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煩心著,掌心裡的手機又震動起來,溫意然垂頭,看到那個熟悉的來電,心中不斷上升的鬱氣忽然就被堵在了喉頭,然後慢慢消停。
她輕輕咬了咬指甲,待心情平復,才摁下通話鍵。
“怎麼打了這麼多個電話,有事兒要和我講嗎?”
聽到她的聲音,沈應修暗暗鬆了一口氣:“沒什麼,今天週末,打了好幾個電話你都沒接,還以為你出什麼事兒了。”
心口被踹處又有若隱若現的疼痛冒了出來,溫意然抬手揉了揉,抿唇:“沒有,就是忘帶手機了而已,你別擔心。”
“沒事就好。”沈應修聽著她溫柔的聲音,彎了彎唇,隨即意識到了什麼,又馬上收起笑意,問:“那事兒在網上鬧得這麼大,那個叫於可的有沒有找你麻煩?”
“不會,她現在人人喊打,沒時間報復我們。”
“那她知道那些東西在你手裡嗎?”
溫意然沉默了,而沈應修則在她的沉默裡慢慢提起心來,語氣也變得嚴肅:“所以,她知道的?”
“也許吧,不過不重要,我會小心的。”
“譚笑,”沈應修繃了繃下頜,察覺到自已的語氣有點硬,愣了一下,又軟下聲來,“我早知道你仗義又善良,可是那個叫於可的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她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網上的資訊不可盡信,而且現在是法治社會,她不敢怎樣。”溫意然安慰他。
沈應修自然是明白這些的,但是他還是擔心,他已經不小了,能明白很多事情,比如於家不是普通人能惹得起的,比如譚笑發給他的那些海量的照片與影片又是從何而來的,又比如,譚笑真的只是在為她的朋友出氣嗎?還是說,她也曾這樣被對待過?
他一點都不懷疑她對待朋友的熱忱,就如當初,她能到對素不相識的他伸以援手,甚至花這麼多時間給予他陪伴,所以對待朋友,她肯定也能無條件付出,只是,他真的很擔心她,畢竟她也不過只是一個小姑娘,雖然她有勇氣做這樣的事,但是對方那種有錢有勢的查到她頭上,她又該怎麼辦?以前就聽說她爸爸媽媽對她不算特別上心,如今她執意要幫同學出頭,他們會支援她嗎?
他有好多好多的擔心,也又好多好多的無能為力,最終,因為自已也還只是只雛鳥,無法給她實質性的幫助,所以他也只能壓下心底的不安,努力鎮靜道:“嗯,我相信你,不過,你最好留個心眼。”
“我會的。”溫意然皺著眉又揉了一下腿上的淤青,然後岔開話題,“對了,我今天還有點事要做,所以就不和你講了。”
“嗯,那你忙,等你空閒了我再給你打電話。”沈應修也不糾纏,乖乖地道了聲再見,然後掛掉電話。
窗外的雨聲纏綿而溫柔,織出的雨簾朦朧了世界,暈染出水墨畫般的浪漫,可是沈應修卻無心欣賞,只覺得煩躁。他收回視線,看著眼前的語文試卷,又想起自已的承諾,終究是忍住了碰遊戲的慾望,投身於題海當中。
一夜很快就過去。第二天,溫意然照常早起,頂著臉上淡淡的淤青去了學校。她的面板白淨,身上有任何一點異樣都很明顯,因此當同學們看到她臉上的痕跡時,都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冷氣,然後各自胡亂猜測。
捱過早自習和第一節課,鍾遇終於忍不住小聲問她:“你出什麼事兒了?臉上怎麼有傷?”
溫意然扣下書,瞥了一眼周圍探過來的眼神,落落大方道:“沒什麼,昨天回家被幾個小混混堵了。”
“什麼?!”鍾遇眼睛睜得老大,其他同學聞訊也大吃一驚,其中有個還嘟囔:“我靠,竟然有人敢欺負你,我還以為你被你爸媽揍了呢。”但是很快,他的聲音就小了下去,因為學委拍了他後腦勺一把。
“哪個班的,竟然敢欺負我們班的人!”前桌的女生也面色慍怒,猛拍了一下桌子,因為力道大,她的馬尾也跟著一震,顫得抖三抖。不過應該是太用力了,她疼得齜了齜牙,然後收起手看向溫意然,認真道:“說說,是誰,我們給你做主。”
“對,你仔細說說,我們陪你去找老師。”鍾遇也難得神色認真。
溫意然看著他們關切又擔憂的眼神,心中有些地方軟了下來,她抿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說實話:“不知道,看起來比較像別的學校的混混。”
“職高?還是四中或五中的?”有人問。
“不知道。”溫意然搖頭,“反正我不認識。不過你們別擔心,我沒事,因為我朋友幫忙報了警,後面警察很快就來了,那些人也被逮捕了。”
她確實不認識,雖然有所猜測,但是警察沒有查出他們背後的人,她也不敢亂指認?
溫意然很淡定,而同學們聽完她的話後卻紛紛大驚失色。
“我的天,都鬧得警察局去了?那得多嚴重啊。”
“就是,你的臉也是那人傷的?”
