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聊了沒多久，剛剛一直在忙著收作業的沈曦羽插了空走到她們面前：“把課上佈置的地理作業交一下。”

那幾個女生忙著聊天沒有寫完，沈曦羽嗓門略微大了一點：“沒寫完那快點補啊，我馬上就要交到辦公室了，還在聊天。”

幾個人不說話了。沈曦羽走到向菀邊上拉了把椅子坐下。向菀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沈曦羽看出了她極力隱藏的難過，她抬手揉了揉向菀的腦袋嘆了口氣：“你啊。”

向菀抬頭看了看她，有點心不在焉地說：“我地理作業交了。”

“我知道啊，”沈曦羽拍了拍手邊堆得很高的作業本，“你別想太多了，她們就是喜歡聊八卦，嘴碎。”

向菀微微地笑一笑：“謝謝啊。”

宋淵在晚自習快要開始的時候才慢悠悠地回到教室，身上一股剛剛打完球的汗味，溼漉漉的發在空中沉重地揮舞，他抽了張紙擦了擦汗，擰開礦泉水大口大口地灌。喝了好幾口他才隱約覺得班上的一些人看他的眼神有點古怪，他偏頭順著那些視線看過去，她們又避開了。

宋淵覺得詫異，也懶得管那麼多，坐在椅子上打算趴一會兒。剛趴下去覺得桌上有點硌，抬頭一看是向菀借給他的筆記本。

他拿到筆記本的時候翻開看了看，驚詫於她字跡清秀，更驚歎於她知識點寫的工整和清晰，宋淵雖然成績差，但是從知識點彙集來看，他知道這應該是向菀專門給他寫的。單這一點就讓他覺得自己不看完都對不起她。

宋淵本來想把本子放到書包裡再趴下睡覺，放到一半手停了下來，他又把本子掏了出來。翻到自習課看到的地方，接著又看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就這麼感興趣了，如果是以前班上那些刻意討好的女生遞給他的，宋淵不會看，他最討厭別人來勸說他好好學，他的人生在他眼裡比他寫的字還要糟糕。但是向菀是對於他來說那麼特別的存在，宋淵不想在她漂亮的眼睛裡看到失落。

他抬手觸控了一下清秀的字跡，向菀的字跡工工整整，看不出一點劃痕或者修正帶的痕跡，那些對於她來說爛熟於心的知識點被她解析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她花了多久整理出來的。

想到這裡，宋淵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她。

向菀低著頭在寫數學，在草稿紙上不停地演算，一直卡著一道題沒算出來，她有點煩躁，抬頭看了眼時鐘，無意之間撞上了宋淵投來的眼神。

她心頓時像漏了一拍似的，繼而是猛烈地跳動。她慌張中垂下眼簾又盯著草稿紙上那一團一團解不出的公式。

宋淵撞上她的眼神也略微有點不自在，他收回視線，有點恍惚。

放學的時候宋淵走出校門意外地看到宋聲域站在校門口，沒穿西裝，穿了件襯衫套了件黑色的長風衣站著，身形高挑，引來了不少人的注視。

“今天你怎麼來了？”宋淵有點詫異，他走到宋聲域跟前。

宋聲域注意到身邊有不少女生朝這裡看，他淡然地看了一圈，沒有在人群裡看到向菀：“二中校領導下午找我，結束的時候挺晚的了，我就順便等了你一會兒。”

二中接近傍晚的時候突然給宋聲域打了電話，他在辦公室裡準備後天的新品釋出會，看到手機上顯示的名字都愣了一會兒。八年前那個學校領導早就換了，新任的副校把他約到學校說是有事情要談一談。

宋聲域畢業之後和二中基本就切斷了聯絡，一個原因是因為宋成國，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當年顧拾的事情，最後二中的處理也因為宋成國插手而讓宋聲域頗為不滿。

他到了學校去辦公室見了新任的副校，副校見了這位學校的所謂優秀畢業生笑呵呵地打了招呼，端詳著他，八年前這位副校還是一位普通的高三老師，聽聞過宋聲域的名聲，這一位經常理科第一的學霸。

副校本來還想寒暄幾句，宋聲域直接打斷：“副校，我們不拐彎子了，直接說事情吧。”

宋聲域和二中最大的關係就是顧拾那件事，除此之外就沒有了。這一點，宋聲域清楚得很。

副校面露難色，他嘆了口氣，起身給宋聲域倒了一杯茶：“是這樣的，聲域啊，那個教學樓……”

提到教學樓三個字，宋聲域臉色一變。

當年宋成國知道事發之後第一時間參與了這件事，花了不少錢，叮囑學校一定要封鎖訊息。宋聲域在悲傷裡沉浸了好久好久，宋成國為了避免他再因為這件事分心，沒等到他畢業就著手準備把他送出國。那幾年宋聲域一直在國外過著忙碌而壓抑的生活。

也提一句，當時考慮把宋淵接回來讀哪一所學校，宋成國是有點猶豫的，畢竟宋聲域當年在二中那件事。但是也正是因為這件事，二中怕影響學校的名聲，不像市裡其他學校一樣對宋淵之前在青武街的過往那麼介意，宋成國最終還是打算把宋淵送到了二中。

他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二中打聽當年高三樓是否還留著。二中因為經費問題還沒有改建，一直放在那裡。宋聲域就找校方說以後要改造也不要動這幢樓。

高三那幢樓對於宋聲域來說，是青春，是他記憶力那個鮮活的少年還生活的地方，是他十七八歲那年刻骨銘心的愛情的印章。

校方同意了。顧拾的事情本來就是二中教學歷史上的一大敗筆，對於誰都不是一個好印象，何況那個時候二中還是很窮。

現在……

宋聲域抬頭盯著頭上禿了一塊的副校。

副校搓了搓手，有點為難地說：“馬上二中就要進行進一步的改建了，這座教學樓學校這邊也爭議很大，不少家長老師都提議要把這座路拆了，畢竟當年……近幾年學校裡流言不斷，都傳到校外去了，實在影響學校的名聲。”

宋聲域心裡一沉，他猜到了。

“宋聲域？”宋淵見他好半天都沒有說話，叫了他一句。

宋聲域回過神淡淡地笑了笑：“沒事，回去吧。”

宋淵看他眼裡有隱約說不出的悲傷。

路燈下兩個修長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忽近忽遠。

宋淵在來宋家之前也沒有想過，他會和宋聲域走的這麼近，他們也算是血親，但是宋淵母親的緣故，宋淵本以為宋聲域絕對會對他很排斥，所以宋淵一開始對宋聲域就充滿了不小的敵意。也刻意去調查二中顧拾墜樓的事情，想拿這個來打擊宋聲域。

沒想到宋聲域居然對他在那個雨夜袒露了心聲。宋淵向來心裡都是冷的，孤行客一樣，宋聲域和他性格上很相似，但是宋聲域明顯比他更加陰鬱，更加心事重重，多了幾分成熟和不盡的滄桑感。他們之間的關係也逐漸緩和。

宋家距離二中不遠，走幾步路就到了。

快走到宋家門口，宋淵忍不住問：“二中找你談什麼？你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宋聲域微微地怔了怔，轉頭看了看宋淵。路燈下宋淵眼神如水，視線交錯的瞬間，心裡湧出了很多聲音。

宋聲域聲音顫了顫：“教學樓要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