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淵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把血洗掉。眼角和嘴角又掛上明顯的傷痕,還有手腕上幾處被碎了的酒杯劃破的傷痕。
他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看著十七歲這個近乎瘋狂的自己。
夏顧海幾個人都散了,酒吧的鬧事天天都發生,服務生也習以為常,酒吧裡的顧客也習以為常,笑裡藏刀走到洗手間遞了張紙巾給他,有些關切地問:“沒事吧?”
宋淵接過,擦了擦:“沒事,經常打。”他聲音也有點啞了。
笑裡藏刀嘆了口氣,靠著洗手檯站著,牆上還貼著珍惜用水的牌子。宋淵洗了洗手,面無表情地烘乾:“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們這一行人都這樣,說不了幾句就要打,打了才解氣,你要是幹不下去就走人,我不強迫你。”
笑裡藏刀動了動嘴唇,沒有說出話來。他是一個失意的流浪歌手,一路闖蕩,家庭貧寒給不了他讀書的資本,他的愛好也和他的人生一樣虛無縹緲,這些年在外面混著他也見過很多酒吧裡一樣的混子。也是音樂的芥蒂他沒有全然和他們一樣。
宋淵也知道。
宋淵是一個還算清醒的人,他明白笑裡藏刀複雜的心情。當初介紹他來這裡駐場也問過笑裡藏刀,來這裡就會見到和宋淵一樣的人,天天和這些人打交道,沒有音樂這樣純粹的靈魂,笑裡藏刀說他樂意的。
宋淵又何嘗不知道笑裡藏刀是沒有料想到會成為這樣。宋淵見多了。他烘乾手,把紙巾丟在垃圾桶裡,慢條斯理地說:“老闆我認識,待會兒走的時候就可以去找他說一下,把這段時間的錢結一結就可以走了,放心,這家酒吧亂是亂,錢不會賒欠的。”
“不用。”
宋淵正打算走,笑裡藏刀卻打破了安靜。宋淵愣了愣,轉頭又看了看笑裡藏刀。
笑裡藏刀款款地說:“我適應著,總能適應來的。這裡不錯,至少我可以追求我的音樂夢。”
笑裡藏刀說話的時候,眼神格外堅定,明亮的眼眸透著一股毅力和熱情,宋淵大為震撼。
宋淵點點頭,伸出手:“祝你成功。”
笑裡藏刀握了握他的手。
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的差不多了。宋淵走的時候也沒有說要去哪裡,他也沒打算趕著飯點回來,不然宋成國妻子估計又要說什麼好話了。
就是他現在一臉完全就是打完架的模樣。
餐廳裡倒是一片祥和,宋成國妻子絮絮叨叨地講話,偶爾還說幾句這個菜味道如何,宋成國似乎在為工作上的事情煩心,臉色陰沉地看著手裡的平板,只有宋聲域在沉默著吃飯。
幾個人都看到宋淵進來,特別是宋淵臉上明顯的傷痕讓他們吃了一驚。宋成國妻子先叫了起來,語氣裡充滿了瞧不起:“正好挑著飯點打完架回來,到底是青武街的混子,好大的架子了,脾氣性格一點都不改的。”
宋成國翻了幾頁檔案,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看了眼宋淵,說了句:“坐下來吃飯,怎麼這麼晚。”
宋淵冷著臉坐在一邊,手邊的餐具才擺上。他右手手腕處還有幾處明顯的劃痕,宋淵扭了扭手腕,把餐具往桌裡挪了挪。餐桌上擺著宋成國妻子最喜歡的幾道菜,她還是一邊吃一邊挑三揀四,看到宋淵之後心情更不好,說話也多了。
宋聲域忽然站了起來,嚇了其他人一跳,宋成國妻子拍著胸脯:“聲域啊,你幹什麼啊,不吃了嗎?”
宋淵抬眼看了看宋聲域,宋聲域默不作聲直接走到餐廳邊上的儲物室,推門進去。沒過多久他抱著一個透明的醫藥箱走過來。
宋聲域沒說話,直接拉開椅子在宋淵身邊坐下,然後把宋淵的手腕拉過來。宋聲域手指修長,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個銀色的印著羅馬數字的戒指。他取出酒精棉擦拭著傷口。
酒精的刺激之下宋淵略微皺了皺眉,比起傷口的炙痛感,更讓他不適應的是宋聲域在給他極為細緻地處理傷口。宋聲域處理好宋淵的手腕後,又抬手端了端宋淵的臉,換了根棉籤處理他臉上的傷口。
宋淵瞳孔裡看到的是宋聲域和他一樣沒有多餘情感的冷峻的眼神,和過分安靜的面容,甚至於平穩的呼吸聲都和宋淵同頻。
做完這些之後,宋聲域站起來把醫藥箱放回原處,洗了洗手又走回餐廳吃飯。整個過程,宋成國妻子驚得不說一句話,宋成國也不說話,靜悄悄得。宋聲域吃了幾口,將餐盤裡的食物吃完就站了起來離開了。
宋成國皺著眉盯著宋聲域離開,眼睛裡充滿了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宋淵注意到宋成國和他妻子兩個人的表情都極為不自然,不是一般的被震驚的程度。
宋淵回到三樓,外面下雨了,雨滴擦拭著窗戶,模糊了視線,一遍一遍。剎那間雷聲大作,喧鬧和震耳欲聾。
宋淵躺在床上,臉上和手腕上的傷口還隱隱作痛。
晚上宋淵沒睡著,雷聲響了一夜,震得窗戶玻璃都顫抖,吵得他頭疼,他索性起來,推開門到走廊上站了站。這座別墅夜晚格外安寧,沒有宋成國妻子沒完沒了的說話聲,沒有女人踩著高跟鞋走過大理石地面的腳步聲,連風擦著樹林而過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宋淵沒開燈,走到樓梯口,耳邊是雷聲夾雜著雨狂虐席捲這個城市的聲音,黑暗裡隱約間樓梯上還坐著一個黑影,把宋淵嚇了一跳。
他定了定神,憑著直覺認出了那個黑影是宋聲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