“靠,網上那事鬧得這麼厲害,竟然還有人敢頂風作案。”
“……”
周圍的同學都在七嘴八舌地發表著自已的議論,個別女生甚至拍了拍她的肩膀,試圖安撫她的恐懼,溫意然被圍在其中,開始變得有些茫然,其實她平時並未刻意與班上的同學親近,甚至可以說是態度疏離冷淡,所以如今面對大家真摯的關心,她還有些不適應,畢竟真正的她並不那麼受歡迎,難道是因為這張皮囊?也不太像,因為經過相處,她知道這些同學也不是那麼膚淺的人。
或許,只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很好的人吧,畢竟這個世界本就複雜,有不好的人,也就有好的人。
“不過,那些混混怎麼找上你了?”有個同學話音一轉,問了個核心問題。
“因為錢吧,畢竟我損失了攢下的所有零花錢。”溫意然淡淡一笑,語氣略帶調侃,“不過挺好的,因為我的零花錢攢得夠多,能告到他坐牢。”
“你還真淡定。”鍾遇瞥了她一眼。
“不然呢,做錯事的又不是我。”溫意然聳聳肩,“不過很感謝大家關心我,這段時間我會小心的,你們也是。”
“嗐,都是同學,關心是應該的,不過你放學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我怕他們找人報復你。”班長對她道。
“不用,我爸媽會接我。”溫意然朝這個爽朗的女孩笑道。
“那行,有什麼事兒你記得和我們講。”班長點點頭,然後隨著上課鈴聲重新回到座位。
等同學們都散得差不多了,溫意然盯著書,忽然牽起唇角笑了起來。鍾遇莫名其妙,瞄了一眼教室門口,小聲問:“你笑什麼?”
“沒什麼,就覺得同學們都挺可愛的,竟然這麼關心我。”她老實回答。
“大家都很喜歡你,你不知道?”
“為什麼?”溫意然很詫異。
“因為你從來不會仗著自已的優勢有優越感啊,低調又努力,還不裝。”鍾遇道。
“就這?”
“對啊,反正他們是這樣評價你的。”鍾遇翻開書,隨口道。
這倒是一個非常出乎意料的答案,不過溫意然很理解,畢竟不管是哪個年齡段,正常人都賊煩裝逼的人,沒想到自已平時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行為竟然誤打誤撞地博得了同學們的好感,也是有意思。
這一天過得還算是風平浪靜,後面兩日,溫良和程錦書一邊上班一邊詢問民警的調查進度,而溫意然則情緒穩定地照常上學放學,只是在得知她被欺負的那天起,班上有兩個女生在放學後主動地陪在了她二的身邊。
溫意然得知來意後,有些驚訝,有些茫然,也有些隱秘的歡喜,只是語氣還是平靜的:“不用,謝謝你們,我爸爸媽媽會接我的。”
“哎呀沒事兒,”叫成果的短髮女孩朝她咧嘴一笑,“如果再有事兒,多兩個人豈不是能多出一分力?”許是察覺到自已說的話不夠吉利,她吐了吐舌頭,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在詛咒你,我只是想和我朋友幫幫忙。”
另外一個長髮女孩子也點頭,“你不用有負擔,我們陪你一起走吧,反正我們兩個小區也挨著。”
“你怎麼知道?”溫意然有些驚訝。
肖峰月愣了一下,有些無奈地開口:“你不記得了呀,今年夏天有一次下暴雨,我沒帶傘,淋著雨跑到半路的時候,是你主動上前詢問,幫我撐著傘送我回了我們家單元樓樓下呢。”
嗯……好像有這麼回事,但是她記得不真切了,因為女孩當時低著頭把書包護在懷裡,頭髮已經溼得糊在了側臉,讓人看不清模樣。
見她沒什麼印象的樣子,肖峰月也不介意,只是挑了挑眉,笑道:“你不記得我可還記得呢,當時我明明都被淋溼了,你還使勁兒把傘往我這邊傾,那會兒我就在想,怪不得這麼多人喜歡班花,不僅漂亮,心眼兒還好。”
這……
倒也不必這樣誇,她只是殘留了一些討好型人格,做事情不自覺會為別人多考慮一下而已。
溫意然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正欲說什麼,鍾遇和同班的一個男生也往這邊走來,看到她們,他停下腳步,問:“你們幹啥呢?”
“沒啥,準備做溫意然的護花使者,陪她回家。”成果搶先道。
“那挺好,我們也一起吧。”鍾遇看向朋友,“你同意不?”
“可以啊,都是同學,應該的。”男生毫無意見。
今晚沒有月色,也沒有星光,夜空也黑得濃稠厚實,透不下一絲光,可是溫意然卻莫名覺得他們的眼睛亮得不行。
最終,她沒有拒絕,因為她不確定於可會不會還有後手,也覺得承別人的好意也不是什麼壞事,更何況是這些最純粹的孩子的好意。程錦書也沒想到女兒出事後會有這麼多同學主動陪她回家,她本來還擔心孩子會有心理陰影,但是看到她安靜地被圍在同學的中間,專注地聽著他們嘰嘰喳喳的閒談,眼裡跳躍著屬於青春期孩子的雀躍,心中繃緊的那根弦也微微鬆了一些。
只要她這回好好的就好。