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似乎有什麼在慢慢沉澱,逐漸壓上心頭。
蘇曼寧突然有些後悔,剛才答應奶奶今晚住下來。
“就這麼討厭我?”
赫連聘先開了口。
明明決定平靜以對,可當他真的對上她那雙含著戒備的眼睛,還是忍不住心底的煩躁。
老太太皺眉瞪向他,“你說什麼話.”
而後對蘇曼寧解釋:“他是來送藥的,因為下雪,走不了了.”
蘇曼寧沒有探究這個顯而易見的謊言。
——雪才下沒多久,而他,明顯已經在溫暖的室內,待了許久。
她點了點頭,垂眸拿起筷子,幫老太太夾了些菜在她面前的小碟子裡。
全程沒什麼激烈的情緒,只是,面上沒了笑容,也沒了那些語氣輕快的話語。
赫連聘坐在她對面,深邃幽深的雙眸直直盯著她。
她的一言一行,都在實實在在告訴他一件事——見到他,她很不高興。
心彷彿被一隻大手,十分粗暴地揉皺成一團。
那滋味,難受極了。
老太太見氣氛沉重,也沒了言語。
那些因為蘇曼寧的笑容而產生的精氣神,一瞬間就消散了。
草草吃了兩口,她便說累了,要回房洗漱睡下。
蘇曼寧送她回去,而後沒有再回餐桌,一直坐在床邊說要陪她。
“睡覺有什麼好陪的.”
老太太半閉著眼睛平躺在床上。
燈光映亮她臉上的皺紋和斑痕,加上難以遮掩的病氣,她此刻看起來蒼老又憔悴。
蘇曼寧勉強牽起唇角笑了笑,沒有說話。
幽幽嘆了口氣,老太太掀起眼皮仔仔細細看著她,說:“不能好好談一談嗎?連聘他,有了些改變.”
雖然改變並不多。
但她還是想替孫兒爭取一下。
蘇曼寧依舊不說話。
他最近是沒有打擾她。
可,分開的男女,互不打擾不是最基本的嗎?“曼寧.”
老人再次開口。
想了很久,蘇曼寧點了點頭。
她不知道眼下自己可以和赫連聘談些什麼。
如果可以,她萬分不願意再單獨面對他。
但,她不忍心拒絕病中的奶奶。
老太太聞言欣慰又歉意地笑了,“謝謝你,曼寧.”
搖了搖頭,蘇曼寧幫她掖好被子,而後站起身道:“我出去了,奶奶你好好休息,不要太操心了,身體要緊.”
出了臥室的門,她找到羅叔,“赫連聘呢?”
羅叔指了指樓上,溫聲告訴她:“在書房.”
一步一步慢慢上樓,等在書房門外站定後,蘇曼寧不可自控地想起之前幾次和他獨處時的點滴。
似乎沒有哪次,是愉快的,受到尊重的。
這麼想著,她敲門的手緩緩落了下去。
可她答應奶奶了……正猶豫要不要直接轉身離開。
門從裡面被開了。
赫連聘穿戴整齊,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見到她時,他有些意外,不由愣怔了一瞬間。
“來找我?”
很快,他問。
蘇曼寧也不知道要不要點頭,就那麼沉默地站在那裡。
過了片刻,就在她忍不住要開口說話的時候。
突然被抱住了。
眉心一擰,她立即就要掙扎。
“就一會兒.”
赫連聘嗓音依舊冷冽,但其中,還有不遮不掩的疲憊。
其實,他早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不管願不願意承認。
他拿她,沒有半點辦法。
不要。
蘇曼寧在心裡說。
但最終,她推拒的手,緩緩垂下,放在了身側。
不知道為什麼,在被抱住的一瞬間,她感覺到了他的傷心和無力。
如果放在一個月之前。
她會因為他不該有的傷心生出怨氣和怒氣。
因為從頭到尾,被傷害的只有她。
所以她覺得他毫無資格傷心,更沒臉傷心。
可現在,或許是因為她對那些過重的感情,有了幾分釋然的關係。
面對他這樣罕見的情緒,她突然覺得,雖然在這場感情的博弈中,她輸了,輸得徹底,輸得狼狽。
但他,似乎也沒有贏。
甚至,在她心底有些陰暗的角落裡,產生了一種解氣的感覺。
看,他並不比她輕鬆多少。
在分開這麼久以後,他終於也開始難過了。
“寶寶.”
赫連聘突然開口,聲音低啞,要命地性感。
蘇曼寧心頭一震,從脖頸到雙腿,開始一寸一寸發僵。
有多久沒有聽過這個親暱的稱呼了?這個每每他對她溫情滿溢時,才會出口的愛稱。
“你別這麼叫我.”
蘇曼寧掙扎起來,強行壓下心頭那些試圖翻湧的悸動。
赫連聘不放手,並且抱得越來越用力。
“你會離開蓉城嗎?”
他問。
蘇曼寧只想掙脫他。
同時也是想掙脫包裹上來,慢慢纏繞她的那些回憶。
她不能再陷進去了。
會沒命的。
“回答我,我就放開.”
赫連聘道。
這是要耍無賴?蘇曼寧掙扎一會兒,只好開口:“暫時不會.”
她的事業從這裡起步,她不會輕易離開。
起碼,近兩年不會。
話音落,赫連聘慢慢鬆了手。
蘇曼寧退離半步,抬眸望著對面的男人。
他確實有變化,但她說不出來具體哪裡變了。
赫連聘回望著她,眼底彷彿滾動著一團黑色的霧氣,隱藏著更深處的侵佔欲,以及勢在必得。
“早點休息.”
淡淡說了一句,他抬腳欲走。
蘇曼寧驚訝又不解。
這還是那個自我冷漠的他嗎?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到底發生了什麼?對比之前,這一次他幾乎沒有對她做什麼。
可為什麼她心底的不安,反而越聚越多?思緒湧動間,赫連聘動了。
兩人之間不過半步的距離,他一邁步,便是擦肩。
而就在擦肩後,即將錯過的那一刻。
他突然勾手撫上她的後頸,按著她,讓她無處可逃地接下他一吻。
淺嘗輒止。
在她訝然捂住雙唇的時候,他已經揚長而去。
僵立原地許久,蘇曼寧眼底漸漸浮上一絲怒氣。
改變什麼?他依舊還是之前那個不顧及她意願的混蛋!可這強迫性的一吻後,她內心反而安定不少。
這樣強硬冷酷的赫連聘,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他。
屋外風雪肆虐,地上的雪水泥濘不堪。
赫連聘疾步出了祖屋,往一側車庫走去。
他之所以突然冒雪離開,是因為阿威的一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