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炎扭過頭，和勞瑞大師對視了一眼。
雙方的眼神，都是震驚、費解中又帶著一絲古怪。
說實話，夏侯炎真的是再三確認以後，才終於相信自己沒有聽錯：
這位“龍炎薩滿”凱恩大師提出的要求，竟然是要以一人之力面對霜楓嶺大軍的全部怒火！
這已經不是用簡單的“狂妄”一詞就足以形容的挑釁！
作為元素力量使用者的頂點，震古爍今的“龍炎薩滿”當然值得所有尊重，可剽悍善戰的霜楓嶺鐵軍又何嘗是吃素的？夏侯炎有自信，在霜楓嶺火力全開的猛攻之下，沒有任何一個海文生物能夠有一絲一毫的倖存可能——
包括巨龍！包括鳳凰！包括隨便哪位神明砸到人間的地上行者！
真要算起來，歷史上能夠有權藐視霜楓嶺大軍的，恐怕也只有傳說中超越位面法則，永恆不死不滅的人類聖法師了。龍炎薩滿雖然號稱能夠“接近聖法師層次”，但距離真正的第九階聖法師，仍然隔著一層永遠無法突破的厚障壁！
凱恩大師要以一人之力對抗全部霜楓嶺部隊的行徑，只能讓人聯想到“螳臂當車”“蚍蜉撼大樹”“民間散戶怒戰A股大盤”一類的俗語。
夏侯炎被凱恩大師的彌天大勇氣笑了。他抿著嘴，向奧勒良之門城頭的凱恩大師冷笑道：
“尊敬的龍炎薩滿先生，我再向您確認一下……您的要求是，要靠您自己一個人——我強調一下，是一個人，對付我們霜楓嶺的全部兵力？”
凱恩大師幾乎是帶著某種歉意答道：
“請原諒我，伊戈爾大人，我並沒有任何不尊重閣下您手下將士的意思，我也知道，貴領地的力量足以比肩神明……只是，如果我不冒昧地多冒一點風險的話，您又怎麼會心甘情願地放棄對奧勒良之門的進攻呢？”
夏侯炎默然盯著空中的凱恩大師。
“我提議的決鬥方法很簡單。”凱恩大師微笑道，“我會站在城門前的這片空地上堅持十分鐘。在十分鐘以內，貴領地可以動用一切手段向我發起進攻，當然，我也會按我的方式進行反擊。如果十分鐘後，蒙戰神保佑我還留著一口氣，那麼就請您帶著部隊離開；如果十分鐘後我死了，那麼整座奧勒良之門，拱手送上。”
齊格飛將軍咬牙切齒地注視著凱恩大師的背影，雙手緊緊抓著城垛，就連指節都因為過度用力而泛起了白色。獸人將軍暗暗發誓，如果凱恩大師真的不幸在陣前以身殉國，那他就算拼了一條老命，也要讓對面那群人類雜種付出代價。
然而，彷彿已經料到他心中所想一般，凱恩大師回過頭道：
“齊格。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如果我在決鬥中死了，就請你立刻率軍向艾略特·伊戈爾大人投降，聽到了沒有？不要讓我在死後，還因為你的固執而榮譽掃地。”
“老師……”齊格飛將軍老淚縱橫，一旁的巴勒莫·寒骨准將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凱恩大師搖頭輕嘆了一聲，轉回頭去不再看他。
城下，霜楓嶺領主的回應，被夾著血腥氣的微風遠遠送了過來：
“……如您所願！”
於是，齊格飛將軍和巴勒莫·寒骨准將便像木頭人般戳在在城頭，眼睜睜看著凱恩·雷霆大師從城頭徐徐飄下，然後施施然站定在兩軍陣前的空地上。
面對凱恩大師風輕雲淡的背影，兩位獸人將軍連一句勸阻的言語都沒能說出口。
於是，老薩滿瘦弱的身影，就這麼矗立在霜楓嶺的鐵馬黑旗，火炮金戈面前。整整十二輛“天啟”戰車橫亙在他和霜楓嶺士卒之間，十二門“博福斯”魔能火炮向他伸展著幽深的炮管，宣示著十二種死亡的預兆。
夏侯炎表情複雜地看著站在兩軍陣前的這位老薩滿：他發現凱恩·雷霆大師的眼裡沒有恐懼和不安，只有某種從容的決絕。
