲子怎麼老是無緣無故的就開始發燙，難道司殷有什麼事情想告訴自己嗎？
但考慮到伏夜也能看到鐲子，宋知棠還是按耐住了將手伸出來看看的想法。
她想了想，開口問道：“所以你利用影靈把那些病人變成怪物，就是為了殺掉員工，抑制死氣嘛。”
“那是寵物…”伏夜似乎在這個稱呼上格外較真，他捻了捻還殘留著柔軟觸感的指節，勾起唇角解釋著，“只有你呆的那一層會變成動物，其他區域的病人…頂多只會受到一些其他的影響。”
什麼影響他並沒有直說，宋知棠不問也知道，反正是負面影響，又要殺掉員工，不變成怪物也會變成其他具有攻擊性的模樣。
“其實，我也是在幫助他們。”
伏夜突然又說了這麼一句。
“幫助誰？”
少女好奇心過於重了，但兩個人面對面側躺著，在昏暗的光線裡對視，伏夜竟然並不討厭這樣的感覺，甚至還覺得有些安寧。
他伸手撫了撫宋知棠腦袋上的耳朵，輕呼一口氣：“那些病人。”
宋知棠看著他突然伸過來的手臂，僵硬得不敢動作，但瞪得大大的眸子寫滿了為什麼。
“不殺人，他們會死。”
這話資訊量極大，宋知棠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但腦海裡莫名的就想起來早上的時候佘衍青白的臉色。
“只能說是互惠互利吧。”
伏夜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什麼問題，說完這這句話以後二人詭異地又都安靜了下來。
宋知棠只是呆呆地望著他，腦子裡亂亂的，一時之間想不到該先問什麼。
看著少女愣愣的樣子，伏夜只覺得可愛，他不住地揉搓著少女頭頂上毛茸茸的假耳朵，想著要是少女真的變成了小貓咪，抱在懷裡還不是任由自己搓圓揉扁？
但他也只是想想，少女眼裡蓄起淚花的模樣太過可憐，像是被欺負得透透的，倒讓他有些莫名的不忍心。
怎麼這麼愛哭？
伏夜不合時宜的想著，掉那麼多眼淚，少女應該多喝點水。
明天早上可以煮點小米粥。
不知道少年已經在盤算明天早上的早飯了，宋知棠才堪堪消化完他和自己說的這些資訊。
她沉吟片刻問道：“病人不殺人，就會死…是影靈的原因嗎？”
沒想到少女還在糾結這些事，伏夜都打算哄著對方睡覺了，他嘆了口氣否認地說了個不是。
想了想又皺著眉頭說道：“不全是。”
“影靈對那些寵物影響比較大，因為…清醒的寵物不吃東西，會感到飢餓，這份飢餓會影響他們原來的身體。”
清醒的寵物？
見宋知棠又要開口，伏夜知道她要問什麼，繼續說道：“你是2-B區域的護工，應該很清楚晚上不可以把病人放出來吧？”
“唔…”
“夜晚被放出來的寵物，必須要進食，否則就會受到影靈的反噬。”
伏夜邊說邊回憶著書架上的書寫的，被他用影靈“改造”過的人類需要進食來保證恢復正常後身體的正常運作。
書裡沒有提到原理，反正他猜測大機率是一些副作用什麼的。
他也從來沒有思考過為什麼自己可以如書中所說操控這些影靈，他也並不知道自己就是影靈。
只當自己一直在療養院裡，有些異於常人的地方也很正常。
這些死氣令他狂躁又痛苦，四號樓的死氣也漸漸變得濃郁起來了，他不得不要求每個星期都送一名護工進來，從而壓制這些死氣。
這個星期送來的護工他已經在今晚將其處理了，這也是為什麼回來時身上會有血腥味兒的原因。
宋知棠靜靜聽著，對影靈的瞭解也只限制於司殷和她講的那些，至於伏夜口中的這些影響她都一無所知。
她鼓了鼓臉頰，突然也對書架上的那些書產生了好奇。
伏夜絮絮叨叨說著話的時候極為平靜，輕柔的嗓音帶有不小的催眠效果，宋知棠聽著聽著就覺得有些睏倦。
但她還是強撐著問道：“我可以看一看書架上的書嗎？”
少女眼底的疲憊一覽無遺，伏夜將始終沒挪動的手下滑到對方臉頰，輕柔撫了撫：“明天再看，嗯？先睡覺。”
早已經過了零點，宋知棠也沒伸手推開臉上作亂的大掌。
伏夜說的話帶著魔力，本來還能強打精神睜著眼睛的宋知棠很快就闔上眼皮。
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細節，但睏意上頭，她嘟囔著應了一聲，說明早起來一定要看，便失去了知覺。
伏夜眼底閃過暗光，無聲地說了個好。
窗外涼風陣陣，仔細聽還能聽到不遠不近的樓棟裡隱約響起驚恐的尖叫聲，然而窗戶隔絕了所有聲音。
良久，帷幔外的燈光熄滅，屋內陷入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