“我再向您確認一下……”夏侯炎推開原道揚聲器，直接高聲喊道，“您要以一人之力，對抗霜楓嶺全部火力，十分鐘？”
“您理解得非常完美。”老薩滿籠著袖子，呵呵笑。
“您大可不必進行這套血腥而危險的決鬥。”夏侯炎沉聲道，“如果您現在就命令奧勒良之門的聯邦守軍投降，那麼我保證不會有任何人受到傷害——包括您在內。”
“我感謝您的仁慈，艾略特·伊戈爾大人。”凱恩·雷霆大師緩緩地搖著頭，斷然拒絕了最後一絲和平解決的可能，“——但是，戰神的子民是永遠不能不戰而降的。如果您願意，請將我這條老命當成您的戰利品和開啟奧勒良之門的敲門磚——不過容我自矜地說一句，想要在這場決鬥中讓我‘受到傷害’，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夏侯炎輕嘆了一口氣，點點頭，抽出指揮刀在空中畫了個十字。
領主大人用指揮刀畫出的十字元號，在霜楓嶺的軍事體系中只有一種含義：
全力進攻，格殺勿論——不管橫在這支鋼鐵雄師面前的是敵人、是平民、是山峰、是海洋……
……或是一位試圖以一己之力平息戰爭的龍炎薩滿。
不用領主大人提醒，莫里哀大師已經用魔力幻化出了一隻巨大的藍色沙漏，讓它高高漂浮在兩軍之間的空中。沙漏中緩緩流逝的細沙，代表著凱恩大師立下的十分鐘的決鬥時限——所有人都清楚，這隻魔法沙漏中的每一粒沙子，代表的都將是無數人的命運。
十分鐘後，凱恩大師還活著，霜楓嶺撤軍；
十分鐘後，凱恩大師已死去，聯邦守軍投降。
規則簡單清晰，一如領主大人用指揮刀畫出的那個十字。
夏侯炎發出進攻命令之後，便一邊聽著身後傳來的戰爭機器的金屬轟鳴聲，一邊審視著兀自風輕雲淡站在原地的凱恩·雷霆，端詳著這位薩滿大師慈祥和善的表情。
自始至終，夏侯炎都沒有為凱恩大師提出的這個“決鬥定勝負”的建議感到困擾：能夠在不發生大規模戰鬥的情況下兵不血刃地攻破奧勒良之門，霜楓嶺求之不得，正好可以避免一些無謂的傷亡——至於這場決鬥的勝負，對於夏侯炎來說也是毫無懸念。
沒有任何人能強大到單挑整個霜楓嶺，龍炎薩滿也不行。
真正讓夏侯炎茫然的是，他不明白凱恩·雷霆大師，這位已經進階為龍炎薩滿等階、傲立於眾生之上的極道強者，為什麼要把自己的生命投入這場必輸的賭局。
難道這位老薩滿，真的只是為了儘自己作為戰神信徒的職責與使命？
難道他感覺不到，那位被獸人萬世信仰的戰神艾德文，早已經死在了上千年前？
為了一個死去的神祇，真的值得做到這種程度？
懷揣著困惑和不解，霜楓嶺在這場一人對一軍的不平等決鬥中的第一輪攻勢，終於還是開始了。
整整一十二門“博福斯”魔能火炮，同時噴射出魔法與工業共同孕育的毀滅之光。十二道光束在空中形成了一幅淡白至極的扇面，而在扇面的頂點聚焦之處，凱恩·雷霆大師瘦弱的身影，已經被完全吞噬在暴烈的魔法輝光之中。
霜楓嶺的確已經給予了一位龍炎薩滿所值得的最高禮遇——
因為這是海文大陸歷史上第一次，有十二門“博福斯”魔能火炮同時開火。
世界的一切色彩都已經消褪在這十二道毀滅光束中。草場的綠，天空的藍，甚至是霜楓嶺軍旗的黑金色，都已經無復存在，只剩下象徵著死亡和空無的白色向外擴充套件蔓延。
奧勒良之門的城頭上，齊格飛將軍和巴勒莫·寒骨准將的面容，也同樣被映照成了一片純白。然而，當他們面面相覷，仍然能從對方失色的表情中，讀出強烈之極的震撼和恐慌：
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霜楓嶺的火力居然如此恐怖！
和這十二道死亡光束組合的白色陣列比起來，霜楓嶺之前使出的易燃傳單+燃燒彈的二連擊，充其量不過是一道可有可無的開胃前菜罷了！
齊格飛將軍毫不懷疑，就憑這十二門“博福斯”魔能火炮的齊射之威，完全足以瞬間洞穿薩滿祭司佈置的魔力護盾，然後在任何人反應過來之前，就炮打司令部將奧勒良之門城頭的獸人指揮官們在一秒鐘內燒成縷縷飛灰！
齊格飛將軍突然有了一種荒誕的想法：
霜楓嶺剛才又是扔傳單又是防火的，該不會自始至終都其實完全是沒出全力在玩弄獸人守軍吧？
這幫狗孃養的荒原雜種有炮不開，擱老子這兒發黃色傳單練兵呢是吧？！
齊格飛將軍臉色五味雜陳，而他身旁的巴勒莫·寒骨准將則不顧眼睛刺痛地瞪視著城下的純白光陣，整個人幾乎被白色光線照耀得如同沉醉一般。
就在所有人都確信，這毀滅性的白色將會佔據整片空間時——
——一縷淡藍色的電光刺破了滿目純白。
起初，那只是一縷若有若無的絲線，渺小到幾乎能讓人誤以為是自己眼花。但隨即，一道湛藍色的電光就從十二道純白光束的聚焦處爆發開來，如同一位想要撐起蒼天隕落、神州陸沉的大力士般，頑強地抵抗著純白光束的侵襲。
藍色的電光在緩緩地膨脹，十二道白光則出乎意料地開始退卻。那藍色膨脹一分，白色的光束便如畏懼般縮短一分。終於，十秒鐘後，當十二門“博福斯”火炮因機構過熱而同時停止射擊，充盈了天地之間的白色也瞬間消散——
——只剩下全身包裹著藍色閃電護盾的凱恩·雷霆大師笑呵呵地站在原地，毫髮無損。
不只是城頭的聯邦將士，就連戴著墨鏡觀戰的夏侯大官人也目瞪口呆：
他見過薩滿祭司吟唱“斯托魯斯風暴守護之歌”召喚出的閃電護盾，可沒見過這麼牛逼哄哄的閃電護盾！
凱恩·雷霆大師居然就這麼站在原地，任由十二道“博福斯”魔能火炮射出的光束炙烤了整整十秒鐘，結果這十二道光束，就連凱恩大師身邊的這圈閃電護盾都沒打掉一點！
天可憐見，十二道魔能光束！
就算是頭巨龍闖進這組光束陣列，霜楓嶺今晚都能討論烤龍翼是做孜然的還是紅燒的了！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和激昂的戰歌聲立刻在奧勒良之門城頭響了起來，每一個獸人都在狂歡慶賀著凱恩·雷霆大師的安然無恙。
就連霜楓嶺陣地中，都有不少魔法師發出了讚歎聲。
“用閃電護盾硬抗十二門魔能火炮……這就是龍炎薩滿嗎……”勞瑞大師盯著戰場上的凱恩大師，老臉上寫滿羨慕嫉妒恨。
只要你是元素力量使用者，在親眼目睹了凱恩大師這種孤身對抗驚天偉力的神蹟壯舉以後，就難免興起一股望洋興嘆的感慨——
試問，哪一個剛剛接觸元素力量的小孩子，沒有夢想過自己未來成為聖法師、或是龍炎薩滿，憑藉一身本領笑傲戰場的一天呢？
遺憾的是，絕大多數孩子的夢想，最終都在現實的消磨下只剩下點點殘跡，幾乎所有魔法師都不得不承認，自己的修為終有盡頭，而距離魔法的至高頂點依舊遙遙無期。
然而，眼前的這位凱恩·雷霆大師，真的如奇蹟一般登階成為龍炎薩滿，做到了所有元素力量使用者想做卻不可得的事情！
勞瑞大師感慨萬千的同時，夏侯炎其實並沒有對眼前的結果太過意外：
他在異界也混了這麼多年了，實在太知道“龍炎薩滿”這個等級到底意味著什麼——如果僅僅是十二門魔能火炮的齊射就足以幹掉凱恩大師，他反倒要懷疑對面這位老薩滿的升級是注水磕藥走了後門。
他之所以要用十二門魔能火炮給這次決鬥開場，純粹是出於好奇，想要看看一位龍炎薩滿的魔法防禦力到底有多麼強悍——
而凱恩大師無疑給出了一個相當剽悍的回答。
夏侯炎目視著漂浮在空中的龍炎薩滿，舉起指揮刀，在空中劃出了第二個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